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嘆道:“為兄之心未能無愧!今賢弟同愚兄前往金藏山,為兄到有一念,以報賢弟一二,以報夢媚母女,以報暮年的老伯,到那時我兄妹之心或可稍安!”夢君疑道:“兄長之言何意?”思明拱手道:“愚兄之意見於日後,此乃待我兄妹投師之後。”夢君不明其意,亦未便追問。
到後來,良氏下世,又一年,思明兄妹拜千葉神童為師,陶家已是人去柚空,陶光祖那淒涼孤單的暮年由思聰出家時所託的貼身侍婢及一老僕照應。
當千葉神童帶了思明兄妹離開金藏山時,思明兄妹便將數年前後陶竺兩家及兄妹之情告知師父,求師父去見老父陶光祖,以了兄妹之心願。
此時那千葉神童已收了夢君為徒,這宇內三奇之一的怪傑卻將夢君與思明兄妹天各一方,當他聽了思明兄妹所求時,千葉呵呵點頭道:“你兄妹既有此念,乃汝兄妹未忘竺家兄妹之情,未忘汝兄妹之愧,然而為此,為師卻不便前往,可為師託於他人,汝兄妹儘可放心。”
千葉神通將思明兄妹之意託於乾元山的乾元道人,乾元道人亦為人情之難,將其託於徒兒空靈子。
陶光祖悔恨萬千,暮景悽惶之時,空靈子來到陶家疃,見到了陶光祖,空靈子向老人婉轉哲誠的說明來意之後,陶光祖哀嘆之餘,於朦朧的愧疚中點了點頭,陶光祖含淚將房產、田契盡交空靈子。陶光祖一生的謀算,由此而終,他那悔疚的心靈亦為此得到一線寬慰。
其時的竺一彪已是風燭殘年,當夢兆兄弟告知其事時,一彪明白夢兆所言之後,睜開了他那混濁已幾不辨物道雙目深深嘆了口氣道:“若是汝母及夢媚在,決不願此事,為父但願她母女於身邊,你兄弟怎能繼陶家之業,為父之憾也!”夢兆拜於爹爹身前道:“此亦非孩兒之願,今夢君弟已投師,即當初救他於靈芝崖下的道長,況陶家兄妹亦將出家,陶父雖於無奈,可陶光祖已孤身一人,且悔悟當初之所為,孩兒亦無願於陶家之家產,今有乾元山的空靈道長受陶家兄妹之託而來,處此情下,孩兒方來告知爹爹。”一彪聞之淚下,即於當晚垂逝。
老人去世後第三日,那千葉神童竟將思明兄妹帶往雀陵。
小劍人時已七歲,孽花湖最後與陶家兄妹一見,葬了竺父之後,思明兄妹回陶家瞳與陶光祖一見,兄妹拜於光祖面前,陶光祖惟閉目垂淚,兄妹睹今思昔,感慨萬千,竟一時未忍離去,三日後,陶光祖含恨而終,兄妹葬爹爹於祖墳料理後事,那年已近六旬的陶駒受兄妹百金,帶了他三十多年的罪惡,茫茫然的回到了陶家瞳北山下的家。
夢兆以父意,終未搬入陶宅,一年後舍宅為寺,一座寺院,一座算計,陰謀的不白之地,而時成了一片清淨的梵剎。
小店中思明三人住了一宿,來日辭了店家,前往全藏山清平觀,見了無量道人,說明來意,無量立掌胸前道,數十日前,千葉道長前來觀中,言道他一年前回千葉島時,於望天峰下救了一人,後來已收其為徒,今三位來投,想必千葉已然知之。夢君拱手道:“在下即師父靈芝崖下所救者,今同思明兄長二人前來觀中,望道長收留。”無量嘆道:“千葉去時,曾言他不久將來觀中,待千葉來時他定有主意。”
十日後,千葉果然應時而至,夢君拜見了師父,待千葉得知思明二人清平觀出家時,喟然嘆道:“世情所迫,人情所煎,乃汝能即時回首者。”
千葉去時帶走了竺夢君,留下思明二人於清平觀,如前文所說,良氏去世後,思聰、金藏庵為尼。
又三年後,千葉道長,清平觀拜會無量時,應思明兄妹之求,將兄妹帶往千葉島,留下小憨於清平觀,無量為小憨起法號“清平道人”。數年後無量仙逝,由其大弟子飛光主持清平觀。
此後思明兄妹即於千葉島從師千葉神童,而那夢君何在?師父卻閉口無言,其時竺劍人已近弱冠之年。家道之變遷,望天峰上祖母、姑姑之慘死,爹爹之淒涼晚年到含悲之死,小劍人俱皆親眼目睹,灰心失意的竺劍人最終步叔叔之塵。十七歲時毅然清平觀為道,時夢兆有次子,取名劍心。
歲月冉冉,三十年過去了,而今黃陵白髮三人於千葉島,千葉兄妹回首往事,道後來拜天風,方知那些夢君之所在。
且說黃陵、白髮三人別了千葉兄妹回到乾元山,太亦生向師父敘以千葉兄妹之意,拜後前往神宇島,空靈嘆道:“千葉兄妹至誠至堅,亦為人之一奇,他兄妹能以千葉神童為師,今於千葉島亦為終生之大幸,當初夢君墜崖,夢媚未加思索而撞向望天石,鑄成大錯,而至竺母之死,竺父之暮景淒涼,最可悲者陶光祖,其可卑之下場,自取也!世人何不警之?”
白髮道:“當初吾由清平觀前往雪靈山時,曾回雀陵,吾弟劍心家道昌盛,吾父吾母享樂晚年,吾父於望天峰望天石前建一小小道觀,名為‘四賢’祠,祠中雖無雕像,卻有靈位,想那四賢中三人尚在人世,祠成之日,鄉人有進香者。”
其楹聯曰“人情禍福,天意昭昭,正氣千古,高風萬世。”
黃陵伯、白髮於乾元山數日後,一回十三島,一回雪靈山,半年後如約千葉島。
黃陵伯回十三島,本應由乾元山向東,他卻向東南奔泛空島而來,他自與師兄南宮鶴得了那七星珠之後,再未經由此地。
黃陵伯於泛空島已曾十餘次之來去,而今的泛空島已無了那七星巖上的七星異彩,已無了那七星人的蹤跡,神奇的泛空島已淡淡無奇。
面對半環狀的七星巖,及海岸上留下當初那丘立衝擊七星巖所留下的痕跡。黃陵伯由此而回想師兄,回想石人島時,身後驟起風聲,風非天風,亦非海風,黃陵伯急轉身,十數步外一隻巨大的怪獸向他走來,“南極獸,何以在此?”黃陵伯驚愕之際,忽聽身後那七星巖上呵呵笑道:“那可是黃陵道長?”我二人卻於此相遇,黃陵伯向左轉身看那七星巖上,果然是荒涼島上的荒涼氏。
荒涼氏憑空策仗,一步走下七星崖, 黃陵伯拱手向前略躬道:“道長何以在此?”
荒涼氏手中那冰杖觸地,一步一孔,仗頭于堅硬的岩石上如觸沙丘,一丈外,荒涼氏雙手一拱道:“貧道於此已是半年之久,自半年前荒涼島上海風擊浪,海濤搏空,幾日後荒涼島逐為波濤淹沒。當初曾聞道長所言這泛空島,貧道因荒涼島無可存身,方帶了南極獸到此,而今貧道已是飄萍三海,以此為家。”黃陵伯拱手道:“道長於荒涼島已近百年,何以近年風濤異常,海濤退後,荒涼島依然尚在,道長何以棄之?”荒涼氏道:“吾於此半年來已數往荒涼島,風暴起時,島即沒於海濤之中,風暴止時,島亦現於海面,如此沉浮荒涼島已難棲居,自吾師南極叟於荒涼島至今二百六十餘年,狂風驚濤之中,荒涼島而今既有此異兆,可否一旦沉默,實難料之。”黃陵柏道:“今之泛空島已無所異,況島上除七峰之外,了無茵秀之地,道長於此何不前往小扶桑,以貧道度之,此泛空島,怎如那小扶桑及三洋島,道長何不擇一而居。”荒涼氏嘆道:“荒涼島雖荒寒,乃吾師之故地也,況南極海之冰鮹,鯨乳於二處不可得矣。”黃陵柏拱手道:“二者果為美味佳餚,而小扶桑、三洋島之椰果汁,桑果等皆可為食,況海中之魚雖不如南極海之冰鮹,如道長之炙制,皆美味也。”荒涼氏點頭道:“如道長之所言,小扶桑、三洋乃道長主之,貧道今偶於此與之相見,憑道長一言而為。”黃陵柏笑道:“海上之島,孰為誰有?居者有之,去者無之,道長今欲於小扶桑,即道長之所有也。”二人撫掌一笑。
荒涼氏道:“自道長與師兄南宮道長受七星之託取走七星珠,道長可曾經此島,島上之奇可曾有之?”
