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景離開南境,帶二十八暗衛加上白穆共二十九人,在聞人府接了調查箭頭任務後,派出十四人查詢箭術高手。

尋人並非幾個人就能尋到的,這十四人分十四路,買通了沿街乞丐還有瓦子戲人,讓這些乞丐走街串巷,尋找蛛絲馬跡。

而這十四人,各自發展著下線,所有事情同時進行,有條不紊。

重金之下,不缺跑腿,用精細箭頭的箭術高手很快便被找到,小乞丐拿了錢銀,告知了此人活動範圍。

北市萬寶街乃京城繁華商街,人跟人之間互相穿梭,頗有一番人氣。

褚小七女扮男裝出了門,閒逛進了商街,遇見什麼好玩的好吃的都會買下,玩一玩吃一口就丟給街邊乞丐,路過茶社開了講書,便要了茶水聽說書先生講故事,末了丟了賞錢,一蹦一跳拐去了菜場,一塊肉,一把菜,一把辣椒就夠了。

回家之後第一時間生了火,切肉又切菜,紅燒肉,白灼菜就一碗白米飯,想想就心滿意足。

可米剛下鍋,院子四周就漏了風,門口院牆屋頂蹲了二十來人,有趣的是這兩方穿的衣服不同。

褚小七從柴火堆裡扒出一把連弩一柄長劍,不知要往哪裡退。

“今日可真熱鬧,要不你們兩邊兒先打一打,誰打贏了誰就帶我走,如何?”

屋頂的人飛身落地,另一波人看向門口領頭的,領頭人將對面的人打量了一遍,下了撤退的手勢。

三足鼎立在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中落下帷幕。

留下的一夥人沒有看在褚小七是女人就手下留情,領頭人伸出手。

大火燒灶,飯香味溢滿院子。

得令之後,褚小七被團團圍住,先是拿了連弩射傷了兩個人,沒了箭矢只得舉劍反抗,寡不敵眾,不過半個時辰,褚小七便被俘獲。

此時此刻的沈臨熙得了閒,終於跑到白衣館享樂一日,殊不知早有一位大人物在等著他了。

景暄將此地一包,挑了處能俯瞰京城的閣樓,依靠在貴妃床上瞧著樓下,叫了幾個絕色小倌作陪,樂師在旁奏樂,好不快活。

沈臨熙夾著尾巴進了房間,跪在地上。

“臣請二皇子安!”

景暄將酒杯隨手一丟,立馬將人扶起來,“沈大人,說了多少遍了,咱倆這麼熟,不必行禮,隨意些。”

“是!”沈臨熙坐在桌旁,任由小倌近身,自巍然不動。

景暄斜著眼看他,挪到窗外,“楊貴妃……死了?”

“是!”沈臨熙回。

“問出什麼了?”景暄拽了小倌在懷裡。

沈臨熙瞧了一眼,“臣沒有折磨貴妃,只給了一丸「承歡」。”

“很好。”景暄點點頭,“這案子要查到什麼地步?”

沈臨熙抬眼睛,“我已往賀州送了封毒信,楊府臺會背這鍋。”

景暄舔了舔唇,給他倒了杯酒,“要說狠,還是你狠。”

沈臨熙喝了酒,等著下文。

“但是小福子是怎麼回事?”景暄放下酒杯時眼神變得兇狠,“你既已猜到我會殺人滅口,為何還會出現在南街巷子?難道沈大人是想抓住我什麼把柄?”

沈臨熙馬上起身拘禮,“二皇子誤會,臣是想提前將小福子滅口,然後領個小功。”

“小功?”景暄突然暴躁起來,“那聞人景呢?你帶著他一個外人去做事?!”

沈臨熙望著腳面,“聞人崇陽就這一個兒子,若能將聞人景握在手裡,便是握住了聞人軍,臣會想辦法讓他站在您這邊。”

景暄咧著嘴嗤笑了一聲,將懷裡小倌兒的下巴拈在手裡,“這是你最喜歡的倌兒吧,沈大人品味很不錯。”

說要捏著小倌兒的後脖領按在貴妃床上,強行扒了衣服,行徑粗暴,生生把小倌兒折騰哭了去。

隨後將小倌兒的頭重重磕在沈臨熙面前的桌上,“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兒小心思,勸沈大人收一收,若再有下一次,我要了你姘頭的小命。”

“是!”沈臨熙恭送二皇子。

屋內樂聲不停,小倌兒們很快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沈臨熙情緒不高,坐在凳上穩定心神。

十三突然闖進來,看著亂糟糟的一切,“聞人景來了。”

沈臨熙回過神來,趕忙拿了件外衣蓋住被欺負的小倌兒,“都給我滾!”

