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喝酒,誤了迎接太后懿旨,又因吃飯,晚去會兒大理寺,就出了火燒案牘庫和焦屍的事。
聞人景也不敢發懶了,怕晚上做噩夢,喝了濃濃的一碗安神湯,又安排方穆大清早的將自己叫醒,就去了沈府。
他本是個掛空名的閒職,太后也說他不用上朝,可忘記沈臨熙是個正正經經的朝官兒。
到了沈府上,府門的門面問清來人,趕忙說明情況。
“沈大人上朝去了,走時留下話來,說聞人將軍可先在府內等候,等他回來再一同入宮去。”回完就要領聞人景入府,“聞人將軍請。”
人都已經在宮裡了,自己若留下等,那沈臨熙還得回來一趟再進宮,多麻煩啊。
聞人景搖搖頭,對這個安排不太滿意,擺擺手踏上馬鐙翻身上了馬,甩甩鞭子向宮去了。
路上隨意買了點吃食,到金鑾殿的時候也吃飽喝足了。
此時正是朝會時間,殿外的護衛想要阻攔,聞人景就將自己的都統腰牌亮出來,將韁繩丟給他自顧自的進去了。
殿外除了站了幾個宦官外,就沒其他人了。
聞人景左看看右看看,怎麼著都無聊,最後靠著一根柱子盯著地上的青石磚。
也確實沒想到這朝會竟然這麼久,等的人在不經意間又想起梟南城防線的火彈炮。
“聞人將軍,你怎麼在這兒?”錢忠老遠就看見人,小跑著過來打招呼。
聞人景也迎接上這份熱情,“錢將軍,下朝了啊!”
錢忠摘下官帽,“可不是嗎?天天就那點兒破事,講過來推過去,又跟咱武官沒多大關係,著實搞不明白那群文縐縐的,前一段時間還奉承那個刑部沈大人,今天像是商量好的,都去彈劾他,看不懂,看不懂啊!”
“哦?”聞人景打探著問,“是因為唐家的事吧!”
“可不就是嘛!”錢忠嘖嘖兩聲,“雖然說我錢忠看不上那個唐直,可他家人是無辜的呀,真是造了孽了,攤上這麼大個禍事。”
不管怎麼說,沈臨熙也算是聞人景入京裡來第一個認識的人,且在一塊兒待了兩日,就算稱不上朋友,也相識一場,聽到錢忠如此說,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那太后是什麼意思?”聞人景繼續問,“有沒有降罪啊?”
錢忠拍拍聞人景肩膀,“這你放心,太后只是發了火,並未降罪,只是催著沈大人趕緊查案,早點還了唐直和文裘恩的公道。”
說著說著著,沈臨熙也過來了。“二位,真巧啊!這沒過兩天,咱三位又碰一塊兒了!”
錢忠似乎有點刻意遠離沈臨熙,悻悻的道,“巧也不巧的,本來是想要請聞人兄吃酒的,可最近家裡事多,等處理完了再說,聞人中可要見諒啊。”
聞人景只能道,“好說,好說!”
錢忠遠離兩步,“那就先這樣,錢某急著回家,咱還是再聊,哎,老王,等等我。”說完就架著王闔的肩膀一同走了。
聞人景搞不明白這其中的套套,只能問沈臨熙,“怎麼這錢忠每次叫你都像是見著瘟神一樣,躲的極快?”
沈臨熙沒有回這問題,只是問著,“不是吩咐門面了嗎,讓聞人兄在府上待我回來,怎麼又來這兒了?”
聞人景也不探究,“我覺得一來二去麻煩的很,就想著先過來,直接去拜會太后,不是省事兒嗎?”
“聞人兄啊聞人兄。”沈臨熙捏著鼻根搖搖頭,“太后上了年紀,下了朝會要休息的,食了午膳還得小憩,聞人兄算是白來這一遭。”
聞人景是個常年在南境打仗的,哪裡想得到宮裡這麼多規矩,聽的他眼皮都能驚到天上去。
正想說那就先回,一個穿著華貴的宦官就小跑著過來了。
“二位大人,留步!”
這位宦官是太后身邊的,有什麼通傳也都是他在跑。
沈臨熙帶著聞人景抱拳彎了彎腰。
“齊公公!”
“齊公公!”
