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景聽完點點頭,“確實值得讓人向陳大人好好學學,聽知尉處計調長說,你本都到衛長的位置了,但跟人打架打輸了?”
陳啟突然又緊張起來,“總兵,我不是有意要打架的,您不會因此就要將我趕回家吧!若是被趕回去,父親會很生氣。”
聞人景又嘖了一聲,“你想什麼呢,伏大人也就是順嘴提的,你以後既然在我手下做事,我瞭解瞭解你,還是可以的吧!”
陳啟又鬆了一口氣。
“跟你打架的是知事李逆之子吧。”聞人景又問。
陳啟點點頭,“是。”
聞人景嗯了一聲,“我查過了,李脈在軍中人品過於輕賤,且得罪了不少人,雖然說拳頭上贏了你,但為人確實太差,我已將人打發回家了,還有這個,給你。”
竹林將一塊小小玉牌放在桌上。
陳啟看見之後,驚訝幾許,又眼淚鼻涕橫出,將玉牌小心翼翼,視若珍寶的捏在手裡,置於胸口,跪下謝恩,“聞人總兵,這玉牌是孃親留於我的遺物,謝謝您,謝謝您,我陳啟……,我……。”
看見這個反應,聞人景還算滿意,讓竹林將人扶起來,慢聲道,“你不用想著怎麼報答我,你既然在我身邊做事,肯定要樹立自己的威嚴,否則以後怎麼做事,你要記住你的身後是我,知道嗎?”
陳啟磕紅了腦袋,嗚咽著嗓子表忠心,“聞人總兵,以後您有什麼事隨時安排,我竭盡全力,一定好好幹,只要在這校場,我只對您忠心耿耿。”
“哦?”聞人景反而冷了幾分,“忠心耿耿可不是嘴上說說就忠了。”
陳啟訝然,將玉牌小心翼翼放回在桌上,“總兵,這玉牌對我很重要,交給您。”
聞人景頭又疼了,“我要這個做什麼?”然後將玉牌給陳啟掛到脖子上,“既然是遺物,便好好珍惜,忠不忠這種事,你忠我用你,不忠便不用你罷了,明白了嗎?”
陳啟點點頭,瞧著聞人景的眼睛,怎麼都瞧不明白。
“是,總兵。”
聞人景拍拍陳啟的肩頭,“嗯,你下去吧。”
這一套恩威並濟,在陳啟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孩子身上,足夠用了。
沒多久,王闔推門進來,“太后來口諭了,快去訓兵場。”
聞人景隨著王闔到訓兵場時,齊公公帶著四個內官和十來個丫鬟等在門口。
聞人景和王闔上前之後,連忙單膝跪地,敬聽口諭。
齊公公將二人扶起來,語重心長的說道,“二位大人不用如此,今日前來只是傳遞太后派下來的任務,不用這麼鄭重。”
聞人景和王闔對視了片刻,繼續聽齊公公講。
“近期長江黃河都屬於雨期,水訊加改道已是等不及了,何廣安和林裕兩位大人的回折早都到了,但錢忠將軍橫死耽誤了許久,如今是耽誤不得了,所以就得拜託二位大人押運賑災物資前往廣盛與晏水了。”
齊公公拿了兩封信出來,分別交給聞人景和王闔,只是在交給聞人景時,頓了頓,提醒道。“聞人大人,你本是不適合出京的,但如今太后實在沒得人用,還望大人能體恤太后的不易。”
聞人景只是覺得奇怪,背後應該還有其他原因,正如齊公公所說,若是沒有這其他原因,他連出京都是罪。
聞人景低頭應是,“還望齊公公替我向太后轉達,臣下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王闔問道,“什麼時候出發?”
