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臨熙沒忍住打了哈欠,“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去的地方,不用有負擔。”
“有人……”聞人景皺著眉頭說道,“為了你而殞命嗎?”
沈臨熙張了張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小屋留給你,我去案牘庫。”
聞人景也明白自己說錯了話,就隨沈臨熙的便,將十三和白穆叫醒,自己也去休息了。
意料之外的是,晚上竟然什麼事都沒發生。
沈臨熙只是一副沒睡好的樣子,沒有其它異常。
吃早飯的時候,沈臨熙說,“看來,敵人比我們想象的要聰明。”
聞人景拿個包子咬了兩口,“是啊,這樣你就沒有投名狀了,長公主怎麼站在你這邊。”
沈臨熙沒什麼表情,“無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
聞人景很是佩服沈臨熙的心態,吃完飯後又鑽進了案牘庫,誰都不讓進。
沒辦法,聞人景只能讓十三隨便找些書來,好打發時間。
書取來之後,聞人景一開啟就不知道從哪裡著眼去看了。
這是一本楊勇元論忠義書篇,除了原本寫的,縫隙裡寫滿了紅色的批註。
一句「忠君亦是忠國」上被紅色的墨筆重重抹了一筆,縫隙用小楷寫了三個小字,‘放狗屁’
這三個字把聞人景逗笑了,平時那麼嚴肅狡黠的書呆子,批註竟然這麼不雅。
還有一句「捨身取義不可取,須繞遠行,依結果行事。」這個縫隙裡寫滿了字,‘奸臣就是奸臣,當了技人還要立牌坊,只要結果的話,世上人都要死完了……’
白穆也拿了一本翻開看了不足兩行字,就覺得頭暈眼花,再看聞人景看的極其入神,甚至動不動就笑兩聲,忍不住地調侃:“平時連兵書都看不進去幾個字兒,難不成是鬼魂附體轉了性了!?”
聞人景不客氣地踢了一腳,沒踢到,“抓緊滾去練武,身手那麼差,到時候還要老子保護你,丟不丟人!”
白穆被戳中了心頭憾事,見十三待著也是待著,便拉著他比試比試。
十三拗不過,只能拔刀相迎,最後發現白穆的武功平平,不到半個時辰便將刀抵在了白穆脖子上。
白穆不信這個邪,跟十三槓上了,非要打贏他不可。
後來因為白穆的恆心實在太足,生生將十三的體力磨了個精光,逼著十三無奈認了輸,還恬不知恥的跟聞人景邀功。
幾聲清脆的鳥叫傳來,隨後案牘庫就突然傳來打鬧聲,聞人景與十三前後腳趕過去。
踢開門之後,案牘庫的桌子已經倒在一旁,沈臨熙正奪過刺客手裡的短刀,扭打在一處。
見一擊不成,刺客便想從房頂的小洞中抽身而退,可已經晚了,聞人景一把抓住他的腳腕兒,將人狠狠摔到了地上,那人還想要反抗,聞人景不給那個機會,刀鞘都沒撤,直接就砸在刺客頭上,將人砸暈了去。
沈臨熙將刀丟在一邊,搖晃著就要倒。
聞人景將人穩穩接住。
“有毒。”
說完這話人便暈了過去。
聞人景再看時,沈臨熙已經是臉色青紫。
“十三,趕快去太醫院,叫幾個精通解毒的太醫過來。”
聞人景從腰間取了腰牌扔給十三,趕忙將人打橫抱到小屋去,穩穩放在床上。
一摸額頭,發現沈臨熙體溫急速升高,這可不是什麼好徵兆。
“白穆,去打冷水來,速度。”
白穆剛把刺客綁好,就連忙取了水桶去打水。
屋內沒有浴盆,聞人景當下便直接將冷水潑在了床上,將床鋪從裡到外潑了個透溼。
沈臨熙被冷水刺激,睜開眼看了看,又暈過去了。
這讓聞人景知道最起碼是有用的。
十三速度也很快,從太醫院帶了四個太醫來。
屋子太小,太醫將人都趕了出來,連看病都是一個個去看的,把完脈後四個太醫合計了會兒,一個太醫從藥箱裡取了藥進了屋子。
一個太醫在院中石桌上寫藥方。
聞人景只能去問那兩個閒著的,結果閒著的兩個太醫搖搖頭,“我們不擅長解毒。”
“那你們來做什麼!?”聞人景被氣的大吼。
兩個太醫被嚇了一跳,“那兩位擅長解毒,我們兩位擅長調理,能更好更快的讓沈大人恢復。”
聞人景被這兩個人噎得沒話說。
寫方子的太醫將藥方交給十三,囑咐趕緊把藥抓回來。
聞人景這才抓著機會問,“怎麼樣了?”
