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景再睜眼時,旁邊榻已冷,沈臨熙已不知所蹤。
“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跑嗎?”聞人景心裡很是失落,撐著身子勉強坐起來。
“白穆!白穆!”聞人景扯著嗓子喊了半天沒人理。
白穆端著飯進屋的時候,正看著聞人景想要下床,連忙去扶,“祖宗,我就去拿個飯,你起來做什麼?”
聞人景若是能抬起腿,肯定賞他一腳,“沈臨熙呢?”
白穆很自然的說道,“一大清早就走了,怎麼了?”
聞人景能說什麼,自顧自的吃起飯來,有些不滿,“這一點味兒都沒有,怎麼吃?”
白穆就去廚房拿了泡辣椒來,“這是廚房泡的,我讓他們放了重料,你拿這個就飯吃。”
聞人景吃了一口,將筷子一丟,端著粥碗三兩口喝乾淨。
“得,感情不是有沒有味兒的問題。”白穆拉了凳子坐在旁邊兒,“這是誰讓你憋氣兒了?”
聞人景又撿了自己感興趣的問,“我回來這段時間,是沈臨熙照顧我的?”
白穆咳了兩聲,“你在想什麼?除了我誰能閒的寸步不離的照顧你?”
聞人景看見白穆動了動眉毛,這是他撒謊時的表現,眼神威脅道,“太虛假了,快跟我說說,這些天,沈臨熙是怎麼照顧我的。”
白穆已經開始無限擔憂,“將軍,你現在就這麼看重沈臨熙嗎?你進去大理寺,很有可能就是他唆使的,錢忠的死說不定也是他搞出來栽給你的。”
“嘖。”聞人景有些不滿,“怎麼說話呢?”
白穆直接閉了嘴。
“陳平呢?”聞人景問。
現在已經醒了,需要立馬弄明白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白穆搖搖頭,“不知道。”
聞人景真是想揍他,“不知道就去找啊,我有事跟他說。”
白穆收拾了碗筷,道了聲知道了,就出去了。
再回屋的時候,推了個行車床(輪椅)過來。
本來就滿身的傷,看見這個就像已經是個廢人了一樣,本是不想要的。
白穆隨意提了一嘴,“沈大人託人送過來的。”
聞人景瞧了瞧屋外的太陽,“來,過來扶我,我這得去曬曬太陽。”
白穆搖搖頭,將人弄到行車床上推到院子裡。
玉兒看到之後,端了棋盤過來給聞人景解悶。
聞人景還是有些小驚喜的,“不錯啊,這沒多久會下棋了?”
然後藉著暖身的陽光跟玉兒下著棋。
可是下來下去,覺得不太對了。
玉兒下棋很快,而且攻略性很強,但每次都故意給他留一口活氣出來。
聞人景越下越難受,跟個小孩子一樣打散了棋盤,跟玉兒打起手勢。
【你這棋跟誰學的,還敢在棋盤上調戲我?】
玉兒一臉無辜,拿起手裡的棋譜給聞人景看。
聞人景翻了一翻,這些他也看過呀,反而不信這個邪,又重新開一盤。
結果下了一下午,聞人景一點便宜都沒討到。
玉兒打手勢安慰道,【將軍,您的心不在下棋上。】
聞人景蹙著眉,【那在哪裡?難不成在你身上?】
玉兒立馬搖頭,【是不是前幾天一直照顧你的大人走了,您不開心?】
聞人景被說中心事,覺得下棋也索然無味,就讓玉兒練劍給他看。
這玉兒真的很有天分,劍學的有模有樣,下棋也學得快,說不定能剛好培養培養。
聞人景招玉兒近前,【以後你跟著李管家,他上了年紀,你多幫他,以後好幫我管聞人府好不好?】
玉兒笑著猛點頭,然後繼續練劍,聞人景挑了根枝丫在一旁指導。
又隔了一日,聞人景實在憋不住,差了白穆去了趟沈府,就說自己不乖乖讓人上藥,尋死覓活的,反正就是要把人招來。
直到太陽要落下去了,沈臨熙才出現在聞人景院兒裡,看著人坐在行車床上正曬太陽。
“白穆說你不好好換藥。”沈臨熙推著輪椅進了屋裡。
聞人景憋著開心,又得假裝生氣,“是呀,前一晚上還有個大活人躺在身邊兒,一睜眼就沒見影了,沈臨熙,你這有點兒不負責任啊。”
沈臨熙將人扶到床上,“好了,我給你換藥,刑部堆的事情太多了,總得處理啊。”
聞人景老實趴在床上,“那你把公務搬到我府上來。”
“你說什麼胡話?”沈臨熙看著傷口好多了,心也放下了點兒,“我在京城是什麼名聲,搬到你府上,你就沒臉出去見人了,難道你想讓這些風言風語傳回梟南去?”