齊公公回,“請兩位大人今日各點兵三百,明日一早前往戶部便出發了。”
聞人景和王闔拱手道了是,齊公公又說,“此次會有兩位太后欽點錄事相隨,還望你們能和平共事。”
聞人景和王闔再次道了是。
武館與文官之間的關係微妙,尤其是押運賑災物資的武館與錄事之間,長久以來都是水火不容,說白了就是有官員會從賑災物資中抽取油水,而錄事就要負責物資不少一分的送至災區。
聞人景自然無所謂,他就算再窮,也不會打賑災物資的主意,畢竟是幫助災區度過危難的。
至於王闔,那就不知道了。
領了命之後,王闔組織著各部官員在廳議事,與聞人景在會上各點了兩個押運將領,然後交代了為期兩個月的任務。
散會之後,王闔留了負責皇城衛的將領安排巡衛任務。
聞人景則回了屋,叫了孟平川與賀川來,叫他們二人在他不在地這段時間,共同管理校場內務。
這兩人一正一副,按理說是穿同一條褲子的,所以聞人景在安排各自事務時,故意重合了一些,為的是在不在的這段時間內,儘可能讓二人發生矛盾,產生嫌疑,互相鉗制之下,校場不至於發生將聞人景架空的情況。
隨後叫了在會議上點的苟禹和多爾蒙,做了押運前的動員。
處理完校場這些事,竟是已經黑天了,這還是聞人景在校場任職之後,頭一次這麼晚散值。
今天沒有第一時間回聞人府,轉道去了沈府上。
這次沈府終於有了門面,下人多了零星四五個。
十三將聞人景引到了書房。
推門而入時,燈火照亮了書桌那一塊兒地方,沈臨熙正在手下不停的批寫案牘。
“怎麼這麼晚還忙著?”
沈臨熙抬起頭看了看,又繼續手頭上的事,“聽說你在校場也是忙得不亦樂乎,而且尤其今日,忙到現在,應該是太后派往賑災區的任命下來了吧!”
聞人景將椅子搬到沈臨熙旁邊,挨著坐下,“是呀,終於可以出京透透氣了。”
沈臨熙又問到,“那怎麼想起到我這裡來?”
聞人景隨手拿了桌上案牘把玩,“這麼多日未見你,這不是想你了嗎?”
沈臨熙想要倒水,聞人景已經將水杯遞到了眼前。
聞人景繼續說,“太后叫我去黃河押運賑災物資,應該比去長江那邊輕省一些,要出去一段時日,我怕實在太想你,不得來看看你嗎?”
沈臨熙擔憂著囑咐,“賑災物資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北方頻生戰事,很多人落草為寇,沿途馬匪強盜,都得小心才是。”
聞人景拉著沈臨熙的手去摸腰間的刀,“放心吧,有你這柄刀在,無論是馬匪還是強盜,我都叫他有來無回。”
“別鬧,我還要批案牘呢。”沈臨熙擰著眉抽回手。“這次點兵點了誰?”
聞人景拿了點心塞進嘴裡,“苟禹和多爾蒙。”
沈臨熙又蹙了眉,“雖說上次是我叫苟禹替你開得場,身上武功也尚可,但其為人多遭詬病,且貪得無厭,你不該選他。”
“哦?”聞人景好奇問到,“他聽你的話,幫我熱場,我還以為他是你的人,總比其他人靠譜,連你都這麼說,那你是怎麼說服他幫我的?”
沈臨熙無奈搖搖頭,“剛剛不是說了嗎?他貪得無厭,我只是幫他還了賭場的欠債而已,幫個忙不應該嗎?”
聞人景面露難色,“那可不太好,這次點錯了人,怕是途中要生麻煩。”
沈臨熙轉頭凝視片刻,“你裝的太明顯了,怕是都想好了吧。”
聞人景嘿嘿一笑,掛了幾分驕傲上臉,“你也說了,苟禹貪得無厭,欠了不少錢,自然也就欠了多爾蒙的錢,二人在路上互相看看不順眼,就互相盯著吧,只要能在物資安全送到前表面和順就行,多的我也不求。”
沈臨熙還是提醒道,“你是在玩火。”
聞人景雙手一攤,“他們又打不過我,不算玩火。”
沈臨熙沒再說話,繼續處理公務。
聞人景左瞧瞧,看一眼沈臨熙,右瞧瞧,再看一眼聞人景,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他,“我短則一個月,長則兩個月不在京城,你心裡會不會擔憂我,或者說想起我?”
沈臨熙則沒心沒肺的說,“我為何要擔憂你,又為何要想起你,想你……不是男人?”
“臨熙!”聞人景很是委屈,“你怎麼還在生氣?”
