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路,林寬不能再陪著她走。

“謝謝。”

黎央很清楚,林寬幫她到這個地步,不可能全身而退。

到時候要遭受何種懲罰,黎央不敢想象。

可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回頭路。

她道謝完,毅然堅定往前走。

“黎央。”

林寬在身後叫住她。

她站住,回頭看向林寬。

林寬的聲音很輕,但是在寂靜的深夜顯得尤為清晰。

“坐上小船,你就離開慶州了,你想好了,真的要走?”

沒等她回答,林寬繼續說道:“過了護城河,外面山賊土匪成群,流寇歹徒肆虐,你想靠著雙腿走回家,是不可能的,你甚至連城郊的那片樹林都走不出去。”

“黎央,你執意這麼做,只是換一個地方,更快的送死而已。”

原來是擔心她。

費了那麼多力氣,最後也還是逃不掉一死。

黎央朝著林寬,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寬兒哥,你說養在籠子裡的鳥,有好吃的有好喝的,還不怕天敵,為什麼還要用把籠子門關住呢?”

她要是甘心靠別人施捨兩口飯,猶如小寵一樣,終日惶恐不安的度日。

還不如賭上性命搏一搏。

林寬再沒有勸說她的理由,只好默許她離開。

黎央不再躊躇,彎腰摸索著崎嶇的地面,一點一點往下挪。

小船孤零零的浮在河面上,左右搖晃。

終於,她來到小船邊,心中閃過一絲竊喜。

顧不上早就凍僵疼痛的手,費勁解開綁在木樁上的繩子。

忽然間,一道火光照映。

緊接著,無數道火光一起,照亮了黎央的四周,猶如白晝。

她茫然的抬起頭,明亮的火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伸手擋在眉間,才逐漸看清來人。

一群身穿緊身行軍衣的人,手中舉著火把,將她團團圍住。

邊上響起些許嘈雜。

她扭頭望過去。

兩個人左右夾著林寬,將他雙手反剪在身後,將他拖到空地上,朝著他的膝蓋窩重重踹了一下,林寬狼狽的跪在地上,兩人用手肘壓在林寬的後背,迫使他半匍匐著。

黎央心中一緊。

她既然決定要逃,自然就把生死也算上。

連累林寬,是她最不願意的事。

“你們放開他!”

黎央大喊。

不過沒有人聽她的話。

“你這是想要走嗎?”

有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黎央抬頭朝著聲音望去,一個身穿鵝黃錦衣的男子,從黑暗中緩緩走出來。

她怔怔的看著,直到火把的光亮照在男子的臉上。

慢慢的,男子的臉,和記憶中那張血汙的臉逐漸重合。

黎央驚得用手捂住嘴巴。

她從未想過,會和林承越見面。

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

“你讓人放了林寬吧,是我哀求他,讓他帶我離開這裡,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你有任何不滿就衝著我來吧。”

她現在想做的,就是把林寬摘乾淨。

林承越無視林寬,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停下看著她問道:“原來我娘把你藏起來了。”

黎央聽他這麼說,懸著的心慢慢落下。

看來林承越和侯夫人,不是一夥的。

“你讓人把林寬放了,好嗎?”

黎央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她不知道僅憑當初在巷口偶遇的交情,能否讓林承越乖乖聽話。

林承越的目光緩緩落在跪在地上的林寬身上,對旁人示意眼神。

他們鬆開對林寬的束縛。

林寬卻依舊保持匍匐跪著的姿勢。

眼前的人,是越世子,是忠義侯府未來的主人。

林寬在他眼裡,連一隻螻蟻都不如。

黎央知道不能再主動提及林寬的名字,只好指著小船,看著林承越說道:“越世子,你能放我走嗎,我想回家,我想爹孃了。”

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放她離開,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林承越看著河對面漆黑如墨的樹林,朝她笑著搖了搖頭:“不行。”

“可是……”

“夜裡風大,走吧。”

林承越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黎央看著林承越那張半隱藏在黑暗中的臉,她甚至從未好好和林承越說過話,也不曾瞭解過林承越是什麼樣的人。

此時忤逆他,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呢。

反正,她今晚是無法離開慶州了。

“好。”

識時務是黎央的長處,她從不做雞蛋碰石頭的蠢事。

林承越很高興她聽話,轉身走了一步,像是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等她跟上後,才並肩往回走。

下一刻,黎央坐在馬車上。

馬車窗上掛著厚厚的簾子,鋪著軟軟的坐墊,還燒著一個小炭爐,暖烘烘的,讓她凍僵的手腳得以舒暖。

林承越就坐在她身旁。

黎央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她從來都沒想過還會有和林承越相遇的那天。

“那麼晚了,你怎麼會出現在護城河邊上?”

林承越看著她的手,沾滿了泥漬。

身為侯府世子,他並非是養尊處優的,十二歲開始,就跟著侯爺征戰四方,慶州四周的矮山他都走了遍,知道普通人想要翻越有多難。

黎央卻在林寬的帶領下,用了一晚上的時間,把自己摔得傷痕累累,也要離開。

想到這裡,林承越閉上眼睛。

他在孃的寢室裡發現了留給黎央的手繩,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就被娘強勢打斷,一口咬定所有的事都是有預謀的。

只有林承越知道,他和黎央的遇見,純屬偶然。

決定北上,是他臨時起意,帶著小隊兵馬刺探,也是他的主意。

但是侯夫人卻不這樣想。

不管林承越用什麼辦法,都不能讓他娘吐露半句關於黎央的事。

無奈之下,他只能全城搜查,慶州是商業重地,往來商賈頻繁,各自都帶了些本事在身上,可不會乖乖任由搜查。

大半月下來,毫無音訊。

他日夜派人在城門四周蹲守,今晚會在半夜巡至護城河邊,也是臨時起意。

他的每次臨時起意,都能和黎央相遇。

“我要回家。”

黎央簡單的回答,她並不想和林承越有太多的交集。

這不是她能覬覦的。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林承越對她充滿好奇,白竹鎮離這有上千公里,像黎央這種柔弱的女子,根本不可能完好無損的走到這裡。

在分開的半年裡,都經歷了什麼?

林承越迫切的想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