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淡淡,大大小小的雲團向天空山結集。天空山上下四方混沌昏暗,猶若世界之末日。

恰逢此際,天空山紫伯侯、陽童君七劍會諸天山四魔,黑星峽四怪。

雷隆隆,電閃閃,風濤百丈,一時竟分不清是天雷閃電或是劍光流虹?

巨大的雲團將天空山吞沒,雲團之外則燦霞煌耀,七劍環伺。其上方之爛爛明霞,乃七劍之乾元山乾元道人,封死了八個魔頭向上的去路。

天山四魔、黑星峽四怪,於塞天蓋地之黑霧中,以其博大之四溟神功,四相具與七劍抗衡,方圓數十里內外,各不相見,則雙方皆未敢一絲疏忽。

霹靂閃電,劍光雲火,似乎要將天空山劈開燒盡。

驚天炸雷,金蛇閃爍,八魔於狂呼怪嘯中突圍,一時颶風向四圍衝擊,雲團如濤,翻騰暴漲,然而那四圍之銀光青靄,及其上之金光卻在壁聯合圍。八魔罡風撞擊於無形之銅牆鐵壁。

西南方之上清君已感力竭,可四方皆無能援手。

剝落崩摧之岩石合其罡風向其衝擊,上清君一聲慘呼,為如潮之風濤衝向黑濛濛的空際。與此同時。三顆巨首由風渦中飛出。四具畸形可畏之軀體,於金風流霞中化為飛灰。

天山黑星峽八魔一戰失其半,走了天山殘離子、雲車獅、鬼頭俠及黑星峽、黑星犀。死了天山天足星,黑星峽四怪中之赤雹雪蛟蘭魂三怪。

烏雲黑霧散去,天空山依然蒼翠壯觀。其山巔之木柚石榭,已蕩然無存,六劍為上清君之失手嘆息,雲中山太極子嘆道:“八魔於天平關一役,幾令天平關九百餘口傷亡過半,不然我何誘其於天空山一戰,可嘆上清君近百年之道行失於一旦,且令紫伯候之仙居付之一炬,‘慚愧’!”。紫伯候淡淡一笑道:“失其居所尚可修葺,失了上清君不復見也,其徒方從師三年,今其師遇難,我等不可令其荒疏為是。”太極子思忖道:“今走了四魔能無後患!黑星峽之黑星犀必然逃往天山,投奔殘離子,況且天山四弟兄之天足星已死豈能無患?為今之計我六人必往天山除其患,且為上清君復仇,為天平關死者復仇。”蔥嶺神太乙神君道:“既往天山,莫如合天山頑童之力一舉除之,各位以為如何?”天方子道:“正當如此,其患不除,天山南北了無寧日。”紫伯侯道:“依貧道之意必先往天山見一見那天山頑童,二則探一探三魔動靜及其師輩之情,三則前往天平關。”太極子道:“既如此,道長之仙觀尚須修造在下前往天山,天平關者哪位一行?”。

當下議定雪靈山天鈞子云中太極子前往天山,天方子陽童君二人前往天平關,餘者三十日後會於祁連山。

天空山七劍會八魔,七劍者蔥嶺飛霞峰、天方神君天方子、雲中山太極子、雪靈山天鈞子、三洋島陽童君、乾元山乾元道人、青城山含元觀上清君,天空山紫伯候。

且說天方子,陽童君來到天平關天時已入暮。一個關隘,卻是死一般沉寂,數十日前之一場浩劫,猶如剛剛過去,淒涼的風,陰陰的雲,斷壁殘垣。

天平關雖居偏遠之地,可其扼東西要道,往日那客商行旅街巷客店酒家已蕭條冷落,宋元之交元明之代,紛擾的戰亂並未為天平關以巨創,誰為皇帝為誰民,皆免不了納糧交餉,誰掌天下,跟誰走,反正是平庶黎民。平平淡淡的天平關就如那山鄉集鎮,日出而耕,日暮而息。無赤貧亦無鉅富,淡淡平生。可誰能想到,一場滅頂之災驟然降臨,這平靜的小小世界。