黃陵柏驚詫道:“道長可有所見?”荒涼氏道:“雖未窮七星之疑,亦道長所掛心者,道長隨我來。”黃陵柏驚道:“七星珠之由來?七星人之所以?”荒涼氏道:“是也!非也!”二道縱身上了七星巖。
第四洞窯,即七窯之中間者,乃七珠中之綠 穎 之所在。七窯皆深不足六尺,僅容人屈身而入。荒涼氏來到洞前,以冰杖輕輕擊那洞底,竟是空空之聲,黃陵柏一怔道:“當初吾師曾以手扣之,卻無所異?”荒涼氏道:“吾之冰杖,非手指可比,汝且試之。”黃陵柏入洞,以手扣之,其聲不同,黃陵伯道:“如此說來,其後必為洞穴。”荒涼氏點頭道:“正是,貧道未能破其壁,只因未有見證者,今道長至此,豈非有緣。”黃陵柏拱手道:“道長之言,貧道沛然敬之。”荒涼氏道:“壁厚不足盈尺,況七洞惟此而已,未知為此者為何為之?”
黃陵柏以掌推之,卻什堅實,又無中空之感,荒涼氏道:“道長後退!”即以冰杖一端抵於石壁。荒涼氏單臂用力,那冰杖已徐徐而入,冰杖入壁尺許,荒涼氏道:“杖已穿壁。”即隨手絞動冰杖,杖過處,石塊崩落,冰杖如於泥沙之中一般。
未久現出,一個數寸之洞口,黃陵柏以左掌二指伸入仗孔中,輕輕將狀如車輪、重約百金的石輪取出。
石穴深約五尺,穴中什為黑暗,黃陵柏以八弘光幢耀之,穴中金光煥煥,可見洞底壁上數行如拳大字、黃陵柏念道:“七星流虹龍馭之,盤古上人乘龍螭,恍惚之間一千紀,滄桑幾變無從憶,風窟龍麟誰來去,虛離洪荒到今夕。本是媧皇宮中物,三千劫來問資訊。”
二人觀之疑而不解,左側石壁上雕一巨掌,掌心現日月星辰。右側石壁六十五字:“七星乃羅剎海七魔,為扶桑弟收服罹罪泛空守此七星珠。終將何如?七星何時重回媧皇宮中,亦如生死之流轉,大數也!”
太古神京,天風頻頻,大羅上下,蒼蒼冥冥
黃陵柏讀罷,二人相對茫然,荒涼氏愕然道:“若以此說,七星人之於石人島化為石人,應是扶桑之所為,天風之與盤古上人皆我之所不知,亦無典故之可尋。”黃陵柏道:“七珠何時重回媧皇宮中,媧皇者女媧也,今七珠於貧道手中,運數如何?不可知也!然由此可見七星人、七珠之一斑。”荒涼氏看那右側石壁道:“道長請看!”黃陵柏吟道:“太古神京,天風頻頻,大羅上下,蒼蒼冥冥。”
荒涼氏嘆道:“此中之故經劫累紀,不可測也,左側之巨掌何意?掌心之三光何意?”黃陵柏嘆道:“此非釋道之師祖,道中三清所不能解,非我輩所能揣臆,貧道此來由千葉島而至此,他日若見到那縱觀三界或可知之,今於此偶遇道長,見此奇文,必有益於日後。”荒涼氏道:“千葉島?縱觀三界?”黃陵柏將乾元山之前後,同白髮道人、太亦生前往千葉島等告知道:“千葉兄妹之師,道長必然知之。”荒涼氏道:“其師為誰?”黃陵柏道:“千葉神童,其縱觀三界皆其平生之所見也。他與乾坤子,天極君號稱宇內三奇。既為宇內三奇,他之縱觀三界必盡觀宇空之奇,荒涼氏道:“天極君與吾師南極叟,曾於南極海相識。吾師與南溟子、洪荒氏又號稱南極三劍,吾之荒涼氏即洪荒氏所名之。當時之宇內三奇,吾亦聞之於師伯,因南極海荒僻冷酷,貧道所知什少,南極三劍,惟師伯洪荒氏涉足於四極,今三劍、三奇俱已非於此世,若道長之言,千葉前輩之縱觀三界,必可一觀。”
黃陵柏拱手道:“屆時道長若有意,何不前往一觀。”荒涼氏點頭道:“此亦貧道之所望,千葉兄妹為何未於神宇島,卻於千葉島?”黃陵柏嘆道:“一言難盡,日後道長自然知之,今泛空島之所見,雖仍迷離,亦大有所得,今道長若欲以小扶桑為此後之棲止?”荒涼氏拱手道:“但憑道長一言!”
小扶桑依舊四時蔥蘢,蔭秀奇麗,只是自西洋子仙逝、南宮師兄弟一去,島上頗為荒寂,今荒涼氏與南極獸之來,島上重見生機。
從此荒涼氏,南極獸便以為棲身之地,此西洋海中並非決無鯨跡,島上萬木葳篆,四時之果,香花流泉,奇禽鳴啼,那荒涼島怎能相比,只見那南極獸縱躍賓士,一忽而海中,卸了那滿身錦鱗閃耀的大魚,一忽兒山巔遠望,碧海萬里,蒼天白雲。其雖未能人言,可見其心之欣欣也。
島上何泛大焦,再無須千里之外取之,荒涼氏仍以焦葉裹了大魚,以火焙炙,其味之美與那南極冰鮹各有其妙。
荒涼島上之冰窟,又怎與扶桑洞相媲美。
於此一日,黃陵柏將千葉兄妹之今昔告知,荒涼氏點頭稱歎道:“千葉兄妹奇人也,他日必然一會。”黃陵伯道:“今方殘春,待那春去秋來,貧道前來相邀,只是那泛空島上石壁之文,不可忘卻。”荒涼氏即閉目唸誦那洞底之文,黃陵柏點頭道:“在下背誦那右側石壁所記,當下誦唸那六十三字。”荒涼氏道:“一字不差,其文何年何人為之?盤古上人,天風俱在謎中。”
黃陵柏於小扶桑思念師兄南宮鶴觸目傷情,第二日即拜辭荒涼氏回十三島。
且說白髮道人回到雪靈山,見了師兄天冥子,備還天風島之所見,那石鼓之文雖未能道出天風,及石人島之謎,卻又多了許多迷茫。天冥子笑道:“迷惘即所得,若無迷惘何以求之。”白髮道:“師兄之言什善。”即將前往千葉島之情告知師兄道:“師兄可知那千葉兄妹為誰?”天冥子呻吟道:“為兄當初於金藏山清平觀與師弟邂逅,當時曾於無量道人處一見千葉神童,今師弟所言千葉島之千葉兄妹,難道是陶家兄妹!”白髮道:“正是陶家兄妹,師兄當初於清平觀可曾見他兄妹?”天冥子嘆道:“只是一面之唔,後來師弟言道他兄妹與師弟乃姑叔之親,猶在憶中。”
白髮嘆道:“往事如夢,於千葉島與姑叔之一見,若非事前有知,陌路相逢,何能相識?”
天將申時,雪靈山西天雲光霞影,青靄飛虹,天冥子道:“師弟,我雪靈雲光,可謂一奇,師弟已司空見慣,可知其因否?”白髮瞥了一眼雪靈藏外那雲光霞影道:“其乃變換夕照之天家也!他無論陰、晴、雨、雪,每到此時,皆有其象於西天,我雪靈雲光,傳之遐邇,而能知其因者,廖無幾人矣!”天冥子笑道:“廖無幾人?恐尚無一人可知,師弟此後前往神宇,看那神童可有此識否?”白髮笑道:“恐未必然!”
天冥子道:“想那千葉神童足跡遍及宇內,未知可與那神猿一遇否?其先天化久已失傳,未知其得之於何?他能於舉手投足之見置駝背叟之四相俱及其深厚之北冥神功於無影,不可思議也。”白髮愕然道:“若言神猿之於蘭亭,屢有出現,若非蘭亭師徒之親身所歷,亦令人未能置信。”
天冥子道:“仍有一事,師弟可曾思之?”白髮呻吟道:“師兄可是說那雪靈山古洞?”天冥子點頭道:“雪靈山到吾二人,已是四百年三代相承,洞中那天殘師祖身後之靈璧上忽明忽暗之文字,亦我等不可知解!”白髮道:“當初師父天鈞子仙化時,小弟為師兄帶往雪靈未足十年,在下尚在愚痴之中。”天冥子道:“師弟來日與黃陵道長見到那縱觀三界,若有我雪靈山之文記者,可見千葉之傳聞。”白髮點頭。
天冥子嘆道:“洞中那柄五行劍,師父曾言日後遇有緣者可繼我雪靈之後,至於那柄劍,師輩得之於何?於你我,亦未知之。”白髮沉思之際,雪靈童兒前來躬身道:“師父,師叔,西崑崙二英到來!”天冥子起身道:“二英前來,莫非西域三聖將至。”即同白髮出迎!
