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垂眸望著從周圍聚集而來的人群,視線落在了一人身上。

延著他的目光看去。

崔姜正好瞧見了一身淡黃衣裙的韓清黎。

她來這裡做什麼?

“嗯,會一些古琴。”他收回視線,淡淡朝她笑道。

愛琴之人紛紛拿出最趁手的樂器來與人切磋。

有人彈琵琶。

有人吹簫。

而有的人善琴......

鵝黃身影端坐在高臺之上,纖纖玉指撫落在琴絃上,指尖起落間,琴音流淌。

一時間,琴音如清風入耳。

寂靜幽幽的山林。

樹縫間透下的明媚陽光。

隨風而動的叢叢野草。

斑駁的地衣苔蘚,與那潺潺的溪流。

似乎都盡在眼前。

一曲終了,琴音猶如還在耳邊。

謝辭盯著那抹倩影不放,崔姜側目問他,覺得她彈得如何?

“深谷幽山之音,清澈明淨,觸人心絃。”

“可仍配不上那把綠綺琴。”

他的語氣中帶著惋惜。

甚至多出了些怒氣。

像是不滿。

他的口中極少說出這樣的話。

“想買我的琴,就帶我去見你家姑娘。”

韓清黎認出來向她買琴的是崔姜的婢女小桃。

“崔姑娘自己來吃酒,都不約我一同來,竟還想從我這裡買走這把琴......”

他竟然也在......

慌忙收起玩笑似的語氣,又做回了那個眾人稱讚的才女。

手輕輕撫過琴頭,眼神似有似無掠過崔子庭望向崔姜。

“沒成想,崔姑娘與我眼光相同,都一眼喜歡上這琴。”

崔姜連連擺手。

她可不像真的崔姜那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是他。”崔姜偏著頭望向謝辭。

“謝辭大人,我猜得沒錯吧?”

自韓清黎出現,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她。

原以為是看上了韓清黎,直到他剛說得那番話。

她才恍然大悟:他竟是看上了那把名為綠綺的琴。

“謝某從不奪人所愛。看得出姑娘是愛琴之人,可莫要辜負了這把好琴。”

責備之意溢於言表。

韓清黎大方地把琴拿出來,繞過眾人放置到用檀木雕刻的十分精緻的桌上。

“請大人賜教。”

她的琴技放在整個都城都是頂好的,還從未有人因她技藝不精而出言責備。

更不曾有人說過她技藝配不上琴的。

她倒要看看這位謝辭大人的琴藝有多高超。

謝辭行至琴前,輕輕拂過琴身,像是在愛撫心中最珍愛的物件。

他雙手放在七絃琴上,微微垂下眼眸,修長的指尖或挑或抹,或勾或撮,絃音溫勁,蒼韻松古。

同一把古琴,彈出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韓清黎的琴聲清越悠揚卻少了世間情愫。

而他的琴音中似綿綿細雨,又似沉寂百年終又發揮作用的曠世兵刃。

俗世中的紛紛擾擾、人情世故、名利糾葛在歷史的長河中緩緩褪去。

留下的只有天地之間遼闊無極的山川田野。

萬物寂寂。

只有一抹日光照在了冬日的大雪之上。

“少時只知道你喜歡彈琴,沒想到你的琴藝竟修煉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崔子庭看謝辭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欣賞,如同撿到了一塊寶一般。

謝辭是一個遵守禮法、謙虛謹慎的人。

可唯有他的琴技,從不謙虛。

聽到崔子庭的誇獎,他只答,多謝。

“綠綺是一把難得的琴,姑娘機緣巧合得之,千萬不要讓它失了色。”

他像是在囑託自己的孩子般。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喜歡這琴。

韓清黎把琴抱在懷中:“謝辭大人說得是。”

這琴也是她最為寶貝的,要她給他,她是萬萬不肯的。

“琴會還沒結束,你們可要下去逛逛?”她轉移話題道。

崔子庭不喜歡與人擁擠之地,奈何架不住崔姜的軟磨硬泡,他與謝辭都跟著一同去了。

“等會啊,這裡還有猜謎,答對了......”韓清黎抬頭看到迎面而來的蘇綰綰,嘴裡的話戛然而止。

“好巧,在這裡竟遇見了姐姐與崔姑娘。”蘇綰綰柔聲道。

韓清黎與蘇綰綰在榮王府中,素來沒有交集,挽住崔姜的手臂想走。

“王爺公務纏身,妹妹獨自逛這琴會難免有些孤獨,不知能否與姐姐和崔姑娘一道?”

蘇綰綰胡亂一通說下來,崔姜才明白了以前書中所說的我見猶憐。

她與蘇綰綰之間的恩怨未了,她自然不願與她同行。

憋著火道:“蘇側妃還是不要同我們一道,不太方便。”

剛要抬腳走,她的衣袖被蘇綰綰一把拉住。

“我不曾冒犯崔姑娘,崔姑娘為何不肯?”

崔姜拽回衣袖,瞧了她一眼:“是嗎?”

“么妹,要不讓她同我們一起吧,相互也有個照應。”

崔子庭不明其中緣由,不過腦子地直言相勸。

“要什麼照應,不過一個琴會而已。”崔姜嗔怒道。

蘇綰綰上前一步,彎腰握住崔姜的手:“之前若是不小心怠慢了崔姑娘,我給姑娘道歉。”

崔姜看不慣這種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綠茶做派。

嫌棄地甩開她的手,用力一甩袖子,趕緊往後退了一步。

誰知下一刻,那弱不禁風的蘇綰綰竟跌倒在湖中。

使勁撲騰著雙臂,大喊著救命。

崔姜不可置信地攤開雙手,又望向讓人救上岸的蘇綰綰。

“是我推的?”轉頭看向韓清黎。

韓清黎站在旁側,看得清楚。

崔姜分明沒有推她。

崔姜低低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她又被她算計了。

她與她的恩怨真是沒完沒了了。

她還沒去找她算賬,竟又來。

蘇綰綰落水昏迷,她不得不跟著韓清黎送她回榮王府。

“太醫,她怎麼樣了?”

見蘇綰綰一直未醒,沈墨壘心中焦急。

“恭喜榮王,蘇側妃已有身孕一月有餘。”太醫笑道。

沈墨壘緊皺的眉頭依舊沒有舒展。

“那她何時能夠醒來?”

話音剛落,蘇綰綰緩緩睜開眼皮,弱弱喊了聲王爺。

一聲王爺,硬生生讓她喊出了無盡的委屈。

沈墨壘坐在床邊,摟她入懷,柔聲告訴她有了身孕的好訊息,又問她為何落水。

“是我不小心踩空了。”

蘇綰綰低著眉眼,不去看他,似乎在有意隱瞞。

“才不是呢。”蘇綰綰的貼身丫鬟玥兒急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