二人徘徊街頭,除其斷壁殘垣,餘下之破巷陋室,已是十室九空,或是門戶緊閉,莫說投宿,天平關已是雞犬無聞。

天平關西北環山,東南臨水,一條小河由西南山腳流向東南,因地勢之故,河水南饒由東北而下,此水便依天平關為名天平河,若問其人,卻不知關以水為名或水因關而名。

天平河由西向南折流向西山腳下,一座古老的宅院,已為大火燒盡,去其殘垣一里之遙的河邊,兩間茅屋卻依然猶在,茅屋向南十數步,一座古老的石橋橫跨天平河上,茅屋處此,自然是一個小小的茶肆酒店。茅屋前的涼棚下已然昏黑,一個上了年歲的老人,獨坐其間傾聽那東去的流水,時而吐出一聲沉重的長嘆。

聽到了腳步聲,老人轉過身來,十餘步外兩個人影,腳步人影頗為異常,老人坐直了身軀,靜靜而待。

二人徑直來到涼棚下,三者相距咫尺之間,老人站起身來,一個洪鐘般的聲音道:“關平老丈可認得貧道否?”那老人怔了怔忙拱手道:“原來是道長,小老失迎!失迎!”即以衣袖撣了撣近旁二木橙道:“二位請坐,請…坐…!”他見黑暗中四隻神目炯炯,忙又拱手道:“這位道長從未一見?”天方子道:“此乃三洋島陽童君也!”關平老人眨了眨二目,雖然看不真切知其異人也!忙拱手請坐。

木桌上本有沏就的涼茶,老人取了茶杯,一盞油燈,斟了茶,點了油燈,方上下打量二人。

關平老人回想那天方道人之初見,乃在天平為八魔殺戮之後,當時之餘火未盡,血風猶腥,天平關劫後之殘忍、殘象猶在目前,數十日來的天平關萬般淒涼,偶有過往者,皆劫中倖存,來往天平的商旅亦已斷絕,往日涼棚下的閒茶漫話,亦不復存,今老人燈下面對二道仍是老淚縱橫,其失子之痛,天平關九百餘口,亡之過半之痛將永遠不能從老人心頭抹去。

老人歲已七旬,多日來的憂傷,已令其枯瘦如柴,背已微駝,雙目深陷,老妻早已亡故,卻是父子相依為命,而今子亡,關平已孤身一人。

風兒瑟瑟,水流蕩蕩,夜色蒼涼,此時的天平關,惟夜鴞鳴啼,孤狼出沒。

老關平木櫈上坐了,一聲飲泣般的長嘆道:“天平關九百餘口為八魔燒殺而亡者五百餘口人,逃離他鄉者三百餘口人,今關中所餘不足百人,二百八十餘戶存者十之一二,房屋幾已盡為燒燬,況且患猶未已。”天方驚道:“如何患猶未已?”關平嘆道:“二十日前,天山四魔尚來關中尋找那姐妹二人,豈非猶患未了!”天方喟然嘆道:“我二人此來,即再看一看天平之劫後尋其姐妹之在否。”並將數日前天空山一戰,不日即往天山除其後患告知,老人抹了一把淚,起身深深一拜。

天方將一杯冷茶遞向老人,老人呷了口杯中水,敘說那天平關之大劫。

那日正是重陽登高之日,小店涼棚下三五個同齡老者相約登高西山,老朽與小兒關西將備好的酒食放入食盒,老者中一誇明老人,他本那姐妹二人中誇英子遠方親故,因餘者三老尚未到來,誇明便同關平提了食盒先行一步,關西留於小店照料。關平,誇明之先行一步,卻逃了兩條活命。

待二老來到西山之顛向天平關下望時,忽見關中東北起火,疑為誰家,大意所致,可西山下及關中街巷相繼起火,二人大驚之下,正不知如何時,遙見街巷大亂,哭叫之聲迭起,誇明驚惶道:“關弟,此絕非尋常之火,看!”關平驚視若痴,逃命人身後有追殺者,一時風浪搏擊,大火中四面逃亡之眾相向衝擊為烽火所吞沒,房舍亦於風火中坍塌。

西山之上秋高氣爽,微風輕佛,關中何以狂風,誇明哭道:“天啊!此非天之亡我!”關平。此必為汝誇氏而禍起,奈何?如之奈何!