雪靈藏外,仙風飄逝,二英皆白色道袍,素帶飄舉,玄發童顏,領下三 縷長髯飄飄,寬袖迎風,身後兩隻雲鶴,丹頂玉羽,高近四尺。
天冥子拱手笑迎道:“崑崙仙風,吹臨雪山,二位道長有請了。”左首那崑崙鶴抱拳一笑道:“天冥白髮,仙山福壽悠長!”四道拱手呵呵一笑。
雪靈、碧靈二童步行,雪靈藏大殿前,碧靈掌了珠簾,雪靈躬立一旁,賓主攜手入殿,分賓坐了,小童送上雪靈碧,杯中如脂的綠色雪靈碧透,香飄四溢。
天冥子拱手道:“昔時普因三聖,西崑崙一會,屈指二十年矣,今日二位道長仙臨,必有惠教。”崑崙鶴拱手道:“明雲飛鶴,我弟兄一則仙山拜訪,二則二十年前普因三道及二位九環,一會兒倏忽有年,崑崙山自人王師遠居雲谷,其大弟子三冶主崑崙後,一反其常,其門下遍於川、藏諸地,其所為,已非三清道義,如此日久,其矛所指,已見其峰,二位可有所察?”天冥子一笑道:“多謝二位,三冶座下,四金剛,三十六綠衣令,崑崙七堡之外,所轄川藏之三堡,六嶺十三谷,似有劍拔弩張之勢。其所欲者,無非獨尊至上,為所欲為,我雪靈雖無意與其爭鋒,亦未能任其斥之,即其得勢一時,豈能長久。”
崑崙二英者,師兄崑崙鶴,師弟崑崙雕,本是崑崙之一脈,自三冶偏聽門下、糜下之毀謗,撥弄是非,兩者漸已疏遠,而至為仇。
崑崙宮向西百餘里之魔巖宮,乃三冶之三師弟幻形子主之,門下二弟子,長者西穎,次者畸人,因師兄飛離,弟子偏見,幻形子久有離去之念,幻影子雖為三冶之二師弟,卻大異於大師兄,卻是個大義昭著的道君,其二師弟賀蘭山風霞觀痴道人,風竹子則是個痴狂如顛的痴道人,痴道人雖癲狂任性,卻與大師兄不合,是個得道的真道人。
雲谷子人王師之三個徒兒,二正一邪,而那人王師最摯愛的便是這二弟子風竹子。
今崑崙二英為崑崙宮三冶之日見異常。來見天冥子師兄弟,以防門下之妄為。天冥子道:“崑崙宮雖步趨邪道,若是雲谷察知,豈能容之。”崑崙雕道:“雲谷子已將崑崙之主妥於三冶,並將那柄御風神鋒於崑崙宮。不畏君子之怒,須防小人之樂。”白髮道:“那柄劍上古之神鋒,可其未識君子與小人也!”崑崙雕一笑道:“如道長之言,那柄劍若以上乘神功馭之,劍仙莫能奈何,與其相剋者,惟有那柄鳴鳳寶刀。”天冥子嘆道:“二劍出於青丘,未知何年盤古遺二劍於彼,昔日一元人鴕,三玄不容各得其一,二劍者非相剋於人間,更非以其而挾於正道,以其劍而制人。”
崑崙雕道:“昔日一元人鴕,三玄不空試劍於天山,劍虹彌天,二人幾不能制,幸虧二劍相斥,又幸為他人解化!二劍從其時一於崑崙,一於三玄島,從未派之一血,亦未傷之一命,也因此名震寰宇,無有犯者,無敵於天下。”白髮凝道:“道長所言一元人鴕,三玄不空天山試劍,幾不能制,多虧他人化解,未知濟二人之危者為誰?”崑崙雕道:“二位必知其人,而不知其事也。”崑崙鶴一笑道:“藏西九空山天劫道人,二位豈能不知?”天冥子合掌道:“吾之師祖也!”崑崙雕道:“事已去三百餘年,貧道亦聞之於師輩。”
白髮道:“二位原為崑崙一派,可曾一見那御風神鋒?”崑崙鶴道:“雖曾一見,未睹其真面目!”白髮凝道:“道長之言何意?”崑崙雕道:“劍於劍鞘之中,未睹其鋒芒也!”四道撫髯呵呵一笑,白髮樂道:“夢中窺探,只見一般。”
崑崙雕道:“今雪靈山下雖不及崑崙之下遍及青、川、甘、藏、亦非孤島隻影,二位當有所備,以防其患。”崑崙鶴嘆道:“無始以來,萬物之有,即於生死之間,即於正邪兩道。”崑崙雕道:“西域三聖,邏羅三魔,一正一邪,二者也終有一場較量,誰勝誰負,三聖亦未能坐視無睹,可謂法無正邪,而在於道。邪道者非道也,天地間無奇不有,正邪之分也!”白髮點頭道:“天地間無奇不有,二位道長來此之前,我師兄弟正為奇而疑之。”崑崙鶴道:“二位所疑為何?”白髮道:“南極海石人之謎,天風島石鼓之奇。”崑崙鶴拱手道:“請道其詳!”
白髮逐將泛空島七珠、七星人、石人島、天風島、石鼓文所記告知道:“若得天風一人之蹤跡,餘者能否迎刃而解?”崑崙鶴沉思道:“天風可否與二位之師繫有幹?二位能於師繫上雖數百年,或可知其然?”天冥子、白髮聞言頗為驚疑,崑崙鶴道:“貧道之言並無確切之見證;當初師叔三華陽之三教典記似有此說,可惜此記於百年前失之!”天冥子呻吟道:“吾師天鈞子,師祖天殘,其上歷代可至九天之數,盡皆以天字為首,今道長所言,難道天風乃我雪靈之先祖?只是...”
白髮見師兄呻吟,心中明白,想到那雪靈古洞便將話轉向蘭亭山白猿現身,駝背叟及天山四魔,崑崙鶴驚疑道:“白猿之說,若以道長之言,果有其事,當初師叔三華陽於孔雀河之夕霧中曾一見,去今一百一十年矣,想其近年現於蘭亭,師叔之見不為妄言。”
崑崙鶴道:“以道長之言,天山四魔及其師輩駝背叟俱已相繼敗斃,若是那陰風三道尋仇,大敵於後也,蘭亭之患似無寧日。”白髮驚道:“陰功三道何人?”崑崙鶴道:“據貧道所知,陰功山三道乃駝背叟之師輩,怎可輕敵?”白髮愕然道:“駝背叟尚有師輩?若以道長所言,怎可掉以輕心,務必即速告於蘭亭。”崑崙鶴遲疑道:“不可不防,然而天山四魔已亡於數十年前,黑龍嶺駝背叟師兄弟亦亡之有年,陰功三道若為其門下復仇,豈能耽之於今?”白髮道:“道長之言何意?”
崑崙鶴道:“陰功三道乃伏龍、大腹、蒼葉,應是駝背叟之師叔,而未前往天山,道長可想而知,陰功山三道雖與駝背叟等有師系之屬,恐非同流合汙者,陰功山若知天山黑龍嶺之覆滅,未必以兵戎相見,三道之奇,不可知也!”天冥子道:“當時駝背叟一人,即難敵之,若陰功三道驟然前往蘭亭,如何了得?為今之計,務必竊之三道之為人, 其若非是門下之一流,已無其患。”白髮道:“若知三道之所為,必然陰功山相訪!若處之不當,反為不妙?”崑崙鶴道:“以貧道度之,三道若為門下復仇,何待之於今?由駝背叟前往陰功山求助,即可知三道之為人也!”白髮道:“道長之言雖是,今既知陰功三道為駝背叟之師輩,前往陰功山不可遲誤。”
此時碧靈前來躬身道:“師父,師叔齋宴已備。”四道拱手起身,齋堂赴宴。
若如崑崙鶴之言,陰功三道之四相俱,北冥神功可謂已到了登峰造極之地步,三道若是為弟子報仇,恐非當初天空山之七劍八魔。今天山四魔、黑龍嶺、駝背叟二魔亦非陰功三道所能,即令當初之七劍畢集,恐未能勝券在握。
崑崙二英起身告辭時,天冥子、白髮帶雪靈二童送到雪靈山前,碧靈由松間引二鶴來到二英面前,崑崙鶴搖了搖手中拂塵,兩隻白鶴撲了撲雙翅起於空中,崑崙二英拱手飄身而起,崑崙雕道:“料那陰功三道乃我之同道也!”
