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雹王捶了捶他那肥大頭顱,恨道:“不成!不成難道任他擺佈不成?”範大垂頭無語,這黑雹王口中雖硬,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眾人一時垂頭喪氣,黑雹王自言自語道:“散夥!散夥!明日給他來個小鬼不見面,其又如何?”範大連連擺手道:“不可!不可!四女子今晚就於我家小店,明日不見汝等,她若不依,我範大怎好,到那時要我範大挨門挨戶尋找汝等,恐更為不便,小小的龍虎口藏身何處?況......!況且.......”範大說到此,便止了下言,黑雹一疑道:“況且什麼?”範大無奈道:“各位!龍弗口三百餘家,誰家能客得你我藏身?”黑雹王雙眼圓睜,思其所以?餘者皆垂下頭來。

範大搔了搔頭皮道:“四女子乃俠義之道,若是那發狠的魔頭我等早已同那大樹一般,黑夜中他一去了之,誰又為我等鳴其冤!”

靜靜的龍虎口,夜色沉沉,範大酒店中誇英子四姐妹,劉氏母女之言談,皆出於致誠剖白,純樸善良。劉氏母女去後,三女道:“師姐!明日作何處之?”依誇英子之意其經此一事,他能悔心從良認個錯兒,我怎能置其於死地。三女道:“師姐之言雖是,他若是光棍不吃眼前虧,待我等去後,他依然如故,如何是好,如能將安兒帶走,必為黑雹王等一個忌憚。”誇英子搖了搖頭,青玉卻道:“明日他等來時必嚴詞以警之,我等去時,姐姐可由空中東去,其意乃往乾元山告知此事,令其有所約束,實則姐姐繞了個道兒罷了,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未知可否?”誇英子點頭道:“或可一試,明日觀其情而處之。”三女道:“黑雹王之流無賴也,無賴者愚昧也。愚昧者無所識見也!即使其偽善者於形,不可掩其心,其若痛悔從良,心之虔誠必現於形,非偽善所能掩人耳目。”誇英子笑道:“師妹卓見洞微,狡者必現於形,黑雹王一蠢夫,其偽善機謀者範大也,明日定可見之。”

來日,範大父子早早備好早飯,四姐妹亦早已起身。飯食過後,範大疑豫不安時,忽見黑雹王等人遠遠而來,暗自鬆了口氣道:“來了就好,我範大昨晚之口舌未曾白弗。”他怕黑雹王出爾反爾壞其事。

範大轉身向誇英子含笑拱手,誇英子等起身來到店門前,此時黑雹王等來到店門外,拱手一躬道:“小的等來了,誇英子微微點頭。”向三女道:“師妹!”三女向前目視黑雹王,數了數一人不少,三女之審視,黑雹王等低下頭來。

三女身旁一側是師姐,一側是綠珠青玉身後是範大,範大之揦 劉氏母女,範福及廚下人等,店門外黑雹王身後十數步外,已聚集了,前往田間的老少數十人。

三女身後的範大,面現焦急頻頻向黑雹王示意,那黑雹王抬起頭來,抱了抱拳道:“我等有眼不識,多有冒犯,日後定然不敢胡作非為。”三女一句一字道:“此話當真。”黑雹王低頭道:“當真!”三女身後的範大,滿意地點了點頭,現出一絲獰笑,三女目視師姐,誇英子道:“若是反晦,該當如何?”黑雹王呻吟道:“反悔,反悔為何?”三女卟的一笑,範大厲聲道:“話不算數!言之無伩!”黑雹王楞了楞道:“姑娘隨意發落!”範大輕輕吐了口氣!暗道:“黑雹王日後如何?與已無關。”不料三女向他道:“以汝之見如何之?”範大頓時一怔,他之愕然,誇英子頗為不安。

範大楞了楞拱手道:“小的怎敢妄言,任憑姑娘發落!”三女卻轉口道:“看來他等已回心轉意,我姐妹怎好枉殺一人,惟日後可見真偽。”範大忙道:“姑娘所言極是。”三女忽道:“昨夜我姐妹與安兒母女閒言之際。你那女兒願同我姐妹去了,汝意如何?”範大睜大二目驚視女兒,安兒低頭不語。

昨夜母女與誇英子姐妹之言,劉氏餅未告知範大,今三女忽言安兒之事,範大一時張口結舌道:“這!這.......!”三女漠然道:“你那女兒之心雖是,其母怎能忍心女兒離去,我姐妹亦未能從之,只是一年半截之後,我姐妹前往乾元山路經此地,再作商議。”三女此言放高了聲音,有意於黑雹王等人。

