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三回 太上之意 晉封遼王
紅樓賈蘭:今晚省親,要不要逃? 22年從頭再來 加書籤 章節報錯
正當榮國府的眾人在賈母小院裡看戲時,在大內黃琉璃瓦重簷廡殿頂的殿閣內,一襲杏黃龍袍的淳治帝坐在暖閣的炕上,與對側的忠順王淺斟低酌。
周圍伺候著的宮人內監們雖然仍舊是一副屏息而立的樣子,和往日相比,此刻他們臉上顯得輕鬆了許多。
內宮,從來都不是風和日麗的地方,但陰晴卻是有數的,宇內獨尊的天子,自然就是這皇城之中的晴雨表。
今日並非是良辰佳節,但天子的心情肉眼可見的很不錯,不苟言笑的他還主動跟忠順王開起了玩笑。
就著下酒菜又吃了幾口,忠順王實在無法忍住心中好奇,開口問道:“皇兄可是遇上了什麼喜事?能把您高興成這樣?”
“呵呵,就知道你按捺不住。”放下酒盅,淳治帝嘴角噙起一絲短暫的笑容,眼角微微上揚,透露出幾分愉悅:“老八你要不要猜一下?”
皇帝居然喊自己老八,聽起來還不是為了在外面的大臣面前表示籠絡的那種口吻,忠順王表情一怔,目光掠過一陣莫名的懷念之色,隨即賠笑兩聲:“皇兄又說笑了,我哪敢胡亂猜測呢?”
淳治帝不置可否,舉箸夾起面前的一盤小菜放進嘴裡,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這麼多年了,皇兄還是最喜歡這道桃花泛。”
“是啊……”淳治帝略一停頓,點點頭:“母妃當年做的最好的就是這一手桃花泛,這麼多年了還是一直最讓朕難以忘卻。”
聽皇帝說起母妃,忠順王眼裡微微泛紅,他與今上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比淳治帝小了十歲,兩人的母妃自打生下忠順王后便落下了病根,將養多年仍不見好,在忠順王九歲那年離開了自己的孩子。
自那以後,長兄為父的淳治帝便也擔當起教育弟弟的責任。
而兩人的母妃,也在淳治帝登基的同時被追封皇后,遷入帝陵。
“臣弟不孝,快二十年了,我都沒有親自到母妃墳前親自磕上幾個頭。”
嘎吱、嘎吱。
淳治帝沒有回應忠順王的話,手上的動作卻快了幾分。
一旁的戴權眼色微微一變,往左右比劃了一個手勢,讓所有伺候著的內監與宮女紛紛告退,自己則退守在暖閣外。
啪。
“你不孝,朕也不孝,只是你我都知道,這事由不得你我。”淳治帝放下筷子,拿起酒盅:“父皇健在,當兒子的整日大肆祭陵,是何居心?”
“也是!”忠順王木然點頭,曬然一笑,雙手提起酒壺給淳治帝斟滿,隨後也給自己斟了一杯:“父皇倒是樂得逍遙,扔下這麼一個攤子,我聽說前幾天他老人家跟蕭天放那小子又微服出了宮,在京中酒肆吃吃喝喝的。”
“父皇前幾天和我說了關於忠義郡王的事情,想把天放封為塞王。”
冷不丁的一句話一下子把忠順王愣在當場,彷彿腦海裡劃過閃電般的震撼令他的表情徹底凝固了起來。
淳治帝笑了笑:“有這麼震驚麼?”
忠順王回過神來,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父皇是在說笑吧,這塞王哪是那麼好封的?高皇帝的祖訓可就刻在太廟裡,若是那麼簡單就能晉封塞王,當年皇祖父就……”
淳治帝一臉的好整以暇:“別人不行,父皇豐功偉績,不一定就不行。”
忠順王失聲訝道:“陛下,你答應了?”
開國百年,宗室之中有才華的不知幾何,他們又何嘗不想晉封塞王?太宗皇帝去世時那些個高皇帝的子嗣又何嘗沒有蠢蠢欲動?
一個閒散的、降級的王爺和一個塞王相比,哪個更吃香?
連太上皇嘉佑初年那麼險惡的朝局,他老人家都沒有生出分封塞王的念頭,為何?因為滿天下的儒門子弟的反對。
前明因何而亡?