二英起於空中數丈,二白鶴唳聲嘹亮,空中折身為主人跨之。
陰功三道果如崑崙二英所言,何患之有。
陰功山之所在,由崑崙山向西南數百里,唐古拉山之西陲亦是個人跡罕至,群峰峨峨之地,山之陰,洞室懸於百丈絕壁,下臨疾流、上接碧天。
洞室高大之陰功洞府,冷光泛泛,七彩幻滅,入洞數丈,龐廳九戶,巨室三疊,可謂天然之神功鬼斧所成。七張巨大的青石雕就的石椅,半月狀環於錯落的石柱間,其上覆以虎皮,巨大的石案上,一隻白石雕成的雄獅,高有三尺,毛髮披拂,向洞口俯視。巨幅的帷帳後,為三道之寓所。
三道之首伏龍巍然而坐,蒼白間以青色的面孔,虎目獅鼻,海口裂腮,一頭青發連同一部青色鬚髯,蓬鬆一團,一件青色道袍,腰束玄帶,足下犀皮短靴,一雙巨掌皆綠毛如針,左首二師弟大腹道人白麵玄發,髮簪上束了赤紅綾帶,長髮垂於腰下,大腹如鼓,二目精光犀利,右首即是那老三蒼葉道人之坐位。
大腹道人看了一眼老三蒼葉那空空的座椅道:“道兄,三弟去已二十餘日,怎地尚未歸來。”其聲如巨鍾震響,迴盪石廳。
伏龍呵呵笑道:“三弟未歸,必然前往黑龍嶺,自天山玄足四道死後,三弟便欲前往黑河,告誡青麵人猿三個無可理喻的徒兒,以你我之意,三弟遲至而今,為兄所慮者,三弟剛直不阿,若是駝背叟及三徒猶如往日,三弟如何恕之?”大腹道:“可嘆我三弟兄之後,盡入邪道,奈何無一可慰之後者。”
伏龍疑道:“三弟至今未歸來,或如道兄之言,或者黑龍嶺亦遭不測。”大腹道:“在於兩者之間,想那黑龍嶺多為不道,豈能久之。”大腹一時無言,卻向帷帳之後道:“拿酒來!”石廳一側,走出兩個黑衣童兒,一人抱了一黑色酒罈,壇高二尺,粗細恰如那童兒之一抱,一罈酒不下四十斤。二童來到二道近前,將壇放於石案之上,開了蠟封,石廳中即刻酒香撲鼻。
此時石廳之另一側,走來二童,手中各託了一個大如羅口的瓷盤,二盤中各有兩塊炙紅色的肉塊,一塊肉皆在三五斤之上,二童將二盤放於石案二道面前,盤中一把青銅扠。
二壇分置優龍,大腹面前,壇口低於二道頜下,二壇去二道三尺許。
大腹拱手道:“兄長請!”伸手取了銅扠,扠了肉塊,舉在面前,一無酒杯,二無酒碗,只見二道將口嘬起,遙對壇口,壇中酒如泉湧出射向其口,一時間壇中酒已剩一半。二道將扠插入另一塊肉,相對一視,哈哈大笑。
肉淨壇空,四童近前,收去酒罈,瓷盤,一躬而退,亦無一言而去。
師兄弟酒罷,站起身來,一個恍如獅王天降,一個恍如大肚彌勒西來。伏龍抹了抹嘴道:“二弟,三弟去後,我二人不曾動一動筋骨!何不陰功山下撒一撒酒氣。”大腹捧了大肚笑道:“有何不可,只是這一動酒肉便了。”
洞口前一片平地,去洞口三丈便是懸崖,崖高十丈,伏龍在前,大腹在後,二人來到崖邊,張了張胖大的袍袖,即迎風而下。
崖下一條溪流,兩岸遍地危石,小溪寬約八尺,二人飄落溪畔,伏龍著地再起,已立身小溪對岸。二人對面而立,面前各一二百餘斤石塊,伏龍道:“二弟請!”二人雙掌前後一蕩,吸了口氣,再比時,口中一條白虹衝出,將面前二石衝起飛向對岸,二石於空中相撞,激起一團白煙,化為石屑四濺。
二人相對哈哈一笑,即刻縱起,霎時間起於百丈高空。
伏龍在上,大腹在下,二人相距數丈時,伏龍道:“二弟接掌。”兩道青光挾雷鳴飛電壓向大腹,大腹雙掌倏揚,兩道青光飛電向上撞擊,瞬間,電光石火之瞬間,二道已飛向山巔。
悶雷炸響,四道青光撞擊,飛電交空,溪水激盪,二道于山巔一個捋了長鬚,一個捧了大腹,呵呵大笑,笑聲未已,一人已無蹤影。
頃刻之間,石廳中坐了伏龍大腹二道:“童兒即以斗大銅壺烹就的酥油茶來,巨碗如升,一口一碗,大腹五碗酥油下肚道:“此一遭,方才腹之酒,已盡頃之。”
數日後,蒼葉回山,老三卻是個瘦長九尺的身材,黑髮黃面一字眉下 目準鼻長,口若點朱,乍看之下,好似那妖媚蕩婦,而一雙精光四射,咄咄逼人的二目卻令人不寒而慄,通身上下,黑色勁裝,一領碩大的黑色披風,當具由空中飄落,猶如飛天神鷹。
蒼葉見了二位兄長,拱了拱手,伏龍二道哈哈一笑,大腹道:“三弟一去甚久?”蒼葉於伏龍右首坐了,童兒捧上巨 酥油茶。
蒼葉二目飛電,微微一嘆道:“一掃而光。”大腹一愣道:“怎地一掃而光?”蒼葉道:“黑龍嶺下一片廢墟,疏林草長,黑河霧頭島只餘五路神魔二童,由二童口中得知,三年前駝背叟投奔霧頭島,其後二人前往蘭亭復天山之仇,卻一去未歸。”大腹冷冷道:“自取其亡,卻丟盡了我陰功山的名聲。”伏龍道:“青麵人猿,人頭獅何在?”蒼葉恨道:“駝背叟一人前往黑河,黑龍嶺一片焦土,兄長豈能不知二人何在?”
伏龍深深吸了口氣道:“蘭亭何在?”蒼葉道:“蘭亭卻無關緊要,而是那天山岷童,及乾元山等處所為,當初天山雲車獅四人已斃,我兄弟未曾出面,而今除了我陰功山之外,俱已消亡,兄長豈不知其因果也!”大腹鼓了鼓大腹道:“三弟何以知之甚祥?”蒼葉道:“駝背叟黑龍嶺敗逃黑河,其於黑河兩年之久,五路神魔之二徒,豈能不知。”
伏龍轉了轉二目道:“難道如二弟之言,咎由自取,罷了不成?”大腹道:“以某度之,天山岷童,乾元山我等雖未交往,卻知其之為人,光明磊落,怎能無事生非,天山四徒何以血洗天平關,此乃天山四徒黑龍嶺敗亡之根源,我陰功山以何名為門下復仇,非你我之願也!”蒼葉翻了翻二目道:“以師兄之言,罷了不成?豈不為不知者恥笑於我?”大腹道:“以三弟之意如何?久聞天山岷童威懾天山,乾元山威名海內,其名如是,其實如何?我弟兄既為雲車獅之長者,又怎能視而不聞,何不邀之一誠,雖不為我之後復仇,卻要他知我弟兄之心跡,亦令天下知我之白日青天。”大腹撫掌道:“兄長之意如何?”
伏龍立起身來,向天自言道:“天山岷童之金剛幢,乾元山之太阿天藏……!”轉向兩個師弟道:“二位以為如何?”蒼葉道:“俱皆非凡,可我之北溟神功,四相俱亦不在其下,兄長何必多慮。”大腹道:“若說我之四相俱不在諸神功之下,天山之金剛幢,雖不匹敵,我之北溟神功又何弱之於太阿天藏,況我並非拼個你死我活,只是見個高下,以明心地而已。”伏龍道:“二位師弟所言雖是,可我陰功山再無助者,我若將此告知蘭亭,其必盡邀當初之七劍等,我豈不孤單。”蒼葉朗朗笑道:“兄長慮之何什?其眾我寡,我若勝之,倍見其成,我若負之,不為懦弱,豈不妙哉!”大腹笑道:“妙,大義凜凜,何以畏之!”伏龍道:“三弟之言,為兄無可辯之,此往蘭亭,還望三弟辛苦!”蒼葉道:“自然是小弟為此一行。”
一百年來,三道逍遙自在,不關天外事,不拘人間情,獨樹一幟,犯無所犯,亦無敢於犯者。一百年來,陰功山未曾傷害一命,劍下未曾染之一血,由此可見三道之為人。
天乎關大劫之後,卻是天空山七劍會八魔,八魔者天山四魔,黑星俠四怪,只走了玄星犀。待陰功三道知後,那大腹道人竟呵呵笑道:“天作惡猶可說,人作惡不可活,兄弟,此事如何?咎由自取,報應應得!”三道一場大笑。
送走了崑崙二英,天冥子道:“勿論陰功山三道如何,師弟還是前往蘭亭走上一遭,有備無患。”白髮道:“既有此情,必往蘭亭。”轉而呻吟道:“若是那誇英子萬古山尋劍,蘭亭空虛猶什。”天冥子疑道:“萬古山尋劍?”白髮見師兄大疑,逐將那柄扁諸劍之始末相告,天冥子嘆道:“數十年矣,那柄劍是否能於萬古山,猶未可知?只是那萬古山亦非尋常之地,誇英子能同蓮師太阿前往,已然料到萬古山之滄桑。”
三日後,白髮前往蘭亭。
又是一年的蘭亭山,清風和煦,萬木蔭綠,自黃陵伯六劍誅殺了駝背叟,綠珠、紅蓮血染桃花。蘭亭師徒雖無了後患之憂,一篇青玉的“傷心賦”卻於師徒無限的哀傷,悲傷而冷靜的閒愁餘嘆,又逢桃花綻蕊之時,綠珠、紅蓮魂在何方?那篇“傷心賦”之傷心思念,蘭亭師徒怎能忘懷?