聞人景硬著嘴,話裡卻沒底氣,“有什麼好怕的,傳回去就傳回去。”
沈臨熙心裡跟明鏡似的,“你不是還信誓旦旦的要奪回南澗嗎?我在京城名聲不好,對你百害而無一利。”
聞人景翻了個身子,“你覺得我會在乎這些嗎?”
沈臨熙慢慢的上藥,“你當然可以不在乎,可聞人軍不能不在乎。”
這些都是事實,聞人景也沒法在這種現實中睜眼說瞎話。
沈臨熙慢慢道,“我從二十年前就孤身一人了,這些名聲與我而言,什麼都不是,你不一樣,你以後有大好前途,會娶個閨秀,綿延子嗣……”
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聞人景聽到了悲涼,忍不住問,“那你呢?”
沈臨熙舔舔唇,張了張嘴,“我可是出了名的斷袖,從小便只喜歡男人。”
聞人景環住沈臨熙的腰肢,很是真摯,“那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從小喜歡男人?”
沈臨熙用手捏捏聞人景的耳垂,“那你是嗎?”
聞人景想了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身條很棒,模樣完全是照著我心裡歡喜的樣子長的,我也是第一次歡喜一個人……,想來應該算的吧!”
沈臨熙知道這些都是真的,“你會後悔的。”
聞人景握住沈臨熙的手,覺得實在過冷,將人擁入懷裡,“我身上暖不暖?”
沈臨熙應著,“很暖。”
聞人景下巴頂在沈臨熙頭上,聞到一股很安心的木香,“這是我自己選的,有什麼可後悔的?”
沈臨熙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聞人景長吸了一口氣,談及舊事,“我打小就是父親帶著我,南澗淪陷的事情,我有些印象,嵇府水軍確實派來了求救使,他被當場處決,事後父親出軍騰衝,有人來報過一件事,所以才退了軍,但我父親從來沒有向京城傳過沈舒通敵叛國的罪證,我可以保證,這裡面有誤會。”
沈臨熙看向聞人景,“我看過那些罪證,是偽造的,極大可能是被送信人調換,或者被中書省,都察院還有五軍都督府的人換過,我追查過送信人,找到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我懷疑是都督府出了問題……”
聞人景追問到,“這件事你查了多久?”
沈臨熙心口發痛,“很久,我當了十年伴讀,拜了顧言的門庭學了五年,到如今,依舊沒有線索。”
聞人景問道,“那葉槐蔭呢?他不是也在查嗎?”
“呵!”沈臨熙冷笑一聲,“他從來沒有真心查過,把你抓去大理寺只是想給聞人崇陽添點兒堵,問得出問不出他從來不關心,有時候我甚至都懷疑是他偽造了那些通敵叛國的罪證。”
聞人景不相信,“怎麼可能,沈舒不是他的外甥嗎?”
沈臨熙慢慢湊近,“這裡是京城,不管多深的血緣都是可以隨時捨棄的,你惹得葉槐蔭想要你的命,我猜他會讓葉青雲陪葬吧!”
聞人景也很心疼他,面對近在咫尺的人,忍不住將唇貼了上去。
沈臨熙吻著吻著落了美人淚。
聞人景趕忙停下來,去抹眼淚兒,“你別哭好不好,哭的我好心疼的。”
“聞人景。”沈臨熙將頭攤在面前人的肩上,“那些數不清的人命和仇恨我背的太久了,很累。”
聞人景用手輕輕拍他後背,“沒事的,我這不是來了嗎?這些東西我跟你一起背,好不好。”
這是沈臨熙在京二十年裡,頭一次這麼放鬆的在一個人身邊兒待著。
獨身太久了,整顆心都沒歸處。
葉槐蔭這個舅爺時不時的發瘋想要弄死沈臨熙,朝堂上有太多人想要將沈臨熙除之而後快……
聞人景想起沈策來,“沈舒是你父親,那沈策是你什麼人?”