齊公公將拂塵甩到胳膊彎裡,鴨著嗓子說道,“沈大人,太后派我來的,正巧聞人將軍也在,便隨我一同去丹鳳殿回話兒吧!”
聞人景和沈臨熙互相看看。
“是!”
“是!”
過了金鑾殿之後,沈臨熙提醒說不要抬頭,兩人就這樣跟著齊公公一路到丹鳳殿。
通報後才入了丹鳳殿。
二人低著頭只能看見太后的衣裙部分。
“太后千歲千歲千歲。”
幾息後太后親自上前來,一人一邊的去扶,“快起來,快起來吧!”
這才看見太后真容。
四五十歲的年紀臉上沒有皺紋,常年身居高位之下自帶著一種威懾,與金鑾殿不同,在這裡太后臉上多了笑,也和藹了不少,
“到這兒不用那麼拘著,你們快坐。”
沈臨熙和聞人景一齊坐下。
太后拿起桌上的點心,咬了一口,“這點心是江南那邊的酥酪,入口軟糯香甜,你們快嚐嚐。”
沈臨熙嚐了一口,說好吃。
聞人景咬了一口放下了,“這太甜了,臣實在有些吃不慣。”
“哈哈哈哈!”太后將剩下的酥酪吞下肚去,“齊公公,待會兒給沈卿家帶一些回去。聞人家小子,你一直都在南境待著,如今回來可還能習慣?”
聞人景想了想,“在南境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如今到了京城,好吃的好玩的這麼多,怎麼可能不習慣呢?臣甚是喜歡。”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嘮起家常,“先帝在的時候,還帶我見過幾次聞人老爺子,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可還健朗?”
聞人景回著,“家父身體健朗,還能為國家征戰好些年,臣上京之前,家父還跟我念叨太后娘娘呢,也希望有一日能再跟太后下一盤棋呢!”
“如今哀家的身子骨不行了,還不知道能堅持幾年,怕是活不到那時候嘍。”太后惋惜的搖搖頭,“聞人家小子,讓你來上京,不是忌憚梟南,硬拉你作質,而是哀家借這個理由,有求於你。”
聞人景只是個臣子,哪裡擔得起這種話,連忙下跪,“只要太后下令,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哎呀~”太后將人扶起來,“在這兒不要說這些場面話,懿旨也不能掌控一個人的真心啊,你坐下,聽我慢慢講。”
“如今,哀家年紀大了,龍椅不能總這麼空著,可兩位皇子如今都還沒有這個能力。”太后又嘆一口氣,“叫你來,是希望你跟兩位皇子多接觸接觸,若是覺得誰能擔的起天下重任,那哀家便想求你,好好輔佐他。”
“臣……”聞人景實在不知道怎麼回話。
“你父親也老了,遲早都會垮,你必須在京城接受鍛鍊,才能扛起更重的擔子,明白嗎?”
聞人景抿抿嘴,“臣,記下了。”
太后滿意的點點頭,“那就好,哀家要你記住,京城是一塊磨刀石,不是囚禁人的牢籠,倘若連你自己都覺得是牢籠,那才是斷了自己的翅膀,靠自己,飛回梟南去,不要讓哀家覺得瞎了眼。”
聞人景袖子下的拳頭自然捏緊。
太后有些疲累,讓齊公公給自己按著肩膀,“聞人家小子,你先去外面等,我跟沈卿家說會兒話。”
聞人景告了退,徑直的出了丹鳳殿。
梟南城防線一年要打多少仗,聞人景掛帥也不是七八次,可聞人崇陽總說打仗也要有計策,梟南城防線的身後是大梁數萬萬的子民,就算聞人軍只剩最後一個人,也要死在城防線外,有勇無謀做不了梟南聞人軍的大將軍,否則遲早都會帶著一群又一群的人慷慨赴死,到時候就等著成為葬送數萬萬人的罪人吧!
聞人景在這四處繁牆之中,望著一望無際的天空,眼神逐漸堅定。
一隻鷹隼乍現在天穹之中,萬里高空之上的鳴叫刺破耳膜,不過頃刻間便已消失天際。
靠自己,飛回梟南去。
一個時辰後,沈臨熙從丹鳳殿出來,身後跟了十來個內官。
“聞人大人,在發什麼呆?”沈臨熙雙手背在後,跟著聞人景的目光向天上看去。
聞人景看這一夥子人,問道,“這是做什麼?”