誇英子、蘭三女眼看到了那河源之約,便與師父、師姐、師妹告別。待白髮到來時,誇英子、三女已在河源湖畔。
白髮道人與金蓮童相見,告以來意,金蓮童驚歎道:“不料天山四魔師輩頗眾,若陰功三道為其門下復仇,蘭亭何以敵之,即如道長所言,蘭亭怎敢大意,今師為妹已往青藏十餘日,觀中不可無人,還望道長勞辛。”白髮道:“貧道即往乾元山,告知空靈師徒,而後前往天山聖仙鋒。”金蓮童合掌一躬道:“道長何時與黃陵柏分手?”白髮道:“道姑已知在下與黃陵柏去了天風島,其後與千葉島千葉兄相約半年後神宇島尋那天風蹤跡。”二十日前我二人方於乾元山分手,回到雪靈山,恰遇崑崙二英雪靈相訪,金蓮童嘆道:“已波未已,一波又起,心中漣漪未靜,世事之波不已。”白髮笑道:“你我身於世中,何能避了世間之煩惱?”
三杯茶罷,白髮起身告辭道:“貧道即往乾元山,既知陰功三道,心猶憂之,若未知之,心何慮之,道姑救心,量那陰功山必為賢達者。”蓮童合掌一躬道:“願如道長之言!”
自白髮道人去後,金蓮童頗為憂心,陰功山三道若如二英之言也就罷了,若非二英之言,蘭亭待斃而已,等師妹回山,等白髮道人之音信,今蘭亭惟已可拒敵於一瞬,當初自身與師妹太亦生三人對付駝背叟猶未能支,何況陰功三道。金蓮童思來想去,一忽而憂心忡忡,一忽兒沾沾自慰,她並未將白髮之言告知師傅及師妹。告之惟有徒增其憂,毫無一益。
人世間正是如此,所望的事,姍姍來遲,或成了泡影。所憂心的事,卻不期而至。就在白髮道人去後十餘日,金蓮童憂心之際,青玉來稟道:“師姐,觀外一道人求見。”蓮童一怔,聽青玉所言有“求見”二字,略為定了心道:“何方道人?”青玉道:“小妹問他,他之道陰功山三字。”金蓮童暗自驚道:“罷了,在劫難逃!”即起身隨了青玉來到觀門前,觀外挺身立了一黑衣道人,周身上下,漆黑如墨,加之那黃面赤唇,二目電射,金蓮童深深吸了口涼氣,即合掌道:“道長有何見教?”那道人冷冷道:“在下陰功山倉葉子,汝蘭亭結仇我陰功山之後,誅殺了駝背叟師徒,貧道今日即為此而來?”金蓮童心中怦怦,略退一步道:“道長既為駝背叟之前輩,必知其情,其所為,今道長至此,意欲何為?”蒼葉冷冷道:“門徒雖然不規,皆已亡命,貧道今日到此,並非為其復仇,不然生靈塗炭,即在頃刻。”金蓮童合掌道:“道長之意如何?”蒼葉轉了轉犀利的二目道:“天山四徒死後,我陰功山並未追究,其死遠未能抵天平關之血債,今黑龍嶺盡遭劫數,願聞其詳?”
金蓮童聞蒼葉之言,心中稍慰,暗道:“果如白髮道長之言,來者若同於門下,蘭亭休矣!”即合掌將駝背叟為天山四徒復仇,數襲蘭亭之前後,略為相告道:“道長即知門下之妄為,即正道之俠義,豈能偏於門下之生死,今道長之下臨,其意於何?”蒼葉道:“門下不軌,皆已遭其報應,知者知我陰功山深明大義,不知者笑我陰功山懦弱無能,貧道此來非為復仇,但得比個高低,為天下人知其所以而已。”金蓮童舒了口氣合掌一躬道:“道長之意,蘭亭拜服,何時何地如何比試,在下未能言定,來日前往陰功山拜謁如何?”不料那蒼葉拳手道:“一言為定,三十日內見於陰功山,告辭。”身影閃處,已如大鵬昇天而去。
金蓮童一顆緊懸的心,坦然,向空合掌凹:“蓮童並非貪生怕死,師傅師妹之幸也,陰功三道之 明哲也。”轉身回觀時身後青玉師妹猶驚愕道:“駝背叟之師輩?世間之情不可測也!謝天謝地,蘭亭命在懸絲。”向天三拜,蓮童嘆道:“蘭亭歷來遭難皆逢凶化吉,而今亦然!師妹切不可將此告知師傅,師妹等。”青玉合掌道:“天可憐見,這般狠人,卻是一顆善良的心!”
且說蒼葉回到陰功山,將蘭亭之見告知二位兄長,大腹道:“可恨自家之過,還去尋仇!所悔者我弟兄當初未能教誨或令其自裁,而有今日之煩惱,時至今日,可謂晚矣!”伏龍道:“今日既言此事,猶不為晚,明心跡於天下!”大腹道:“既為此而論高下,如何比之,總要劃個道道。”蒼葉思道:“某倒有一計在此。”大腹道:“請講!”蒼葉道:“論高下無非劍與神功,若是劍鋒相對,必致爭鬥心起,不如以石、水、雲三者賭勝負。”大腹道:“石、水、雲?如何為之?”蒼葉道:“以二巨石一方一石,一柱香儘先化石為粉者勝。為二池,池中水盈,一方一池,一柱香盡,池水先枯竭者勝。以我之四相俱起烏雲於空中,以溪為界,其能將溪上之烏雲推於我方彼勝,我之雲團過溪時我勝,亦以一柱香為準,三者二勝一負,想我之四相俱北溟神功可取其二者即為勝也。”大腹笑道:“妙!石隨處可有,只揀那大小一般者即可,只是那水潭非人為者,何有大小相同者?”蒼葉道:“以金於鄉民,令其於溪畔開二大小一般之水池又何難者。”大腹道:“師兄之意如何?”伏龍思道:“就依三弟之言。”蒼葉道:“待蘭亭來時定其時日,就於我這陰功嶺下,水石具備,彼若無異議,我即備其二者。”
陰功三道之意,無可取巧之處,真實本領,無偏無倚,勝者光明磊落,負者心服口服,兩方以化解數十年之仇隙,亦陰功山之大度。
且說白髮道人離了蘭亭,即匆匆奔往乾元山,待見了空靈師徒,空靈子疑道:“道長去之未久,想必有緊要之事?”白髮拱手道:“貧道回山未幾,西崑崙二英來見,告知崑崙之近情,向及近年雪靈門下時言道蘭亭山一事!由崑崙二道處,得知駝背叟尚有三個師叔於陰功山,陰功三道長者伏龍,二弟大腹道人,三弟蒼葉子,三道若復仇蘭亭,何以敵之?因而二英去後,天冥師兄即令貧道前往蘭亭,今蘭亭只金蓮童一人,誇英子及師妹三女已往青藏,只是那陰功三道不同於門下,蘭亭至今未遭其手,怕者於萬一。”空靈驚詫道:“果然不出所料,駝背叟尚有三個師輩,其若為弟子復仇,甚為棘手,道長何以知三道異於門下弟子?”白髮道:“此亦由二英言下得知,況天山四魔已於數十年前喪命,黑龍嶺覆滅亦多年,三道豈能不知?為何未為門下尋仇?多年來蘭亭以危為安!未知陰功山有伏龍三道也就罷了,今既知之,何以不防。”
空靈呻吟道:“無論陰功三道善也好,惡也好,怎能掉以輕心,雖然時已數年,數十年之仇又何能罷了。”白髮道:“在下此來既是此意,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以貧道之意,仍需往天山聖仙峰及萬花島請二前輩出面,合乾元山,雪靈之力,尚可無虞!”太亦生道:“今蘭亭空虛蓮童道姑怎好回萬花島,天山聖仙峰惟在下前往,師傅之意如何?”空靈道:“待白髮道長回蘭亭時,汝即可同道蘭亭,而後天山,即知駝背叟師輩於陰功山,不可遲疑!”