沈臨熙笑了兩聲,“沈策與我父親沒有關係,當年我被人送到上京的時候,湊巧救了他,但沒救活他兒子,他與我年紀相仿,我又無家可歸,沈策便將我帶回了府,代替了他兒子,否則我活不到現在。”
聞人景只覺得心更疼了,“臨熙,對不起……,可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開心。”
沈臨熙邪魅的笑了笑,換了個跨坐的姿勢懸在聞人景腿上,“讓人開心還不容易嗎?”
聞人景只覺得一股火氣順著丹田就下去了,連忙阻攔,“臨熙,別這樣折磨我,我這還傷著呢……我……”
沈臨熙摩挲他的唇,“那你叫我來做什麼?真的只是換藥嗎?”
聞人景慢慢控制不了自己的故意,“臨熙,藥換完了。”
沈臨熙有些不敢相信,一個男人被這樣勾著,明明半點都受不了,卻止步於此,瞧了聞人景半天,問道,“你……真的沒快活過?”
聞人景開口否認,“怎麼可能沒有,只是我現在傷的太嚴重,展不了雄風。”說著就狠狠捏了一把沈臨熙的細腰,“等我傷好了,再好好跟你玩,不然太丟面了。”
沈臨熙當即便挪到一邊,理了理衣服,“既然藥換完了,那我便走了。”
聞人景本想拉住人的,但又怕被趕鴨子上架,就放棄了。
主要是也沒想到沈臨熙能夠這麼主動,很讓人彆扭。
沈臨熙出了院兒可是滿臉的不高興,白穆追著送人都追不上。
十三一看就知道這是吃了癟,這種時候,不說話是絕對不會有錯的。
半路正架著馬,沈臨熙揭開簾子蹲在十三邊兒上,問道,“我長得不好看?還是不夠吸引人?”
十三握著韁繩的手瞬間生滿了汗,“主子,是聞人將軍沒有福分……”
沈臨熙覺得這話很中肯,滿意地坐回了馬車。
聞人景自然是不知道這情況的。
只是在家裡抱怨,怨沈臨熙都不知道來看看自己。
生的氣也全都砸到了白穆身上,動不動就白穆去刑部叫人。
玉兒都看不下去了,在旁邊出了主意。
【將軍,追人不是這麼追的。】
這話打通了聞人景的任督二脈,連忙問她。
【那追人怎麼追?】
玉兒想了半天。
【以前孃親一有錢就會帶我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只要是我喜歡的都會盡力滿足我,我就很開心。】
聞人景覺得玉兒說的很有道理,就從府裡翻了玉班鎖來,帶了一封信叫白穆親自交到沈臨熙手裡,還叫他順路買些不常見的點心帶過去。
白穆是百般不願得出了府門。
這有一就有二,連著四五天,聞人景將府裡貴重的東西全不是往刑部就是往沈府送。
陳平來的時候,白穆正抱著一盆盆栽往外送。
“你這是做什麼!要送哪裡去?”
白穆邊搬邊抱怨,“你家少主抽了風,這是要送去刑部的。”
陳平聽言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徑直往府裡去。
聞人景正在院中教導玉兒。
陳平在一旁站著等了會兒,才被招呼坐下。
“你來了?”聞人景的臉都要冷成冰塊兒了。
陳平滿臉抱歉應著是,“是,少主,來晚了。”
“哼!”聞人景拍了拍桌子,“虧你還知道,說說吧。”
陳平慢慢說道,“這事追溯的比較早。”
“長公主景苑回宮之後,沈臨熙應該也進過宮,那之後長公主喬裝改扮帶了二人離開了京城往東去,應該是達成了某種交易,沈臨熙去過丞相府上,緊接著葉青雲便策劃了錢忠被殺一事,陷害到了你頭上,我本以為這事是沈臨熙策劃的,但後來查到了一件事。”
聞人景邊聽邊梳理,“什麼事。”
陳平拿出了一封信放在桌上,信面上寫著葉槐蔭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