太醫搖搖頭,“沈大人中的是急性毒藥,好在聞人將軍給他降了溫,老朽定當竭盡全力將人救回來,請將軍安心。”
說完便進了屋子,聞人景只能在門外朝裡看。
那兩個太醫將沈臨熙翻騰了幾遍,一直喂什麼東西,不多會兒,沈臨熙就開始瘋狂吐起來,吐個不停。
這也能說明人沒有丟命的風險了。
聞人景正是怒火中燒,衝進案牘庫將刺客拖拽出來丟在院裡,用冷水潑醒就開始拳打腳踢。
沒多久那刺客臉上便都是血,見人暈了,就繼續潑水,潑水沒用便掰折了刺客的一隻胳膊。
聞人景生氣起來就像是到處咬人的瘋狗,白穆見了眼角都直抽抽,最後看聞人景稍微洩了氣,怕他把人打死了去,大著膽子將人抱住攔下。
“將軍,冷靜啊,這人要是被你打死了,沈大人就白遭罪了。”
聞人景將這話聽了進去,在白穆將人拉進牢房的時候狠狠補了一腳。
說實在話,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敵人是用粹毒的刀,敵人不僅沒有選擇晚上,反而選了早上,如沈臨熙所說,敵人比想象中聰明很多。
十三將藥抓回來後,很熟練的在案牘房中取了砂鍋和炭火出來,在院裡架起了攤子開始熬藥,動作行雲流水,很是熟練!
“他還在吃別的藥?”聞人景問了一句。
十三燒了火,拿扇子慢慢的扇,“嗯,大人身子骨弱,必須每天都喝藥,這次中了毒,也不知道林太醫下的藥夠不夠猛,否則怕是沒什麼用。”
聞人景本想去提醒太醫,十三又說,“林太醫對我家大人的情況很清楚,聞人將軍不必去提醒了。”
聞人景也就不去管了,只能耐心在院裡等。
熬好的藥送進去後,又過了半個時辰,兩個太醫才滿頭大汗的出來。
“怎麼樣了?”聞人景連忙去問。
林太醫抹了把汗,“只有些許餘毒未清,不礙事,調理當年我不擅長,接下來王,楊兩位太醫會看情況出一份調理的方子,聞人將軍放心吧。”
隨後擅長調理的兩位太醫進去了一刻鐘,出了院又寫了個方子,囑咐每日用量之後,十三將四人好生送走了。
聞人景摸了把被子,還是溼的,就想重新找床被子給他換上,可屋子裡明顯沒有,十三也不在。
沒辦法,只能讓白穆臨時出去買。
將新的被褥給沈臨熙換好之後,聞人景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臉上的青紫已經褪去,嘴唇現在白得可怕,沒了平日裡的拐彎抹角,乖乖躺在床上的樣子,也不影響那張好看的臉。
想起沈臨熙在楊勇元論忠義書篇上面的批註,聞人景忍不住又笑出了聲。
十三,白穆,聞人景三人輪流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聞人景正準備給人喂藥,沈臨熙醒過來了。
“怎麼是你?十三呢?”沈臨熙虛弱的問。
聞人景不服氣的收回勺子,“怎麼,本將軍餵你還要遭嫌棄不成?”
沈臨熙閉上嘴巴,故意咳了兩聲。
聞人景怕人再咳出血來,不敢再逗他,乖乖喂藥。
沈臨熙苦的鼻子眉毛縮在一塊兒,“你好歹是將軍,怕你給我喂藥是屈才了,這種小事,讓十三來就行了。”
這話剛說完,就被接下來的一勺藥燙了嘴。
聞人景白了他一眼,“十三正忙著審那個刺客,如今能喂藥的就剩我了,你就湊合把我當十三用吧!”
沈臨熙點點頭,“十三會給我備糖的。”
聞人景笑了笑,摸出一包蜜餞來,開啟餵了一口,“他跟我說過了,都備著呢,這麼大人了,還怕苦。”
沈臨熙吃著蜜餞壓了苦,見碗裡還剩個底兒,“你嚐嚐??”