“呦,滾什麼滾!”聞人景跨了門檻兒進了門,“沈兄怎麼發了這麼大脾氣?”

倌兒們三三兩兩地繞過聞人景,都退了出去,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有個渾身青青紫紫只穿了外衣的倌兒哭著跑了出去。

聞人景實在閒得不行,就打聽了沈臨熙的去向,剛進白衣館的時候連個迎客的人都沒有,到了二樓了才發現都聚在了這兒。

也才發現這裡全部都是男子,再笨的人如今也能看出點什麼,聞人景略顯侷促,步子不知道該不該向前跨。

“原來,沈兄口味這麼重?”聞人景挑著眉,硬是擠出一句。

沈臨熙看了他一會兒,很快掛上笑,“聞人兄,是來找我的!?!”

聞人景下意識覺得這個笑很滲人,“嗯……是!”

“那……”沈臨熙問,“找沈某有何事?不妨講講,必定竭盡全力相助。”

聞人景咬咬唇,很不服氣,“你說你都發洩完了,我又沒壞你好事,你衝我撒什麼氣?”

沈臨熙閉上眼對著天花板,“你找我到底什麼事?”

聞人景只注意到了那顆突出的喉結,拿了桌上的糕點丟在嘴裡,“沒事不能找你嗎?”

聽見啪嘰嘴的聲音,沈臨熙抬手便打掉沒吃進嘴裡。

“你做什麼?”聞人景衝著他吼。

沈臨熙氣得咬了咬舌頭,“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東西是你隨便吃的?”

好在今日方穆跟著,沈臨熙也不想解釋那麼多,只是吩咐方穆趕緊將人帶回去泡冷水澡,然後帶著十三走了。

聞人景被莫名奇妙當了發火罐,氣也是不打一處來,看白穆都欠揍,照著屁股狠狠踢了一腳。

“回家!”

十三連遭兩次排頭,一個頭兩個大,走到半路才知道沈臨熙讓他趕緊帶人回去的深意。

聞人景半路紅了整張臉,熱得直冒汗,在大庭廣眾之下至多就是開開胸襟,別的都做不得。

“哈哈哈哈!”白穆指著那張關公臉,“我的將軍呀,但凡有塊兒鏡子,我都想給你瞧瞧自己什麼模樣。”

聞人景的氣全都憋在丹田,腦袋昏沉,想要打他結果差些摔下馬背。

幸好白穆攔了一把,“您老好好在馬背待著吧,出了事兒還不是得靠我?”

然後牽住聞人景那匹馬的韁繩,拽著回了府。

李管家見識還是足,一看白穆揹著關公臉的聞人景,第一時間叫下人備冷水,裝了滿滿一盆子。

白穆向來是個粗心大意的,連人帶衣服直接丟進盆裡,只管他不會被淹著口鼻。

聞人景在冷水盆泡了一整晚,白穆也沒睡好覺,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這位祖宗淹死在缸裡。

暗衛也在外頭等了一整晚,頭日早聞人景溼著身出了盆,火氣從丹田挪到了頭頂。

命著丫鬟更了衣,氣哼哼的出門。

暗衛跟在後面稟報,“將軍,人是找到了,但遇到了刑部的人,屬下想著反正都要交給刑部,便從抓捕計劃中退了出來,人估計已經被刑部帶回去了。”

聞人景冷著一張臉,就要出府去,“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白穆隨後緊緊跟在身後,這位祖宗生了氣總要鬧一場,萬一鬧大了,這不是給遠在梟南的老將軍平白招惹麻煩麼!