第二日,白髮告辭空靈道長,同太亦生回蘭亭。
白髮太亦生到來,金蓮童大慰,合掌道:“二位道長到來,金蓮童屈指而望也。”白髮見金蓮童之狀急道:“道姑何以焦慮…?”蓮童道:“二位請觀中待茶一敘。”青玉、明月上了茶來。
三人坐定,白髮急道:“觀中近日如何?”金蓮童合掌道:“若言無事,漫漫日長,若言有事,風雨驟來,道長去後之當日午後,不料那陰功山蒼葉子驟然到來。”白髮驚道:“其來如何?”蓮童合掌道:“蒼天佑之,看來那陰功山三道果然不同於其門下弟子,不然蘭亭休矣!”即將蒼葉之來意告知,白髮舒了口氣道:“如此就好,我等尚有周旋餘地。”蓮童道:“道長此往乾元山未滿三日,猶如經年。”白髮道:“我二人即日前往天山等地。道姑何時回萬花島?須待汝師妹歸來方可?”蓮童呻吟道:“今日天色已晚,觀中盡有房舍,且待明日而行,今陰功山一事,蘭亭師傅尚未知之,二位不妨見見吾師。”白髮道:“蘭亭前輩尚且不知蒼葉子之來?”蓮童點頭道:“未曾告知師傅,令其憂心何益。”
於是蓮童三人來見蘭亭,待蓮童將白髮二道之來及陰功三道之情告知師傅,蘭亭合掌道:“罪過!罪過,蘭亭之災,盡不天自昭之,陰功山三道能如此了結此怨,非我等之所料,今蘭亭雖危而不危,二位道長明日一往天山,一往十三島,儘可放心前往,蓮童亦可於明日前往萬花島,陰功山若尋仇蘭亭,即使徒兒在此,恐亦無奈。”白髮、太亦生聞言,點頭稱是,蓮童道:“師傅之言何嘗不是,弟子明日回南海就是。”太亦生道:“若如此五日後會於蓮童。而後即往陰功山拜會陰功三道。”白髮道:“貧道本與黃陵柏半年後有千葉島之約,今既有此情,貧道此往十三島,亦黃陵柏意料之外,至於陰功三道如何比試,及其時其地,也只有見了陰功三道方可知之,貧道此往十三島即同黃陵道長來此,二位此往天山,萬花島,如何告知二位前輩?”蘭亭思道:“若如此,何不於陰功山見了三道之後,再前往天山二處如何。”太亦生道:“前輩所言甚是,若如此,在下與白髮道長來日同往十三島,而後我二人與黃陵柏道長陰功山拜見三道,豈不為是。”
蘭亭嘆道:“天平關之難已去五十餘年,春去秋來,如夢一場,到而今其患未已,猶令諸位奔波不已!蘭亭山何日清靜,諸位何日安寧,誇英子萬古山尋劍,未知如何?你我皆遠離塵勞之地尚且如此,可想那人世間之煩惱?”白髮拱手道:“我輩雖遠離塵世,亦在人世間,如何能避其煩惱,此亦我等之劫數也!”
當晚,太亦生、白髮即於蘭亭一宿!
來日,白髮、太亦生辭別蘭亭,師徒前往十三島。此去距陰功山蒼葉子之約已五日,其三十日之期綽綽有餘。
五日後,白髮、太亦生黃陵柏由十三島歸來時,同來的尚有小扶桑的荒涼氏,蘭亭師徒大慰,蘭亭觀後廂房之西廂房為誇英子所居,東廂房四間亦皆清雅、潔淨。
黃陵柏為何由小扶桑約了荒涼氏,一則南極叟之洪荒大法乃海內諸神功所未有,或可剋制陰功三道之奇功。二則數十年之荒涼海,荒涼氏幾與人間隔絕,而今再來見識見識這人世間。
四人於蘭亭一宿,次日依蘭亭師太之意,黃陵柏、白髮陰功山拜會伏龍三道,太亦生、荒涼氏於觀中等候。
十餘日來,陰功三道已於陰功嶺百里之外的定風嶺下作為比試之地,定風嶺向南十里,即人煙聚集之鳳陽鎮,一條鳳陽河流經定風嶺下,三道以白銀數百兩,由鳳陽寨之鄉民開挖二池,引河水注滿二池。
二池方正,闊三丈,深三尺,池前各置一巨石,石高過丈,三人所圍,二石乃三道以神功移於定風嶺下。
聘用多人為鑼鼓手,香案及應用之場俱已備齊。
一場罕見之勝負賭鬥在即,只待蘭亭來約。
伏龍三道處置完畢,蒼葉道:“三十日之約,今已二十三日,量其今日必至;”伏龍道:“他若畏之,即為敗者。”大腹道:“蘭亭山本無所以,只在天山乾元山二處,以心論之,二處皆磊磊之道也,豈能畏尾畏首。”
黃陵柏、白髮來到時,伏龍大腹已甚疑之;那蒼葉二目犀利向東南一指道:“來了,一個黃袍,一個白袍,決非鄉里之人!”伏龍蒼葉向三弟指處遙望,見二人飄飛而來。
黃陵、白髮以金蓮童之言於東崑崙山下,尋找陰功山之所在時,偶遇鄉人聞之,皆道不出個確切所在,二人尋到鳳陽寨,方知陰功山之去向,並由鄉人口中得知陰功三道近日於定風嶺下開挖二池等事,及三道之公平可敬,黃陵、白髮謝了鄉人,向陰功山而來。
白髮道:“三道於定風嶺下開挖二池,未知何意?”黃陵柏疑道:“難道與我此番之約有關。”
陰功山山勢險峻,一道青黑色的山嶺向西南,綿延二百餘里,二人來之切近時,白髮道:“來了,必為三道之蒼葉子,百丈外空中一片黑影急速迎來!”
雙方飄落山崗,白髮拱手道:“面前可是陰功山蒼葉道長?”對面那蒼葉子,亦拱手道:“正是貧道,二位可是如約而來?”黃陵柏拱手道:“不失道長之約,特來相見。”蒼葉犀利的二目精光灼灼,打量面前二人道:“二位請通個名號!”白髮道:“在下羽衣白髮道人。”黃陵柏道:“天丐瘋人、黃陵柏。”蒼葉子拱手笑道:“妙,白髮羽衣、天丐瘋人,二位請!”
山崗上飄起一黑一白、一黃三道,直上天穹。
陰功洞府外,伏龍大腹拱手相迎,蒼葉三人飄落洞前,蒼葉子一指白髮道:“白髮羽衣人白髮道長。”黃陵柏拱手道:“天丐瘋人黃陵柏?”伏龍大腹哈哈笑道:“妙!妙!”伏龍道:“貧道伏龍子。”大腹雙手拍了拍大腹道:“貧道,笑面彌勒大腹道人,二位請!”
陰功洞府,五道分賓坐定,伏龍擊掌,高大的洞府中掌聲迴盪,帷幕後即走來二童。二童手中是鋥亮的銅胡,晶亮的水晶杯,壺中頃出的是晶若冰晶的雪山冰蓮茶,冷豔奇香。
伏龍拱手道:“二位不失我弟兄之約,可見其誠。”黃陵柏拱手道:“三位道長俠義心腸,明達是非,今我二人陰功山拜見,願聞其詳。”伏龍一嘆道:“門下墮於邪途,長者亦有其過,今天山、黑龍嶺雖自取其亡,然而他人未知其然,今我弟兄欲與蘭亭一比高下,乃那我陰功山之用心,二位若由定風嶺來此,可見嶺下二池及其設定?”白髮道:“已由鄉人處得知二池為陰功山所為,仍未知其所用?”伏龍呵呵一笑道:“非刀非劍,勝負在即,非強非弱,明我心跡,三弟可言其詳。”蒼葉即將石、水、雲三柱香賭勝負告道:“二位今既知其意,可商定其時,一舉而已。”大腹呵呵笑道:“二位以為如何?勝也好負也好,我弟兄非懦者,因何不為門下復仇?若我門下非因邪惡而罹難,我弟兄豈能置若罔聞?數十年來之往事,又何遲之於今?若我門下光明正大,量也無今日之此舉。”黃陵、白髮聞大腹之言肅然起敬,起身拱手黃陵柏道:“天空山、黑龍嶺之戰三位道長已然明瞭,若為我蘭亭之過,我必須負荊請罪於陰功山下。”
高敞的石庭中,響起三道震耳的笑聲,笑聲迴盪,經久不息。
如何能說道是仇言相對,三道笑罷,大腹道:“拿酒來。”
四童兒隨即將酒罈擺放石案,此番大盤中卻非大塊肉,而是鮮美的阿羅果,伏龍拱手道:“荒山之處,無以相待,二位請了!”言罷,三道嘬唇壇口酒射如練,衝於三道口中。
黃陵柏見狀,暗道:“三道以此先賭一局,我二人怎能弱之。”乃拱手笑道:“三位內功深厚,在下折服,只是我二人無三位之海量,權以小技應之。”言罷向白髮道:“賢弟請。”雙掌合於面前掌間霎時金光粲灼時,酒罈已見傾斜,壇中之酒如濤湧出,酒卻如團團冰塊,冉冉入於黃陵柏口中,一團、兩團、三團,黃陵柏連下三口,酒罈復位,黃陵柏拱手道:“貧道不勝酒量,甘拜下風。”三道拱手大腹笑道:“論酒量莫如,論功力皆在伯仲。”
白髮起身道:“論酒量,貧道亦未能濟,論功力亦未能如三位。”那壇去白髮四尺,忽見那酒罈幌了幌便離了石案升空,壇升數尺亦於空中傾斜,如二人抬了一般一團酒出壇口,白髮向前接入口中,三口酒後,酒罈輕輕落回石案,白髮抹去唇外餘酒笑道:“見笑!見笑!”
