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寒風讓人骨頭縫裡都是疼的，孟頌縮在厚衣服裡裡哈了口氣，白煙順著嘴邊擴散在空氣中。
沈北已經離開三個月了，陸松源和李靜霖的事情進展的很順利。
陸松源甚至和林守成在生意上有了合作，按照計劃陸松源拿到李家的證據之後，就會揭發林家的所作所為，讓林守成失去一切。
而林守成的生意會由他來接手。
孟頌走到一個攤位前在手心哈了口氣，搓了搓手。
“老闆，一個烤紅薯。”
“好嘞。”
他雙手捂著烤紅薯，也不吃，就這樣捂著。
烤紅薯比沈北的手溫度要高，有點燙手，沈北的手溫度就剛剛好。
孟頌低垂的眼瞼抬了一下，面前沒人，準確來說周圍都沒人。
天涼了，除了這些小商販，其他人沒事都不愛往外跑。
孟頌回到住處後就鑽進了書房，書桌前的紙被整理的整整齊齊。
對於當年的事情，五年前的他，真的就信了陸松源所謂的真相。
可這五年裡，陸松源的各種行為讓他覺得以前接觸的陸松源是裝出來的。
孟頌嗤笑了一聲，嘲諷的勾了下嘴角。
演技比他自己好太多了。
孟頌沒想到自己會這麼蠢，居然被陸松源這個瘋子給騙了。
陸松源太瘋了，可惜孟頌沒法拒絕他的計劃，因為除掉林家確實是他找到真相和復仇的關鍵。
“咚……咚…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孟頌起身去開門。
陸松源提著東西進了屋子。
“孟頌，你這幾天去趟淞滬，去見見於承順。”
於承順是林守成的合作伙伴，兩人雖然經常合作，但於老闆並不看好林守成的人品。
“餘家的事情談好了嗎？餘培嶽願意和我們合作嗎？”
“那個老不死的東西倔的很，不肯鬆口。”
“你怎麼跟他談的？”
孟頌眼皮跳了一下，內心揣測不安。
“年齡大了，沒敢動他，畢竟他出了事，我也別想活。”
孟頌鬆了口氣，餘老先生的地位擺在那裡，周邊幾個城市都沒人敢光明正大的對他做什麼。
隨之而來的是對陸松源下一步計劃的猜測，拿不到先生手裡的檔案，就缺少了一份強有力的證據。
陸松源會怎麼彌補這個漏洞？
這些事情不是他猜到就能阻止的，他沒有能力做違背陸松源計劃的事情，應該說現在的他在依靠著陸松源報仇。
他的父母給他留的東西是讓他平安的過完這一生，如果沒有陸松源，可能他就沒有復仇的機會。
孟頌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去了火車站，他離目標還很遠。
……
淞滬比南州熱鬧的多，即使是大冷天的街上也有來來往往的人。
孟頌在這裡已經住了一晚了，約了過兩天再和丁承順見面。之所以這麼急著來是因為他在前幾天看到了一些訊息，說有一支軍隊在西南地區打了敗仗，死傷慘重，撤退到江寧去了。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沈北的軍隊，但他還是在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心臟一顫。
孟頌在街上的小店裡看了這幾天的報紙，然後一股腦全買了下來。
孟頌回到住處把報紙翻了個遍，希望能看到更多關於這個軍隊的訊息。
沒有什麼有用的資訊，孟頌懸著的心始終沒法落下。
……
沈北醒來的時候感覺全身的疼痛比最初減輕了不少，被子彈打到的地方被包紮的很好，傷口比前兩天好多了。
想到自己沒有滅了敵人的軍隊，而且失去了更多的戰士，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寧願那些子彈打在自己身上，而不是看著一個個兄弟倒下。
沈北從脫離危險後就一直在自責，既然不能在沒有得到命令的情況下撤退，那他就應該和弟兄們一起死在戰場上，而不是躺在病床上。
關軍長來看望他的時候，只見他萎靡不振的樣子，安慰了幾句。
“軍長，城我沒守住，兄弟們我也沒有帶回來。”沈北沮喪地低著腦袋。
“嗯。”
“我對不起他們，如果我只守不攻，一直堅持到接到指令撤退他們就不會白白犧牲。”
沈北感覺自己嗓子裡和心裡都被卡著了一樣難受。
關龍翔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一樣凝重，但對沈北沒有責怪之意。