範大抱拳一揖道:“謝姑娘周全,我這女兒有此念已非於今日,我夫妻怎捨了女兒他去。”三女轉向師姐,誇英子面向店外正色道:“汝等既有心改惡從善,我姐妹皆大歡喜。汝等之真心假心,日後必然驗之,今汝等之言,非一人聞之,鄉間父老皆在,他日定有公論。”

龍虎口之鄉民聚集百餘人,今朝之事,皆大驚疑,若非目睹,何以信之。事已至此,姐妹相對一視,三女來到痴痴而立的劉氏母女面前合掌道:“我姐妹就此離去,他日定來探望。”上前拉了安兒道:“小妹好自為之,小妹之言姐姐未能忘懷。”安兒含淚無言,緊緊握了三女雙手。

三女轉向範大,由囊中取碎銀數兩道:“多有打擾些須心意。”範大辭而不受,三女將銀放於身後槕案之上。

小店外送行者何至百人,遠近向望者又何止百人?其間劉氏母女一片痴情,鄉民者真情,黑雹王者僥倖之情,範大者虛假之情。

四姐妹出龍虎口時,三女向誇英子合掌道:“師姐請!誇英子會意身前身後霎時銀光燦爛,光華匝地,其於流霞白虹中冉冉升空。龍弗口村頭一片譁然。”

三女姐妹出龍虎口時沿劉公河西去,兩日來綠珠,青玉感觸會深除了,一縷思鄉之情,再無他念,十年後青玉回鄉探望時,與爹孃一見,乃二老意料之外。當青玉傾訴十年之前後時,二老垂淚引憾。青玉前往石樑探望綠珠姐姐之故綠父已亡,綠母依綠珠之弟養老暮年,青玉離了石樑喟然嘆道:“十年後,往事已悠悠!撫劍彈淚,悲壯歌喉!”

前程山崗林蔽處,劉公河向西北繞山而去。山林邊林道旁坐了那早已到來的誇英子。

綠珠青玉向三女一笑,跪向誇英子合掌道:“姐姐真好!”猶若那久別重逢。姐妹就於崗下林邊小憇,三女環顧道:“師姐看那山崗後之白色石峰猶如倚天之屏,遠近之煙靄浮動奇幻莫測。青玉妹妹可否賦詩以寄之青玉笑道:“臨境能賦可為大夫,小妹何能,偶而情動,打油而忬此懷而已,四人望那石峰出神。”

三女回望山崗,崗上立了一青石碑兒,三女念道:“明月崗。其下數字已不能辨認。石碑左後方山腳下一處小廟院。三女道:“師姐!廟院可前往一觀!”誇英子起身向綠珠二人道:“小妹口渴時,可往寺中尋了水來。”綠珠道:“方才已於小河邊飲了水來。”此時青玉已走向石碑,輕聲念道:“明月崗!”崗上翠草蓬蓬。

青玉呆立片刻,轉向石碑後時,三位姐姐站立林邊向崗後那石峰眺望。石碑背面,亦甚光滑,其上卻刻有一首七言詩,青玉背了雙手,吟誦道:“豐城取劍人未歸,流雲千古繞豐碑。明月山前臨空照,多少行人慾憔悴!”下款,明月山人,聽青玉之吟詠,林邊三人轉過頭來,三女道:“妹妹倒有幸於此!”綠珠道:“定是那石碑後刻的。”三人來到石碑後,青玉道:“姐姐請看,明月山人!此崗又名明月崗,未知那明月山人為誰?”三女念道:“豐城取劍人未歸?師姐!是誰豐城取劍卻未歸來?”誇英子一笑道:“詩人之情或借古諷詠,或據典寄興,石詩中之抒情,頗難臆測,詩之後三句清麗情長,似有悼念懷古之情,此明月山人之憑古寄興也,其中亦有幽怨之嘆者,那柄劍於此詩中未知是寄興或果有其因。”青玉點頭道:“姐姐解之甚當,姐姐亦滿腹文章。”誇英子笑道:“姐姐乃班門弄斧,若言詩文一道,尚在青妹也!”青玉面色一紅,正欲開口,忽聽身後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好!論之甚妙!諷雅之音,或在女兒之中。”四人急回頭,見數丈外破舊的山門前站了一個滿面風塵的雲遊道人,但見其一領黑色道袍,足下芒鞋。髮髻蓬鬆,其上已是青霜,一張蠟黃的方面,齊眉大眼,直鼻闊口,頜下短鬚。雖然風塵僕僕,卻清閒自在,手中一根木杖。

道人見四女子轉過身來,略一定神,大步向前雙手一躬道:“道姑請了!”三女近前一步,合掌道:“道者何人?”那道人將木杖合於掌中呵呵笑道:“貧道浪跡天涯,無依無住,人稱‘浪跡道人’,貧道於此,亦甚稱慰。”三女呻吟道:“浪跡道人!”道人呵呵笑道:“貧道雖無依無住,可天下皆吾住處。”一指身後廟觀道:“此亦貧道之住處,其間了無一物,清淡茶水還是有的。”三女回視師姐,誇英子看那道人雖有癲狂之態,料之定是深藏不露,曠達不羈的猶如其名的道人,便點頭道:“如此多有打擾了。”

道人轉身前行,姐妹來到觀前,抬頭看那山門簷下,匾額上已然破損的四字“明月觀院”。觀門半掩,道人將觀門推開道:“請!”

