第6章 地下城二

吃不飽穿不暖的五年導致向南之體能下降很嚴重。

腳踏車後座還載著個人，沒一會兒便被小李甩在身後很遠處。

看到小李的背影越來越小，他才肯開口說話：“奶奶你老了好多，359歲了吧？”

白沐珍慈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進化者的壽命不知道有多長，可能我還不算老。”

“但你的頭髮好像全白了。”向南之回頭望了望繼續道。

“那等等給你剪頭的時候，我順便染個發，把它們都染黑。”白沐珍寵溺地回道。

向南之笑得燦爛，他好久沒這麼開心了。

在地上游蕩的五年，他也經常思念自己唯一存世的親人，但使命局就像個千斤頂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

為了逃避這種壓力，他放下心中的思念，不管不顧不回家。

使命者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把保護同類當成一生事業，這是他們的信仰。

在2372年之前，向南之為這個信仰努力奮鬥，併為此感到榮耀。

但當親人一個一個在自己面前慢慢倒下失去心跳後，他對此產生了質疑。

一個連親人都保護不了的人，為什麼要不自量力去保護龐大的同類？

*

使命局離建造區很近。

他們騎了十分鐘不到，就來到這片比廢墟好不了多少的地方。

這裡的路又窄又髒十分難騎，向南之每次踏足這片破爛的區域都會十分難過。

建造區的房子大部分都是用劣質木板搭成的，每一棟都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樣子，好像來陣風就能吹倒。

還好地下城沒什麼風，只是經常有地震。

每次地震不管大小，這些樓必定會倒塌。

有時候塌了還沒重建完，新一輪的地震又來了。

這裡的人大部分時間都在搭房子，因此他們自嘲地叫自己建造者。

建造者一生努力隱忍，就為搭一個能居住的家。

比房子更多的是一些簡易的帳篷。

能睡覺能遮體的地方對更窮的建造者們來說就足矣。

這些帳篷倒是沒那麼怕地震，倒了下一秒就能再安排一個。

所以說不清這裡是有房子的人更幸福，還是住帳篷的人更輕鬆。

小的時候向南之就問過自己的父母，為什麼這些人不能搭個像使命局或研究所那樣的樓來防震。

父母告訴他，因為他們沒有材料，所以向家要努力去地上運物資下來幫助他們。

此刻他騎在這片悲慘的區域，看著路邊奇形怪狀的人，他們襤褸衣衫、面黃肌瘦。

曾經這些人是他努力的動力，現在這些人變成一塊一塊強力的石頭砸得他心裡生疼，壓得他直不起腰板。

他直視前方儘量不讓自己分心，奮力蹬車只想儘快離開。

白沐珍發現了他的異樣，輕輕拍拍他的背說：“孩子慢一點，小心摔跤。”

向南之不回話，自顧自地騎著。

*

騎了半個多小時，他們到達了研究所區域。

這裡與建造區只有一牆之隔，樣貌卻是有著天壤之別。

它由十幾棟三層高的樓匯聚而成，每棟樓上都標著醒目的數字。

樓與樓之間由整潔寬敞的路連線著，路上的行人基本都穿著統一的白大褂。

大部分人乾乾淨淨戴著眼鏡，步伐不緊不慢悠然自得。

與建設區相比，這裡的環境就像是天堂。

穿過這些樓之後，就是研究人員的居住區。

向南之停下車，牽起白沐珍的手往裡家走去。

白沐珍的住所很大，裡面還有一些綠植。

植物在地下城是很珍貴的。

因為沒有充足的土地與陽光的照射，只能用從地上運送來的泥土與人造紫外線來供養它們。

從居住面積到家裡的擺設就能看出白沐珍在地下城的地位有多高。

白沐珍走進一個房間，拿出幾件乾淨的衣服遞到向南之手中對他說：“你的東西都運到我這裡來了，快去洗洗澡換套乾淨的衣服吧。”

向南之對這個房子並不陌生，小的時候覺得這裡條件好，總愛哭著鬧著多住幾天。

他是向家最小的一個，大家都寵他，只要他放假就可以肆無忌憚住在白沐珍家。

他拿起衣物往衛生間走去。

熱水打在他瘦弱的身軀上，讓他覺得格外的舒適。

五年地上生活他過得很艱苦，打打零工有一頓沒一頓，能舒舒服服洗個澡的日子並不多。

這種日子看起來不好過，卻是他一生中活得最輕鬆的時光。

沒有使命的負擔，腦子裡只考慮自己的溫飽，像個普通人一樣。

他洗了很久，一方面是享受，另一方面是不知道該與白沐珍說什麼。

當他再從衛生間出來時，白沐珍已經準備了一大桌菜等著他了。

“你瘦了好多，以前的衣服都大了。”白沐珍仔細看著他，有些心疼地說著。

洗完澡的向南之情緒又調整了過來。

他快步走到飯桌邊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邊吃邊說：“吃個幾頓飽飯就補回來了。”

白沐珍慈祥地笑著，坐到他對面一起用起了餐，往他碗裡夾著肉說：“吃飽了幫你剪頭髮。”

向南之的嘴裡塞滿了好吃的，一時間顧不上說話，用力地點點頭。

這頓飯他吃得十分滿足，足足幹了三碗香噴噴的白米飯，吃到實在撐得不行才放下了碗筷。

地下城看不見天日，沒有鐘的話根本不知道已經幾點，他只能知道目前時間不算太晚，因為路上的燈還沒熄滅。

地下城沒有光，電力又不足，每天7:00～17:00路上會亮燈，過了這個時間點就會變得一片漆黑。

每家每戶的電是24小時供應的，但是電費十分昂貴，到了晚上除了靠近使命局和研究所的某些地方會傳出點微光，其他地方都是一望無際的黑。

吃飽喝足後，血液都在往胃部流淌。

向南之感到睏意襲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白沐珍見他這樣說道：“去房間睡吧，睡醒了再剪頭。”

他心裡歡喜，往自己從小睡到大的房間走去。

開啟房間的一瞬間，記憶又被調動了起來。

五年不來，這裡的佈局一點沒變，裡面有很多他小時候的玩具，這些陳舊的老物件引他一陣鼻酸。

哪個玩具是爸爸買的，哪個玩具是媽媽送的，他都能清晰地回想起來。

他又迅速地關上了門，回身往沙發上走去，但是不想把情緒透露給白沐珍，找了個藉口道：“我睡不了多久，沙發上躺一會兒。”

白沐珍沒有多說什麼，走到房間拿了條毯子來，輕輕蓋在他身上，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說：“好好休息吧。”

他握住臉頰邊的手，心裡暖暖的，不一會兒便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