“你不必自責，他們用命換來了活著兄弟的命。如果你一直自責，一直萎靡不振他們才是白白的犧牲了。”
從那天關龍翔走後，沈北就一直在調整自己的情緒。關龍翔說得對，他必須趕緊振作起來，培養新的軍隊，才能對得起犧牲的人。
傷養的差不多了，沈北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就出院了。
軍長答應他要把這些兄弟們記錄下來，他必須到場。
一個看起來就不薄的本子，前面記錄了密密麻麻犧牲的戰士。他們還都只是被記起名字的，還有很多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
沈北說出了這次戰場上每一個犧牲的戰士的名字，沒有漏掉一個。
“王呈祥。”
記錄員用筆在本子上寫下一個名字。
“王二虎”
筆下又出現一個名字，這已經是今天寫的第三百五十三個名字了。
“鄭……鄭旭。”沈北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鼻頭一酸，強忍住眼淚才沒讓它掉下來，只是眼眶已經模糊了起來。
在一個月前他還在想等撤回南州，他一定要和鄭旭出去吃一頓好的。
可惜天不如人意，鄭旭沒有從戰場上下來，他自己也是一身重傷的從戰場上被救下來的。
看著記錄員一筆一劃的寫下兄弟的名字，沈北心裡難受至極。
沈北打算再在江寧待一天，明天就回南州去。
晚上，他坐在桌前給酒杯斟滿了酒。他獨自一人，桌面上卻放了三個酒杯。
面前的桌上灑滿了酒，他人已經醉的一塌糊塗。
“慶子呀，被槍打了很疼吧。男子漢大丈夫的，這點疼怕什麼，哥給你倒酒，你慢慢喝。”
“龍哥，咱倆可是老鄉啊。本來說好的要請你喝酒的，一直也沒個機會，今天可算逮著機會了。”
說完沈北把剛才斟滿的酒倒在桌面上，又端起唯一沒有被倒掉的那杯酒一口悶了。
“鄭旭，說好了一起回來吃大餐的，你怎麼就不願意回來了呢？你是有多嫌棄我吧唧嘴。”
說著沈北的眼眶模糊了起來，溼潤的眼眶讓他覺得不舒服。
他想起了之前在軍隊裡一起吃飯時，每次他一吧唧嘴鄭旭就會“嘖”的一聲。
但每次吃飯鄭旭都會給沈北留個空位，讓沈北坐在他旁邊。
沈北一個一個的唸叨，一個一個的敬酒，也就只有這短暫的時間留給他緬懷戰友了。
等到了明天他就要重振旗鼓，打好每一場仗，替他們報仇。
第二天上午，沈北坐上了回南州的火車。
他一直記得，那裡還有個人在等著他，即使他們最後鬧得很不愉快，但孟頌答應了要等他的。
在他所乘坐的火車發車後不久，另一班火車進站，孟頌從火車上下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沒有沈北的訊息，也沒有尋找的目標，就這樣坐上了火車，到了江寧。
他站在車站門口皺著眉看著路邊的行人，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
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特別的莫名其妙，就這樣莫名其妙的來了江寧，莫名其妙的站在這裡，像一個傻子一樣。
可是他是真的想知道沈北現在的情況，想知道他是否還活著，有沒有受傷。
一路打聽下，孟頌終於聽到了一些訊息，知道傷員所在的醫院。
可惜醫院不向外人透露患者的資訊，所以他仍然不知道沈北的訊息。
孟頌轉身，一向平靜的情緒中蕩起了一絲波瀾後就再也沒有冷靜下來。
孟頌準備離開之際，一個身影映入了他的眸中。
那人高大肩寬，面板黝黑，一身軍裝讓孟頌一下就能確認他的身份。
沈北的上司，姓關。
孟頌定了定神，恢復了冷靜的情緒。
關龍翔肯定知道沈北的訊息，但他也不能冒冒失失的就衝上去問他。
關龍翔的出現讓孟頌清醒了不少，他自己現在身份特殊，不能這麼莽撞的在這裡找人。
如果被別人注意到，他往後一旦出了事情連累了沈北他怎麼跟沈元康交代。
孟頌在江寧待了快一天，但他沒有休息，直接坐連夜的火車回了淞滬。
而此時的沈北已經到了南州，疲憊的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踏實。