沈臨熙那裡也好不到哪兒去,昨日裡被二皇子給了下馬威,又遇了聞人景陰陽怪氣一通鬧,休息了一整晚才將火氣排出去。

一大清早的也得知抓了人回來,無心上朝便差人告了假,徑直往刑房裡去。

褚小七此時已被綁了一晚上,按老規矩,沒給水,沒給米。

正睡著,就被澆了桶冷水,醍醐灌頂下再無睡意,抬頭一看,一個文縐縐的書生坐在對面,都沒個正眼。

褚小七不著急,也不喊不叫,乖乖低著頭,舔了嘴角的水珠全當解渴。

“你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抓!?”沈臨熙試探的問。

褚小七雖是女子,但已經混跡江湖多年,吃的苦比常人多很多,根本就懶的搭理他。

“水刑!”沈臨熙淡淡吩咐。

十三是熟手,取了麻紙浸溼,一張張蓋在褚小七頭上,每次都是一刻多鐘,反覆幾次之後還是未見鬆動。

沈臨熙用手指敲著桌子,“拔光她的頭髮。”

十三先是愣了愣,然後上前拉住一小塊頭髮,慢慢用力,最後連帶著頭皮扯下一塊來。

褚小七隻是在拔頭髮期間疼得悶叫了會兒,頭髮一拔下來就啞了聲。

十三繼續拔,頭髮帶著血散落了一地,褚小七的整個頭皮都已經血紅,一條條的血順著臉一直流,從下巴滴落在地上,如墨汁般在地上炸開。

沈臨熙皺起眉頭,知道這是個硬骨頭。

“撒鹽。”

十三去尋了粗鹽來,蓋在褚小七頭頂。

粗鹽吸噬掉頭頂的血跡,滲進傷口裡,疼得褚小七能咬碎後槽牙去。

沈臨熙終是開口道,“我知道你是誰派去殺小福子的,只要你寫下這前因後果,你想活我便讓你活,想死我便讓你好死,明白了嗎?”

褚小七恨著臉,擠出一個詭異的笑來,眼中露三分白,一個看上去文弱的女子竟給人兇狠的感覺。

沈臨熙坐回凳子上,“給她按摩按摩!”

十三又抓了一把不要,在褚小七頭頂用力摩擦起來,刑房中終於傳出振聾發聵的叫喊聲。

“將軍,不能進去!”

“將軍,我們大人正忙著,你到外頭等著行不行。”

……

刑房外傳來亂糟糟的聲音,沈臨熙被吸引著瞧了過去,十三丟下活剛出去看,就見聞人景怒氣正盛地往裡衝,七八個人竟然都沒能攔住他。

聞人景看見十三從那個牢房出來,徑直就奔著目標去。

一進刑房便捏起拳頭,砸在沈臨熙臉上,將人直接砸飛在牆上滑在蒲草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十三沒得準備,趕緊去扶沈臨熙,臉上已經紅腫了一塊兒,還吐出一團血出來,連帶著一顆槽牙。

“愣著做什麼,拿冰去啊!”十三衝著刑房外看熱鬧的人喊著。

聞人景站在原地,捏著拳頭,就這麼看著沈臨熙的糗樣。

昨日的火氣全都聚在這一拳上丟給了沈臨熙,一點沒留下,聞人景有了傾瀉口,慢慢的漏著氣。

白穆在刑房外也是十分無奈,搶過拿來的冰,隨手扯了衣服包起來,去給沈臨熙敷傷口。

“沈大人,我家將軍是個混不吝了,我替他給您道歉,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跟他這種人一般見識,您要是氣不過,就把我綁在這兒,隨便用刑,只要您能消氣就成。”白穆小心的將人扶坐好,連連求情。

十三氣不打一處來,搶過冰塊將人推到一邊兒,“誰讓你碰我家大人的?”

白穆抬眼看見綁在架子上的女人連頭皮都沒了,才後悔許了沈臨熙給他用刑的話,還不自覺吞了口唾沫。

沈臨熙從十三手裡接過冰自己敷,然後閉上了眼睛。

褚小七在一旁看著戲,笑個不停,“哈哈哈哈哈,你們真是有意思。”

聞人景氣也撒了,被這一笑引回了幾分神智來,發覺好像讓沈臨熙丟了不小的臉面,又舍不下臉皮道歉,繼續裝著有怒氣的模樣,在沈臨熙對面坐下,不敢正眼瞧他。

十三被褚小七笑煩了,將溼麻汁團成團,盡數塞到她嘴裡,一笑就會有水嗆進喉嚨,引起窒息。

偌大的刑房竟然足足安靜了半個時辰。

冰也化得差不多了,沈臨熙將布丟給白穆,又吐出一口濃血來,掏了掏襟裡,發現自己忘了帶帕子。

這時候旁邊出現一隻手,手裡捏著方玄色軟帕,一角上繡了個「景」字。

沈臨熙只能從嘴角憋出半聲嗤笑來,接過帕子擦乾淨嘴角的血跡,擦完還將它仔仔細細疊了個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