聞人景將碗向床邊兒一丟,“我又不傻,藥有什麼可嘗的!”
“我餓了!”沈臨熙的肚子響了兩聲。
聞人景拿了碗出門,“等著,給你熱飯去。”
很快,聞人景就端了盤子來,一碗湯,一碗淡菜,一碗粥,倒是豐富。
沈臨熙撐著坐起來,抱了盤子,先一步拿了筷子,慢慢吃起來。
聞人景收回手,“看來沒什麼事了。”
沈臨熙就著菜喝著粥,“唐直大概就是這麼死的,我中的應該是「承歡」吧!”
“嗯!”聞人景點了點頭,“看來還沒毒到腦子。”
沈臨熙又喝了口湯,“怎麼這麼鹹!?”
聞人景抬了抬眉毛,“是嗎?我正常放的啊,你是不是口太淡了?”
沈臨熙看了他兩眼,將湯挪在一旁,“案牘庫差一點兒就被他燒了,不然我就頭上還得多一條罪名。”
“案牘庫燒了就燒了。”聞人景責備道,“那也比丟命強吧,你不是會武嗎?怎麼還中招了?”
沈臨熙:“能贏你,是你沒有設防,對我沒有戒備心,僥倖得手,刺客是有備而來,就我這副殘軀,能擋下幾招都算是萬幸了。”
聞人景沒接話,氣呼呼在一旁坐下。
沈臨熙放下筷子,“我在想,唐直很有可能跟我一樣,預感到了危險,將調查出的證據藏到了別處……,也可能,死的人不是唐直。”
聞人景斜眼兒問道,“唐家都死絕了,你說的也都只是猜測,就算猜對了,你怎麼找唐直,怎麼找證據?”
沈臨熙一時想不出來,乾脆不想了,三兩下填飽了肚子,“只要仔細查,總會有線索的,我覺得,屠三不必待在刑部了,得想個辦法,把他送出去。”
聞人景點點頭,“送出去簡單,可是讓人不生疑心的送出去,不簡單,你想好怎麼送了嗎!”
沈臨熙點點頭,“唐家被滅門的案子會轉到大理寺,可以把屠三賣了,在押往大理寺的路上做手腳。”
“這能行嗎?”聞人景來回踱步,“怎麼做手腳,在押送車上動手腳,還是安排劫人?”
沈臨熙邪魅的笑了笑,“聞人兄果然聰慧,劫人是個好主意,問題是讓誰劫……”
聞人景看見這笑就知道沈臨熙又有壞主意了,“你這是想好算計誰了嗎?”
沈臨熙收起笑容,“堂堂一個將軍,說話這麼難聽!”又想了想之後覺得腦袋有點疼,便作罷了,“算了,這事兒我再好好想想,只有人送出去了,才能發揮他最大的價值,只是,把屠三送過去,你這線不會斷吧!”
聞人景停下步子,“你不信我也得信契約,若他不守規矩,不僅合刀門,只要跟他沾上關係的都會遭殃,這麼大的代價,他背不住的,放心吧。”
沈臨熙有些累了,慢慢撐著躺下,“我再睡會兒,你自便吧!”
聞人景點點頭,剛醒就說了這麼多,不累才怪,就將飯盤端走,輕輕閉了房門。
到了廚房之後揭開了鍋蓋,鍋裡還剩了不少雞湯,自己嚐了一口後,沒覺得有多鹹啊。
怕是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還叫了白穆來嚐了嚐。
白穆喝了一口湯,就了一瓢的水,“祖宗,你這口味怎麼越來越重了,這麼鹹你嘗不出來嗎?”
聞人景嘖嘖兩聲,給湯里加了水,讓拿小火慢慢煨著。
白穆很是擔心的看著這個主廚,“之前在寨子山受了那麼重的傷,到如今了,味覺是不是都要快沒了?”
寨子山匪患嚴重,不搭理就擾民,聞人景奉命帶白屏白穆二兄弟上山剿匪,五千人裡,三人一直衝鋒在前,成了匪人的眼中釘,理所應當成了要先解決的物件,人多了誰也顧不上誰,白穆一時沒看住,就被那匪徒頭子瞅準機會砍了聞人景一刀,治好之後,聞人景慢慢發現味覺越來越差。
而白穆則一直覺得是自己這個後背不稱職,才害得聞人景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