觀中一片空地,幾株古柏之後,一座三間大殿,窗扉敗落,殿門破損,東西各有兩間廂房,皆已破落,殿後一片荒蕪之地,四周牆垣,多已頹殘,殿中塵封蛛網。

道人由殿中取出一油亮的陶壺,幾隻陶杯,放於老柏樹下石臺上,石臺上卻甚潔淨,檯面四周四個石墩,道人以袍袖拂拭石墩道:“道姑請坐。”道人挽了袍袖,捧了陶壺倒了水,將四個陶杯洴了洴倒於地下,滿了四杯清澈淨亮的白水。然後拱手道:“貧道雖甚簡陋,可這水潔淨無染。”言罷向那老柏樹下,席地而坐,觀看樹下之螻蟻向穴中進進出出。

誇英子四姐妹見此,頓生憐憫之情,那道人既已席地而坐,四人無奈何,便依次坐了,杯中之水卻清涼甜潤。

道人看了一陣螻蟻,動了動身軀,面向觀門,倚了柏樹,閒了二目,口中輕輕唱那道情,靜聽其詞,卻是那石碑上的那首詩,浪跡吟唱三遍,住了口,三女轉向浪跡道:“道長!那詩中‘豐城尋劍人未歸’未知何意?”浪跡仍閉目道:“珠還合浦,劍歸豐城乃古人事,尋劍人未歸,卻是近年之事,明月山人藉此感懷,尋覓知情人。”青玉道:“道長可知這明月山人,以詩中之意,定有諸多原故,若是近年之事,明月山人今在何處?”

浪跡聞言,側了側身,微啟二目嘆道:“此明月觀何即山人建於數十年前,山人若在,而今也只是八十餘歲,可嘆其人已於年前,含恨而死!”聞者一驚三女道:“山人已然過世,又怎地含恨而死?”浪跡道:“貧道來去如過往煙雲,山人之事只知一、二而已。”

三女合掌道:“道長能否告知一二?”浪跡道:“這明月山人乃明月崗一帶之大善人,其壯年經商,手中略有積蓄,置良田百畝,其故即在山崗西南,其村落故名雪峰寨,自山人為此明月觀後,山村亦易其名為明月寨,山人平生好善多施,寨中百姓因感其恩,故易此明月二字以懷之。

明月觀成之後,觀中原有一老二少三道,皆山人請之於百里外之鐵冠山鐵觀院,鐵觀院觀主因受山人之施善,命其師弟為明月觀主,貧道此乃第三次到來,可嘆明月觀已荒涼破敗至此!”青玉嘆道:“數十年前之明月觀竟如此破敗?何以至此荒涼境地?”浪跡嘆道:“貧道兩年前來此,可嘆山人已不復於世,觀中三道已不知去向,明月觀為之敗落,幸未一火焚之,那時觀中尚有寨中百姓祭祀山人之靈位,其間前來焚香憶念山人者時有來往,貧道方知山人之遭遇,可嘆其善行一世,未曾善終,此乃三世之因果也!”誇英子暗自嘆道:“道人之言,中含禪機,山人之故定有其因!”

浪跡續道:“貧道由寨中百姓得知,兩年前的一個黑夜,一夥蒙面人劫掠明月寨,當其衝者,山人也!看來那強人已是久有所謀,然而山人之家產已所剩無幾,皆山人平生之好施,修建明月觀之故。其時山人之妻已去世數年,身前只有一個賢淑的女兒。強人一則為財,二則為其女,財已無幾,當山人氣絕之時,女兒叫了三聲爹爹,於強人不暇之際,一頭撞向牆壁。”

三女深深吸了口氣,綠珠淚下道:“世間怎地還有強人?”青玉嘆道:“那山人的女兒竟死了不成?”