他總是夢到戰場上的場景，無論是他剛參加軍隊的時候，還是當上團長帶領戰友打仗的時候，總是有人犧牲，總是有人倒下。
沈北知道自己不能帶著這樣的情緒上戰場打仗，所以他必須儘快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翌日醒來的沈北冷靜了不少，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無法挽回這一切，他只能努力為他們報仇。
沈北不慌不忙的收拾好自己，去了訓練基地。
那群少爺們在這裡吃了不少苦頭，只是三個月不見沈北就覺得他們成長了不少。
“歡迎沈團長歸來。”比起其他人，餘志誠還是很給沈北面子的。
大家似乎都知道沈北剛從戰場上下來，經歷了不少，所以都乖巧了很多。
“你們有沒有人怕死的？”沈北掃視了一圈。
眾人鴉雀無聲，沒有人吭聲。但他們堅定的目光和挺拔的身軀就是對沈北的回答。
這一刻，沈北相信他們長大了。
天冷的很，眾人每一次呼吸都成了霧氣飄散在空中，可是沒有人是害怕的。
“我再問一遍，怕不怕？”沈北有了底氣，中氣十足的喊道。
“不怕。”
雖說是一群少爺兵，但許多人都有一顆英雄夢，他們還太年輕，沒吃過戰爭的苦。
沈北對他們的回答非常滿意，但他不能讓這群小子糊里糊塗的被拉上戰場。
“五天後，我們進行模擬戰場訓練，期間每個人都可以隨意提出退出。”
他的這句話激起了這群人的鬥志，他們就是要讓沈北看看他們到底行不行。
沈北看著這些人，彷彿看到了戰友的身影。他們以前也是這樣，被長官的一句話激起鬥志，結果第一次上戰場後被嚇的手都是抖得。
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這些小犢子們觸動了沈北的內心。
他其實是一個非常感性的人，他對很多事情都會記得很清楚。
但是除了這些事情，他還有一件事情要處理。
……
沈北站在街邊轉悠了一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進去。
路邊一個賣烤紅薯的婦女，大冷天的站在街邊凍的直跺腳。
沈北走了過去。
“大娘，來個紅薯。”
沈北拿到紅薯在街邊找了個位置，他蹲在那裡看著路上行色匆匆的人。
賣紅薯的大娘看著這個一身軍裝的男人買了個紅薯就這樣蹲在路邊吃，不禁也好奇了起來。
“軍爺，你在這裡是幹什麼的？”
“在這裡等一會兒。”
“等什麼？”
沈北也不清楚在等什麼，或許是等自己的勇氣，等勇氣到了他就去敲門。
他和孟頌上次見面最後收場太尷尬了，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孟頌。
好奇的大娘瞧著這個軍爺特別歡喜，她特別高興的和沈北嘮起了嗑。
“聽你口音不是這邊的，你老家哪的？”
“我北邊來的。”
“哦，我鄰家那個小媳婦也是北方的人，白白淨淨的可俊了。說起來，你也真俊啊，娶媳婦了沒呢？”
“……有。”
“咋樣啊？咋認識的？有娃子沒呢？”
“……”
沈北也沒想到這個大娘這麼熱情……且八卦。
看得出來，涉及娶妻生子的話題，大娘們都非常的興奮。
“娃娃親，還沒有孩子。”
其他的沈北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只能挑自己能回答的說。
“你來這邊媳婦跟著來了嗎？”
“他也在這邊，我跟著他來的。”
“不得了，為了媳婦才來的這邊啊。”
大娘驚呼，這樣的男人很少見，還是個穿軍裝的，更讓大娘佩服。
跟大娘簡單聊了幾句，迎來了幾個顧客，沈北看了眼自己手中吃了一半的烤紅薯。
沈北轉頭看了眼孟頌家的門，嘆了口氣離開了那條街。
過了沒多久他又從街口走了回來，毫不猶豫的敲了敲門。
“咚咚……咚……”
敲了半天的門，也沒有人來開門。
沈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洩了氣，他有點沮喪的回了住處。
接下來幾天裡沈北幾乎天天去孟頌家敲門，可是一次也沒給他開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