二人倉惶躲入林中,但聞山下哭叫之聲,忽遠忽近,關平二老於林中掩泣而已。

約一個時辰,山下漸趨平靜,時有逃入林中者,皆驚慌涕泣。

天平關因何遭其劫難,放火殺人者為誰?也絕非偶然。

小小的天平關其人皆有一面之識,平日雖無交往,今一旦遭此橫禍便成了同病相憐人。

逃入林中數人有熟識者,見了林中誇明關平,抹去滿面血漬汗水、淚水,驚恐與惶惑相對,其向二人淚眼盯了盯誇明吐出一聲悽婉的哀嘆!

誇明見二人之神色及方才關平之言,心中即大疑道:“難道此與誇文奇之女有關?”誇明怔忡俱恍惚間,聽那人哀嘆道:“女兒之客猊俏麗雖為一好,卻有一害,不料文奇之女卻為我天平關招此大禍,奈何!奈何!”此言一出,林中之眾一片唏噓,誇明心中一沉即刻明瞭其中之因。

西山下的誇氏族中,誇文奇為族中長者,頗為富有,宋氏有一男三女。誇文奇為富者仁,卻是個仗義疏財之士,可他好人命短,四十九歲便舍下宋氏母女早亡。宋氏一子三女,家道蘊厚也可謂好日方長,其子,誇榮排行二,卻是個庸才,長女英姑,次女英嫻,皆閨中之秀,惟三女英子,非但英麗可人,且尚道好武,其便是惹起天平大禍的禍苗,她即後來的雪山六劍仙娘。

禍起時英姑已出嫁他鄉,英嫻待聘於閨中,誇英子則已從師蘭亭山,拜師蘭亭道姑,其時蘭亭已有一徒金蓮,金蓮長誇英子十歲,亦當英麗嬌娜之盛年。

蘭亭道姑時已是知天命之年,卻顏如春姑,她非駐顏有術,亦非武功所致,其乃一卷黃庭心若虛谷之因,其如那崖下幽蘭溪畔青竹,任風雨之來去,心如如,顏如玉。

蘭亭師徒於蘭亭山,竟以清麗貌美而著,因而惹來諸多煩惱,沾草染花之徒,外道邪惡之輩,令蘭亭了無寧日。他人有言道:“蘭亭三嬌,豈可與道。”然而師徒三人卻是真金無瑕玉。

令外道邪惡之輩側目者,卻是那萬花島媧女仙娘。仙娘與蘭亭道姑雖非一師之情,卻是故年之交。

因師徒之貌美,師徒之清高潔白,數年來樹敵頗眾,況那誇英子年方十七之厄難也。

蘭亭山去天平關數十里,誇英子出家之前,龍首嶺惡道:“花面龍曾前往天平誇宅尋釁,遭宋母痛斥,因誇英子聞風藏匿,花面龍無奈恨恨而去,天平關為此傳聞一時。”