“還記得「承歡」嗎?太后分了我一些人。”沈臨熙目光變得狡黠,“張貴人和楊貴妃在明德宮聊著天兒,聞人兄得陪我去後宮走一趟了。”
聞人景嗯了一聲,跟在這群人後面走著。
皇城的牆壁硃砂一般紅,比人高不了多少,卻將這麼多人圈在裡面。
明德宮的宮婢攔在門外,沈臨熙僅僅是拿出玉碟,便無視了阻攔,帶人闖了進去。
張貴人見人多,嚇的聲音都大了幾分,“你們是什麼人,這是皇城後宮,怎麼容得你們擅闖?”
齊公公只是揮了揮手,內官們便四散而去。
沈臨熙笑眯眯的,“張貴人,沈某有禮了,楊貴妃可在內?”
張貴人還想指著說什麼,從裡屋出來個婢女。
“貴妃請沈大人進屋。”
沈臨熙便不再管張貴人,帶著聞人景進了屋。
楊貴妃放下手上的女工,挺了挺腰身,“沈大人,這位是?”
沈臨熙微微點頭,“這位是梟南聞人軍的副都統聞人景。”
楊貴妃頷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兩位大人,隨便坐吧。”
“不了。”沈臨熙一手背後,一手在前,“沈某近日接了吏部前任司封司文裘恩被毒殺的案子,不知貴妃可曾聽聞。”
楊貴妃動動手中扇子,撣撣衣服,“聽母家說了一嘴。”
楊貴妃母家是賀州府府臺作主,昭文皇帝時任戶部侍郎,駕崩後發回了賀州。
“沈某接手後,去尋大理寺的唐直了解案情。”沈臨熙說,“可惜稍晚一步,前腳唐直隨大理寺案牘庫燒成了焦屍,後腳唐府就滿門被殺,可謂駭人呀。”
“什麼?”楊貴妃受了一驚,趕忙強壓回去,“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沈臨熙早料到會如此,“仵作驗屍時,在唐直胃中,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承歡」二字。”
楊貴妃瞳孔微張,“然後呢?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此時進來幾個內官,在屋內翻箱倒櫃找什麼東西。
沈臨熙當作沒看見,“多少年前來著,沈某也忘記了,林貴妃養著的七皇子,也就是景苑,當時七歲,突然就在景和宮仙逝,沈某調悅過醫案,七皇子的死因是誤食毒藥,這款毒藥與楊貴妃宮中的歡宜香成分很像,但又不同,所以太醫們將此毒命為「承歡」,沈某手裡正好有一顆,不知貴妃這裡有沒有呢?”
楊貴妃的臉早就冷的不像樣子,眼神兇狠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此時一個內官從屋裡找出個盒子,裡面躺著十來顆硃紅色藥丸。
沈臨熙則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盒子,放在楊貴妃面前,裡面也躺著一枚硃紅色藥丸。
“貴妃。”沈臨熙慢慢說道,“沈某作為刑部侍郎,手持玉碟,既擔重任,定是要好好查一查的。”
楊貴妃站起來,端起架子,“我乃昭文帝皇貴妃,父親乃前朝戶部侍郎,賀州府府臺,沈臨熙,你敢動我?”
沈臨熙都沒有說話,齊公公便已差兩人上前,將楊貴妃架住。
“齊公公!”楊貴妃喊道,“我要見太后,我要見二皇子,我要見他們。”
沈臨熙湊上前去,“沈某拿的是太后親賜玉碟,過來的時候,特地派了心腹去稟過二皇子了,貴妃……還想見誰!?”
楊貴妃的骨頭瞬間散了架,任由內官將其帶走。
齊公公也近前來,“沈大人,咱倆的任務完成了,張貴人與楊貴妃就交由刑部了。”
沈臨熙抱拳彎身,“有勞齊公公了,沈某定不會叫太后失望。”
齊公公甩了甩拂塵,笑著走開了。
聞人景一直在旁看著,聽的明白但不能理解,“焦屍並沒有確認身份,就算中了「承歡」,為何與後宮有了聯絡?”
沈臨熙倒了杯茶水悠悠喝著,“說唐直只是誘詐而已,「承歡」為何與後宮有聯絡,這才是我們後面要繼續查的。”
“其實,查不查案並不重要,對不對。”聞人景突然想起太后說過,龍椅不能一直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