三道一陣大笑拱手道:“妙!今日一見,頗為快意。”黃陵、白髮起身抱拳道:“多有打擾!”伏龍道:“二位若無不便之處,十五日後卯時,我三人恭候於定風嶺下,萬無失之!”黃陵柏略一思之向白髮道:“賢弟以為如何?”白髮道:“十五日足矣!”
三道拱手大腹笑道:“爽快!爽快!”五道來到洞外拱手作別,黃陵、白髮飄離陰功山身後響起三道雷鳴般的笑聲。
黃陵白髮回到蘭亭天方酉時,蓮童、荒涼氏、太亦生相迎,眾人於東廂房中坐了,青玉、明月上了茶來,蓮童合掌道:“二位歸來,師傅無掛矣!”黃陵柏拱手道:“謝前輩掛懷。”即將陰功三道之大度,爽直及十五日後之約於定風嶺下以水、石、雲賭勝負。太亦生笑道:“三道可謂之陰功三奇,不為過也!”金蓮童道:“以三道之意,二位如何為之。”白髮道:“陰功山三道雖非與我針鋒相對,我亦不可大意,莫說其三,即其一怨已棘手。”太亦生心有餘悸道:“駝背叟一人貧道及二道姑尚且不敵,今惟天山尊者,萬花前輩或吾師或天冥道長三者,我等又怎能以多取勝,其亦非理。”白髮呻吟道:“今荒涼道長於此,可充其數!”荒涼氏笑道:“不可,此非濫竽充數,吾未能冒然!”黃陵柏思忖道:“三道之四相俱若與駝背叟論之已謂登峰造極,其北溟神功,亦非小可,若以天山之金剛幢克其四相,以萬花前輩之九天玄華對其北溟神功,以乾元山之先天太阿,或雪靈之大羅天藏輔之為是。”白髮道:“太亦道長之意如何?”太亦生道:“以黃陵道長之意二者皆可,今在下即往天山,莫若道長回見天冥師兄如何?”蓮童道:“白髮道長若迴雪靈,蓮童即回南海。”
黃陵柏思道:“既如此貧道與荒涼道長隨同太亦前往天山,訪一訪聖仙峰,當初因尋找那李尤,曾於聖仙峰下與天山前輩一見,卻未能聖仙峰上一會。”荒涼氏拱手道:“貧道正有此意!”太亦生笑道:“有二位同行,吾不孤矣!”金蓮童道:“吾回南海同萬花師即來蘭亭相待”太亦生道:“貧道同吾師亦於前一日回蘭亭。”黃陵柏道:“由此往定風嶺蓮童、道姑已然知之,我三人於當日寅時同天山尊者待於定風嶺下。”
三日後金蓮童與師傅,黃陵柏等作別回南海,太亦生回乾元山,此後黃陵白髮荒涼氏北去天山。
天山聖仙峰猶如夫子策杖而立,當初黃陵白髮茨清子為尋李尤,曾於聖仙峰下,與岷童一會,他與聖仙峰一道,被稱為西北之至尊,與之抗衡的天山四魔,已不復存在。神光幻離的聖仙峰獨出天表,威懾天山四方。
黃陵柏三人來到聖仙峰,即停身其前的子路峰,他與聖仙峰高低相望,由子路峰望聖仙峰,雲光霞綺,恍如神京之所在,荒涼氏自從黃陵柏於三洋島,小扶桑,十三島,一處勝似一處,今於子路峰上聖仙峰及天山闢峰高峻蒼涼,神奇壯觀,聖仙峰一忽於白雲漂浮間隱去,一時於碧天晴空下,為瑞靄籠罩,一望之下,神曠心怡。
荒涼氏感嘆合掌道:“貧道近百年來,曾聞海內名山之神奇,今始見如斯。”黃陵柏道:“想那雪靈聖境,乾元七峰,雲谷天籟,萬花神宮,皆天下之極勝,各有其極,天地之造化也!”
三人於感嘆之際,聖仙峰上霞光明滅,瑞雲白虹間,現出那青袍銀髯,黑髮金杖的天山尊者,黃陵柏忙拱手道:“黃陵柏等拜見尊者,眼前金光燦耀間,子路峰上即站定那天山尊者。”黃陵柏三人躬身一拜,黃陵柏道:“拜見尊者。”那天山岷童立掌胸前朗朗道:“三位此來定有所以。”黃陵柏道:“請前輩赴陰功山之約。”即將其情略告,岷童笑道:“陰功山一會,數十年的天平之患了矣,可敬三道明哲大義。”即向荒涼氏立掌道:“道者可是海外高士?”白髮道:“尊者所料不差,荒涼海荒涼道長。”尊者立掌笑道:“荒涼海近於南極,道長可識南極叟否?”荒涼氏抱拳道:“正是吾師。”尊者道:“如此說來,你我正是同輩人。”荒涼氏疑道:“尊者可識吾師。”岷童嘆道:“一百年矣……!”黃陵白髮暗自驚道:“二者一個南極,一個天山,亦曾相識?”
岷童呵呵笑道:“今非前番,三位請峰上一敘!”
一團明霞起於足下,岷童飄起。
聖仙峰上闊有十餘畝,一座白色宮堡佔其一半,與其說石宮以白色巨石壘築,不如說就其山峰雕琢而成,其工粗獷而精緻,粗獷處壘壘巨石,山峰之廓落也,精緻處一葉一蕊,一鱗一羽,栩栩畢現,高大的石門前,二石獸以綠石雕成,乍觀之下,毛髮披拂,蠢蠢欲動。
入石門,數丈石廓,四根高大石柱,高約兩丈,蓮座,穹頂空曠的石庭中,兩面皆八尺高窗扉,四根綠石柱託以鬥蓮,數十朵白石雕就的天山雪蓮,大如笆斗,疊以綠石荷葉,葉大如蘿,亭中張以冰蠶錦帳,四根綠色石柱上嵌以四顆碗口大的明珠,映以天山高空的明霞,清輝爛爛,四張綠石寶座,四個青玉石墩,皆雕以雲紋流水。
岷童立掌道:“三位請坐!”帷帳後走出二童,青衣、綠帶玄發玉容,以岷童書童,荒涼氏坐了左上首,黃陵、白髮坐了右首。二童將三張黃松茶几由賬後搬來,置於荒涼氏三人面前,一童執金壺玉杯,頃出那天山雪蓮玉真液。
二童已非二童,其年皆已在五旬之上,然而那玉容童顏,紅唇白齒,乍見之下,何以五旬之年?
一杯天山雪蓮花,涼徹五臟,黃陵柏拱手道:“前日於陰功山,所用之雪蓮,尚遜一籌。”岷童扶髯道:“雪蓮花惟天山者最,天下雪山為名者九,皆有雪蓮,皆非天山之雪蓮也!”
白髮道:“天山之雪蓮,若與荒涼海之鯨乳相比,可謂各有妙處,只是那鯨乳無其幽香。”岷童疑道:“當年曾有所聞,未曾一見,果有其飲者。”黃陵柏笑道:“荒涼島主在此,其鯨乳與南極海之冰鮹,常人無能用之。”荒涼氏笑道:“冰海酷寒,荒島貧瘠,又怎與天山雪蓮相比美?”岷童嘆道:“我之世間萬物紛繁各有妙用,況宇內天外之三千世界,不可窮之太虛中。”
聖仙峰上,岷童及二弟子,以其金剛幢為金剛法杖,因而於聖仙峰下遙遙望之金光與碧天相映,霞光雲影,恍若仙境。
岷童道:“陰功三道若以其四相俱對我之金剛幢,我將遜之三舍,昔天山都龍嶺貧道與天山二魔,黑星峽一怪較之,勢可力敵,今陰功三道者都龍嶺之師祖也!都龍嶺之勝,非貧道一人之所能,乃汝師等六人之合力,方克其於敗地。”黃陵柏拱手道:“今對陰功三道,以義為之,非當初之魚死網破,今已約乾元山之空靈子,萬花島之媧女仙娘,與前輩三對三,搏以勝負而已。”岷童笑道:“若以萬花島之九天玄華,乾元山之大羅天藏,對其四相俱北溟神功,當在伯仲之間,三道未為其門下復仇尋釁,今只求勝負一比,可見三道之良苦用心及光明為人。”白髮道:“來此之前,吾與黃陵道兄已於陰功山與三道相見,三道之剛值磊落,令人可敬。”
岷童轉向荒涼氏道:“南極前輩之乾坤上元,海外之奇功也!昔日於西海之三空山曾見一般,當時之南極三劍猶令人憶念於心!”荒涼氏道:“人世之代謝,猶若飛雲飄逝,前輩之蹤跡漸已淹沒,後人之追思亦已茫然。”
一童以三玉盤,盛天山雪蓮子,天山松子,南天山之葡萄果,皆一塵不染之物,於三人面前,道家之所用,神仙之所食也!