沈臨熙否認道。“沒有,這種事已經不值得生氣了。”
聞人景就看著沈臨熙嘴硬的表情,不說話也不打擾他處理公務。
趴在桌子上,斜著頭看著人兒。
看著看著眼神有些晃,就算有沈臨熙給的香囊,也怕再做噩夢無意傷到了他,就起身在屋中到處走走。
沈臨熙放下筆,看著晃來晃去的人影,“你若是困了,大可回府去休息,在我這裡待著做什麼?”
聞人景伸了伸腰身,“沒辦法,去延水那邊也不知道多久回來,就想跟你多待會兒。”
沈臨熙坐直了身子,正覺累呢,聞人景已經到了身後,捏著沈臨熙的肩頭,幫著舒舒筋骨。
“你這是忙完了?”
沈臨熙點點頭,“忙完了。”
聞人景將沈臨熙拉出書房,叫十三搬了梯子來,上了屋頂。
屋頂上的風有些大,有些冷,沈臨熙裹了裹衣服,聞人景便將外衣褪了披給他。
頂並不高,一眼看過去除了屋頂就是燈火,沈臨熙問,“到屋頂來,究竟是要做什麼?”
聞人景拉著沈臨熙坐在自己旁邊,“你生了好幾天悶氣,我又不會哄人,就去問別人取經。”
沈臨熙聽不太懂,“什麼……”
話沒問完,四面八方的遠處焰火四起,引哨聲平地而起,直向蒼穹,轟然炸開。
煙花綻放如薪火,璀璨奪目,芳華難覓。
聞人景瞧著這些煙花,覺得甚是好看,在梟南哪裡瞧得見這些繁華。
可沈臨熙瞧著這些煙花,腦子連帶著腦殼都疼的發懵。
聞人景湊近問,“怎麼,你不喜歡嗎?”
“……”沈臨熙頗無奈,“你當我是小姑娘,喜歡這些流光四溢的東西?還是以為這些東西能叫我不生氣?”
聞人景訕笑了聲。“我問過他們,都說這法子靈得很,誰知到你這裡,就不靈了。”
沈臨熙嘆了口氣,多瞧了眼煙花,脫下身披著的外衣,丟給聞人景,“這裡有些冷,若好看,你就好好看看,我先回房了。”
聞人景拉住人不願意放走,強行將人拉著坐下,將衣服披回去,“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說看上你是笑話,這麼久了,想送你什麼都送不到你心坎兒裡,還總惹你生氣,要不你就說出來,告訴我該怎麼做,好不好?”
沈臨熙聽不得這些話,聞人景這段時日裡費盡心思給自己送了很多東西,確實看得到是用過心的,可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沈臨熙也認真起來,“你送了不少東西給我了,我知道,可是聞人景,我是男人,你把我當女人哄,難道還指望我給你上好臉色嗎?”
聞人景真是冤枉,“我真沒有,我就單純想著把那些好東西都給你……”
“然後呢?”沈臨熙質問他,“你覺得那些東西好,那你為何不自己留著?偏偏送我這裡來,難道就是為了這些東西換個地方放著?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作用?”
聞人景覺得他說的對,又覺得說的不太對,卻無法反駁。
仔細想想,那些東西是好,但如沈臨熙所說,與自己半點作用都沒有。
“聞人景。”沈臨熙叫了一聲,“你要記住,我是男人,不是那些紅硝樓的女人,也不是白衣館那些倌兒,以後這些東西不用送我這裡,我不感興趣。”
聞人景只能嗯了一聲。
煙花炸完,就剩一堆漂浮在空氣中的焰火氣息,燦爛之後是頹敗,芳華之後是焦火。
沈臨熙下了屋頂,臨走前只淡淡然說了句,“累了就趕緊回去歇著。”
聞人景興致高昂地來,敗興低迷地歸。
夜裡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想破腦殼也想不出一二三來。
就想著這被外派出去之後,一兩月見不到人,就覺得心裡堵得難受。
臨走還叫沈臨熙不痛快……
直到天亮也沒睡得著,只得一大早黑著眼圈騎著馬去了校場,領了兵往戶部去領賑災物資。
戶部嚴密性較高,戶部侍郎已經等在中場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