誇英子一雙含怒的二目,精光璨璨,疑視三女,三女心頭一動,忽想起那龍虎口之黑霸王,暗道:“劫掠山人者難道是黑霸王之流,若如此,怎能容之。”

浪跡直起腰身喟然道:“可嘆貧道無能,未能為山人報仇。”三女驚疑道:“道長可知強人為誰?”浪跡道:“貧道問那鄉民,俱有畏懼之色,貧道雖未於鄉民口中得知,量那強徒未遠。”三女面向師姐,點頭會意。

以三女之意即刻前往龍虎口,弄個明白,此時浪跡立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看了看天時道:“四位若是遠行勞苦,就此觀中歇上一宿,貧道去也。”三女起身道:“道長何往?”浪跡道:“天下之路長且長,任我來兮任我往,風風雨雨一年年,天南海北走一場!”言罷向空長嘯道:“貧道觀道姑非尋常之人,今日明月觀一會,應是明月山人冤仇昭雪之日。”三女欲再問時浪跡已走向觀門,四姐妹送至門前時,浪跡回頭道:“山人之後,而今猶在!”四姐妹一怔,浪跡又道:“我之一世,錯之誤之,我至今時,悟之悔之!方為我之一世也!道姑能為山人淺此遺恨,亦為遠近之山民解其煩惱;珍重!”提了那甚是沉重的木杖而去,三女急道:“此間之杯壺。”浪跡回頭道:“仍放回殿中便了!”

四姐妹回到觀中坐了,青玉道:“依道人之言,山人之女兒尚在,而今可在明月寨中;山人之仇有望二位姐姐雪之。”三女呻吟道:“道人之言必有所依,師姐之意如何?”誇英子點頭道:“山人之女兒若在,一見便知,此中必有諸多隱情。”三女合掌道:“今我一世,錯之誤之,我至今時,悟之悔之,方我之一世也!”青玉道:“風風雨雨一年年,天南海北走一場。”三女嘆道:“道人者非常者也!其言非妄其中之意,綿長,猶有不可思議者!”青玉託了下頦思道:“山人之女猶在,山人之女何在?”綠珠道:“明月寨去此未遠,明日若能寨中相訪,便可知之。”誇英子頷首道:“看來我等於此未能即日離去,若依浪跡道長之言,我怎能置之不問,且喜這明月觀甚為清淨,二位妹妹腹中飢時,可將安兒母女所備之大餅充飢,明日前往寨中,諒必有小小店家。”青玉於背囊中取了油紙包兒,大疊的油酥餅,雖已疲軟,味猶餘香。

天已昏暮,觀中無一燈燭,青玉四顧,昏黑空寞,不由向三女偎依,三女道:“妹妹可是畏怕?”青玉囁嚅道:“若無二位姐姐,我二人是萬萬不敢於此荒山野寺的。”三女笑道:“此亦必然,當初吾從師姐於六根,幾將魂兒嚇飛;膽兒嚇破,妹妹若是於彼,也定落個膽破魂飛。”綠珠青玉向前偎了偎,青玉道:“六根山?是何緣由?趁此無聊之際,姐姐何不一敘。”

三女瞟了師姐一眼,便將六根山三男三女,及南北疏林中所見告之,三女敘之有聲有色,綠珠青玉猶如置身六根山之林中,頓覺脊背上冰蛇蠕動,毛髮直豎。當三女言欲盡時,忽見師姐霎忽離去,即刻止了話頭,綠珠、青玉一愣急向四下打量,同聲驚呼道:“姐姐何在?”三女定了定神道:“妹妹勿怕,有姐姐在此!”三女雖為此言,倏忽間不見了師姐,亦為心驚。

三人方在驚惶之際,大殿後緩緩轉出個白色身影,綠珠、青玉“啊呀呀”一聲擁在一處,三女吐了口氣道:“妹妹勿怕,姐姐來了!”

誇英子遠處坐了,三女驚愕道:“師姐何往?”還未等誇英子答言,大殿後一聲惶恐的聲音哀求道:“仙姑饒命!”

綠珠、青玉大駭,一起擁向三女,三女驚道:“師姐!殿後何人?”誇英子嘆道:“人心叵測,那人定是龍虎口範大之流,明日便見分曉。”三女愕然,心中暗道:“黑霸王命人來此何意,怎地知我姐妹於此?意欲何為?”

夜色沉沉,待那明月上了明月崗,小觀中月色斑駁,悄悄靜靜,時聞大殿後幾聲恐懼的呻吟。綠珠、青玉沉浸在惶惑、恐懼之中。誇英子二目微合,小觀四周百步之內之風吹草動,皆難逃其耳目。

大殿後又是一聲“仙姑饒命!”三女心中一動,暗自思道:“仙姑!師姐六根山六劍飛虹,可謂當今諸劍中之一奇,師姐今以‘六劍道姑’名之,當之無愧。”不由輕輕念道:“六劍仙娘!”綠珠、青玉立時四目集於誇英子,誇英子輕聲道:“師妹不可妄言,吾師萬花島媧女仙娘,雖遠在南海,誇英子怎敢妄稱者。”綠珠、青玉默默唸道:“萬花島媧女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