月昇天山,萬里雲光,岷童嘆道:“可嘆當時那李尤未能為貧道救治痊癒,他之去,非獨貧道之一憾,猶他之大憾也!”黃陵柏拱手道:“前輩與我雖未能救其撤,然已盡其責奈何!”
朗朗的明月對與聖仙峰比肩之際,其雖遠在天邊,猶若伸手可得,天山月神妙可悅,天山月亙卻刼如斯。
黃陵三人起身告辭,岷童笑道:“三位此去,明月相送!”黃陵柏道:“梁園雖好,非久留之地,前輩可於十三日後丑時起身,黃陵柏來迎。”岷童笑道:“不必,青藏川,寧崑崙及天山南北乃貧道常來常往之地,那日貧道屆時於定風嶺下相見。”石廳外,岷童立掌相送,身後二童合掌而立。
三人回到蘭亭,將天山之行告知蘭亭師太,因此去與陰功三道相約之期,尚有十餘日,黃陵柏道:“為時尚早,今荒涼道長,天山一行,感觸頗深,趁此我三人何不前往雪靈,留連一番雪靈勝景,會一會天冥道兄。”白髮拱手道:“在下正有此意。”於是三人別了蘭亭。
且說金蓮童回到萬花島,白絮、青萍見大師姐回島迎道:“大師姐一去便是兩年之久,今日怎得歸來。”蓮童道:“師傅可好!”白絮道:“好是好,近年卻思念她那蘭亭姐姐。”蓮童道:“今日姐姐回島即是請師傅往蘭亭。”青萍疑道:“請師傅去蘭亭?”蓮童點頭道:“是,且去見了師傅……”此時,綠萼紅寥迎來相見,左一個大師姐,右一個大師姐的又笑又叫,蓮童笑道:“好,好,見師傅去…!”四師妹左右相擁,來到萬花宮前。
竹榭中萬花女道:“蓮童徒兒來了!”蓮童快步走入竹榭參見師傅道:“師傅,徒兒回來了。”蓮童拜罷,起身一旁坐了,紅寥捧了萬花露來,蓮童兩年來未聞此香,杯中之淡,紅乳脂,幽香芬芳。
萬花女略一審視,蓮童道:“徒兒此來,似有倉促之意,蘭亭可有事否?”蓮童合掌道:“師傅!弟子此由蘭亭歸來,即求師出海。”即將當初因天山四魔之禍,今陰功山三道之故告稟道:“弟子回島前,太亦道長已回乾元山,白髮黃陵等已往天山。”萬花女呻吟道:“陰功山三道,卻未曾聞,他既不為門下復仇,卻要一比勝負,可謂罕見,其約在何時何地?”蓮童道:“由弟子回島前一日起,十五日卯時,會於定風嶺下,已三柱香為時,各化一石,涸一水池及內功之較量。”萬花女道:“三道此為也,只為一口氣,令天下知者不笑其懦弱。”蓮童合掌道:“師傅明鑑,趁此師傅可與蘭亭師一唔,以慰彼此之思念。”萬花女嘆道:“數十年過去了,我姐妹往日之情時在為師意中,此乃為師之過也!”
萬花女嘆道:“當初天山四魔靈犀四怪血洗天平,而後七劍天空山為天平雪仇,天山都龍嶺天山岷童合乾元道長誅滅餘孽,近六十年矣,而今而昔為師南海雖非仙山神州,卻也無那人間之爭,可煩惱猶未淨盡!”蓮童合掌道:“師傅啊,師妹五臺山取得金剛三經,蘭亭師傅釋道參修,今雖未斷盡修感淨盡煩惱,亦精進無礙,師傅與蘭亭師一會,可為印證。”萬花合掌道:“為師受浮羅女之教,後於青蓮聖女處亦受其緣,無始劫來破的徹悟者,非大智慧者不能,我玄黃之道可達五通,釋道者六通也!”
當晚金蓮童與四師妹重溫當年之樂,萬花島之海,萬花島之天,萬花島四時不謝之花,萬花島之月,那一樁不令其回想往昔的歲月,往日的悲辛與歡樂,無論是凡夫俗子,無論是詩人騷客,無論是修真悟道。然而所思與境界皆有不同。
小師妹紅寥手託下頜,聽大師姐敘說那海內所見,同是海內人,那少小的故鄉人間卻遙遠渺茫了。
她想起數月前二師姐回山時,說那蘭亭四師妹,便道:“大師姐,蘭亭那綠珠、青玉、明月、紅蓮卻與我四姐妹一般,可嘆綠珠、紅蓮已非人世,好不可憐。”綠萼道:“二師姐當時說那青玉善為賦詩。綠珠紅蓮之沒,青玉為傷心賦哀之,乃患難之交,當初二人各投乾元山下,一見為知己,二人家境各異,志向如一異病同憐,綠珠紅蓮突遭不測,何不傷之。”白絮道:“萬花蘭亭向去萬里,何時我姐妹能相見一敘,方稱心如意。”青萍嘆道:“想我姐妹皆來自海內,往日那故鄉情,雖已茫然,可那傷心情又怎能忘懷,想那蘭亭姐妹之身世與我姐妹大同小異,那篇傷心賦,非但哀綠珠紅蓮,亦哀天下不幸之姐妹也!”蓮童嘆道:“小妹之言何嘗不是,當初我與你二師姐由蘭亭投奔萬花島萬里山河,一步步數月行程,你二師姐遭天平之禍,家破人亡,傷之如何?”
綠萼嘆道:“二師姐當時之處,可謂家室破敗風沽絮,身世淒涼雨打萍。”白絮道:“往事恍若煙塵,去而不復,當初那富貴之家,或已破敗零落,當初那貧寒之居,亦已繼於後人,那蘇東坡流放粵東,行於郊野,農者見而嘆道‘東坡昔日富貴,一場春夢’。”
萬花崗上,姐妹雖哀嘆往事,卻是悲中盈樂一片天真爛漫,無憂無慮之中聯想那人生如夢之感嘆,雨灑萍飄之情,紅寥道:“大師姐,我姐妹四人於萬花島少者八九年,多者今十餘年,尚不能漂洋過海,而今不能與蘭亭姐妹相見,他年之蘭亭如何?”蓮童道:“你我俱在五行中,未證大道,十年後,二十年後去從何若,未能料也,然而師妹能恆心精進,皆能成就,往日那傷心事亦能致我之感,勵我之行也,可畏者濛濛撞撞,無追思之感嘆,無追悔於心。”白絮四師妹合掌沉思。
白絮思之良久嘆道:“今大師姐歸來,當此良宵,我姐妹亦當樂而忘憂,當初二位師姐所賦之萬花島一詞,師傅與我姐妹已為之歌,青萍、紅寥二師妹,何不唱來。”青萍道:“我二人唱時,大師姐與二位和之為妙。”白絮道:“那是自然,今為其詞的大師姐在,當別有其情。”
青萍、紅寥合掌起身,略清喉音,放歌唱道:“萬里關山明月夜,萬里海空當此月,仙人飛來紫虛宮,清風皓魄萬花闕!萬花闕!一醉一醒萬年後,仙人一去音信絕!音信絕,天風浩蕩吹三界,碧海悠悠!青天藹藹。
仙姝神姬何時也?散此萬花飄彩雪?海島從茲花世界,玉宇清明,玉宇清明空與色!空與色,萬紫千紅,三光明滅,任他滄桑幾變,漫漫長劫!”
歌聲朗朗,語音諾諾,好似來自天外,疑似來自穹野,青玉紅寥歌罷,合掌一躬,卻聽那雲空中吟道:“自有扶桑日出時,妙空已證我與伊,亙劫以來天與地!我去我來一須臾!”紅寥道:“師傅!”但聽那花叢間萬花女道:“此曲已成三十餘年,那時蓮童與師妹於此一曲,卻引來鶴唳碧空,尓今爾時,雖無那桑海之變,我生已是幾番鳳雲!時已中夜,歇息了吧。”蓮童與師妹起身相迎時,師傅已回了萬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