誇英子本有出家之願,因花面龍一事,其母方從其願,任其蘭亭山為道。

後來花面龍探知誇英子蘭亭出家,便尋至蘭亭山,卻為金蓮童金蓮子所傷,花面龍逃離,便往天山尋那一丘之貉的天山四魔。

關平老人之悲慘敘說,陽童君、天方子驚愕無語,二人所驚者,天平關數百人之死,竟是為了一個玉面花容的少女,天平關之厄運卻來自無端之妄念。

當金蓮童金蓮子傷了花面龍,姐妹將此事告知師傅蘭亭道姑,蘭亭驚道:“不好,罪君子而無恙,罪小人則禍殃,其必來尋仇,他若連同天山四魔,我師徒如之奈何?為今之計你二人即刻前往南海萬花島,求見我那萬花姐姐出面相助,為師亦不可於此久留。”金蓮童驚道:“師傅何以知那花面龍與天山有染,師傅何處安身?”蘭亭嘆道:“罪過,天山四魔已先於花面龍騷擾天平關,汝之師妹來投,蘭亭之危愈甚,花面龍之與天山四魔之雲車獅數年前於通天渡劫持為師,所幸為吾師及萬花姐姐所救,今吾師已逝萬花遠在南海如之奈何,你二人去後,為師易容改裝,藏身農家,況你二人投奔萬花島,大有裨益,”誇英子掩面而泣,蘭亭嘆道:“事已至此,悔之何及,恨之何已,況我何悔之有,你二人速去收拾起行,不可遲誤。”

金蓮童姐妹涕泣拜別師傅,蘭亭待二徒去後,即收拾離去。

不出所料,兩日後,花面龍天山四魔到來,五魔見觀中無人本欲一火焚之,那花面龍轉了轉二目止之道:“不如留其觀在,她師徒必然有回觀之日,某伺機以待如何?”四魔之雲車獅點頭道:“我等怎能空來一場”。花面龍呻吟道:“難道她師徒能於天平關?”

花面龍之一言,天平關大難臨頭。

且說誇英子姐妹匆匆向東南而行,二日後已去近二百餘里,且喜金蓮童已隨師十數年,而那誇英子至今亦非閨中弱女,二人一路南行曉行夜宿,甚為勞苦,金蓮童看那師妹睫下乘淚,甚是憐憫,聯想今昔亦甚痛心。

誇英子聞聽師姐嘆息,瞟了師姐一目,道:“我二人一路苦辛,若再傷心,這遙遠的路如何行,只可嘆母親尚不知女兒投奔南海,聯想天平關之安危,那淚兒便承睫而下。

姐妹心心相印,蓮童見師妹涕淚,忍痛道:“師妹,那萬花山若以師妹之行程到彼時,恐已是來年之春矣。”金蓮童以此避開二人之傷心,聊以自慰。

誇英子抆淚驚道:“今方入冬,到萬花山何須數月之久?”金蓮童苦笑道:“師妹一日能行幾許?”誇英子呻吟道:“某已從師三年,雖不如師姐之功力,一日可行百里。”金蓮童道:“師妹可知萬花島何在?去我蘭亭多少路程?”誇英子道:“不下知師姐可曾前往?”金蓮童道:“七年前曾同師父前往,其時,姐姐一日可行二百餘里,共走了六十六日,妹妹可算一算其程幾何?”誇英子屈指算道:“一萬三千二百餘里。”金蓮童點頭道:“若遇陰雨之天,恐非因其日程而計之。”

誇英子憂心忡忡道:“如此說來,花面龍等若行報復如何是好?”金蓮童嘆道:“師父之言依然料之,我二人去後,恐師父亦已離去,花面龍之報復已在必然,如之奈何。”

姐妹言談時,天平關已是一片焦土。

那日天平關的大火燒了一日,關中焦屍已不分彼此,誰來救火?直到申時,一場大雨,那散居的房舍方倖免於難。

雨後之天平關一片淒涼,恐惶處處,青煙漂浮,血腥,焦臭,往日的天平關已不復存。

天平關之戎卒本來寥寥,連同官吏,今已剩無幾,數日之後,方由鄰縣來了百餘兵丁合同天平關倖存者將數百死者拖於西山山澗掩了土合葬之。其日陰雲籠罩,哭聲遍野,至此天平關之事,再無人過問。冤魂何訴?而今的天平關正是那“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溼聲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