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母女情斷,此生不復相見。

竹兒心裡難過嗎?她知道娘不要她了,她被賣掉了,雖然不懂悲傷是什麼感覺,但是她知道她不情願,她不想和人牙子走,她寧願天天給弟弟的洗衣服,端茶送水,寧願每日給爹孃弟弟鋪床疊被。她還能做很多很多事……

呼喊著:“娘,娘,別不要我,我還能幹很多活!”

可是娘已經走遠了。有了這筆錢,老二老三的今年的學費有了著落,還能餘下些添在給老大準備的聘禮裡,這下可以找媒婆給老大說親了。

是的,她家一向是這樣排輩的,她這個真正的老大就像從沒來過這個家,排輩都不算上她。

竹兒心裡突然覺得有種苦澀之感,這是她這十幾年中從未有過的感覺。眼底也酸脹酸脹的,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要噴湧而出,可是她用力擠了擠,卻什麼都沒有擠出來。

這樣陌生的感覺讓她一時失了神。這,難道就是悲傷的感覺嗎?

人牙子拉著她奔著城外走去,他要去臨鎮上的青樓裡,把竹兒賣個好價錢。

剛出了城,走在一條去臨鎮的小路上,就見前方有一仙風道骨的道士,坐在一塊大青石上,正在閉目養神。

正當二人經過那道士時,那道士突然睜開眼,

“善人此去,乃破財之路,慎之慎之。”

那人牙子一聽,「什麼?破財之路?我這可是去發財的。」不禁停下腳步,細聽那道士的話。

“道長此話怎講?難道這路上還有劫財的不成?”

他成日裡這條路走了不知多少趟,從未聽過這條路上不太平。故而對道士的話並不相信。

“非也,非也。乃你身旁這女子,身帶異象,實乃天命奇人。你若使她流落煙花柳巷之地,必遭天譴。”

那人牙子一聽,這道士說的竟這樣準。竹兒並未開言,就這麼看著,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他今日同陳夫人交易也是秘密進行的,並無他人知曉。莫不是這道士真有幾分本事。

“依道長所言,可有破解之法?”

“前方十里,是你的生死迴轉寶地,若你擇善途,那處便是你的生門,若你執迷不悟,你每行十里便有一血光之災,直至命喪黃泉,不得善終。”

那人牙子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什麼江湖騙子沒見過。就憑三言兩語就想框他放人,那可是沒門。登時冷哼一聲,

“你是哪裡來招搖撞騙的道士,莫不是看上了這小妞,框我放了,好便宜你?告訴你,她可是我真金白銀買來的!”

“走!”拉著竹兒就往前走。

那道士見勸阻無果,卻也不著急,依舊在那青石上打坐。

人牙子帶著竹兒走了十里地,心裡也有些打鼓,那道士看起來頗有仙氣,說不定真的能掐會算,他真的會有血光之災?如此想著,不自覺的抬頭看天,卻突然見一鵬鳥從空中俯衝下來,直奔他的額頭啄去,登時額頭一片血肉模糊。倒真應了那道士說的血光之災。

那鵬鳥似乎並不想傷他性命,啄傷他之後略一盤旋,便飛高了。

竹兒見他受傷頗重,似乎不能前行了,

“大娘,要不咱們先回去吧?”

那人牙子似乎被鵬鳥嚇的不輕,兼之被道士之前鋪墊的半信半疑,此刻驚魂未定。

“走走走,趕緊回去,哎呦……”

人牙子疼的齜牙咧嘴,拉著竹兒往回走。

“你如此這般,還不相信嗎?此刻四面八方無論往哪走,十里內你必遭橫禍。”

那道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依舊坐在一塊青石之上。

人牙子被驚的撲通跪在地上。

“仙長救救我,救救我,這人,這人我不賣了,不賣了。”說著直把竹兒往外推。

那道人接過被她推的一個踉蹌的竹兒,瞬間,竹兒覺得有一股熟悉的感覺。突然想起來,瞪大了眼睛。

“啊,你是……”

那道士悄悄做個噤聲的姿勢。竹兒便閉口不言了。

“汝不必驚慌,那神鳥其實正是上天給你的警示,此女天生靈竅不通,卻自帶仙緣,你若使她流落煙花之地,則是與天道相悖。如此,你放手使之自生自滅,即遂了天意,亦解了你此刻困境。”

那人牙子忙不迭的撒腿就跑,難得她半老徐娘,又受了傷,此刻卻跑的比兔子還快。

夜恆化回本來面目,對竹兒說道:

“那個家看來已與你無緣。此後你可有什麼打算?”

“我今日明白孃的用意,可也無可奈何,我自知從此便沒有家了。不如就四海為家吧。這麼多年,你都陪在我身邊,你還會一直都在嗎?”

夜恆看著竹兒迷茫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我會一直陪著你。”

“有時我不方便現身,但是你要記住,只要你需要我,我會隨時出現。不要害怕,人生短短几十年,轉眼即逝,你只要按著自己的心意過活就好。”

竹兒點了點頭。

從此,竹兒如一葉扁舟漂泊在大海之中。

無悲無喜,更沒有情愛,終其一生都是獨自苦苦掙扎在這滾滾紅塵之中。夜恆的陪伴是她這一生之中唯一的光亮。

凡人短暫的一生,很快走到了盡頭。

這凡間的一世雖然讓夜恆心疼不已,卻還是給他帶來了一絲希望。

一次,當同住的女孩得了不治之症去世的時候,竹兒似乎有了不一樣的情緒,那一滴淚,讓夜恆激動了很久。或許在凡間輪迴三世真的可以修復心魂。

……

他帶著情何的元神,再次踏入人間徑的入口。

這一次情何投胎到了一戶富商之家。可是不知是哪裡出了差錯,她投的竟是富商家的錦鯉池,成為了一條十分不起眼的小錦鯉。

夜恆十分鬱悶,雖說凡間輪迴三世,可他從沒想過情何會在凡間當一條魚。

夜恆只好扮做一個教書年生,在府上給公子小姐當老師。平日裡住在府上,上課之餘就在錦鯉池旁餵魚。

夜恆用神力與情何溝通,竟意外發現,她在這錦鯉池中過的還很暢意。這也讓他稍稍欣慰。

「不管這一世,你是什麼,只要你開心便好。」

突然,夜恆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開心?開心!情何說她很開心,那就是說她能夠體會開心的感覺,那是不是說明心魂已經漸漸修復。

夜恆抑制不住的激動。

因為有夜恆的守護,情何漸漸成了這錦鯉池中的一霸,個頭最大,也最能搶食。每次看著情何跳出水面,張著大大的嘴巴把魚食一掃而空的樣子,他都哭笑不得。

她已經是這池中最胖的錦鯉了,胖到尾巴一掃,一個魚躍就能把個頭嬌小的魚苗拍暈。

十幾年過去了,情何這條巨大的錦鯉也成了富商府中的一景。常常有人慕名而來,就為看看這巨大的胖頭錦鯉。而她也有了自己專屬的名字,緋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