對於這個問題,幾乎大夏朝每個儒生都會脫口而出:“宗室之禍”。
萬曆名相張居正《論時政疏》指出了五大問題,第一條就是宗室驕恣,他認為“今之宗室,古之侯王……今一、二宗藩,不思師法祖訓,制節謹度,以承天休,而舍侯王之尊,競求真人之號,招集方術通逃之人,惑民耳目。斯皆外求親媚於主上,以張其勢,而內實奸貪淫虐,陵轢有司,朘刻小民,以縱其欲。”
事實勝於雄辯,前明的例子告訴後人,宗室親禮越隆則國用越發睏乏。
殷鑑不遠,高皇帝認為宗室不能過盛,亦不可過分削弱,於是分封肅、涼二王,既為強壯根基拱衛皇室,也因肅、涼二王亦是少有之才,束之高閣殊為可惜,不若出為邊將為國戍邊,用宗室之才而不添國用。
而今開國百年,四王九邊之勢已成,去哪兒給蕭天放封一個塞王去?還有,那滿天下的儒門子弟,又拿什麼理由去說服他們?
下意識的,忠順王覺得把忠義郡王封為塞王一事實在不妥。
“陛下,封王一事非同小可,一個處理不妥,民間與士林之非議恐盡歸於天子。”說完,忠順王飛快地掃了皇帝的臉色,斟酌了一下言辭:“父皇年紀大了恐怕有些念舊,對這件事的關礙恐怕估計有所不足,臣弟所畏懼的,乃是有人從旁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忠順王的話直言不違,幾乎指名道姓。
但淳治帝聽了卻是面色依舊,也不開口,只是默默拿著空了的酒盅不斷地把玩著。
嘩啦啦!
良久,淳治帝自己拿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又調轉壺口給忠順王斟酒。
忠順王悚然一驚,忙垂下頭連道不敢。
“呵呵,如此拘謹,還是當年那個天不怕地不怕,連御書房外那棵藤蘿古柏也敢爬的莽八郎麼?”
“額……”皇帝的調笑讓忠順王摸不著頭腦。
淳治帝饒有興致地笑了起來,盯著忠順王:“那樹愈發茂盛了,你現在還敢爬麼?”龍袍抬起,遙指暖閣外。
御書房外的那棵古柏乃是高皇帝親自命宮中大匠移栽過來的古樹,久遠的歲月變遷使得木質自然地散發著一股中藥的清香,具有很好的安神作用,無論是太宗皇帝還是太上皇都極為珍視這古柏,還命專人守護。
“臣弟當初少不更事,再說那事之後不也已經被父皇與皇兄你狠狠責罰過了麼?如今哪兒還敢再犯?”
“是啊……”皇帝悠悠道了一聲,目光陡然變的有些深意:“畏懼本不是什麼,但因畏懼而驚慌失措,那才是最讓人恐懼的事情。”
淳治帝明顯話裡有話,忠順王心中越發困惑,只覺得今天皇帝表現太過奇怪,只好撓著頭對淳治帝苦笑道:“臣弟愚鈍,皇兄你有話就直說好了。”
“依朕所見,可封忠義郡王為遼王!”
“遼王?!”忠順王失聲道:“且不論此舉幾乎等同在北靜府口中奪食,遼東險要之地封給忠義郡王,豈非養虎為患?”
北靜王府鎮守遼東,如一柄利刃插在北狄心腹之地,成孤懸之勢,兇險萬分。但外則有北靜府、瀋州、建州衛成掎角之勢,內則有廣寧三衛與薊州鎮首尾相應。正因為北靜王府的存在,朝廷在遼東一線的力量相比前明有了極大加強,內外層層的防線也讓朝廷應對北狄更加遊刃有餘。
“朕又沒說將朝廷之地分封出去。”淳治帝好笑地道。
“啊?”忠順王這下是徹底糊塗了,但見皇帝神秘一笑反問道:“你可聽過直搗黃龍一詞?”
“自然是知道的。”忠順王下意識道:“嶽武穆語其下曰:‘今次殺金人,直到黃龍府,當與諸君痛飲!’”
皇帝眯了眯眼,捋須而笑:“是了,你從小最喜歡嶽武穆。”
這時候忠順王也反應過來:“陛下是想?……臣弟記得那裡至今還是屬於……”
“不錯,那裡今屬北狄,去北靜王的封地三百里。”
瞧著忠順王緊皺著眉頭苦思不解的樣子,淳治帝得意地笑了笑:“難道就只許父皇提條件,朕便不能提?將忠義郡王封為塞王,朕即便同意,可若無諾大功勞如何服天下人之心?”
“哦……”忠順王猛然明白過來,眉頭一揚,擊掌讚道:“妙!陛下此舉甚妙!”
頓了頓,他彷彿又想到了什麼,看了看皇帝臉色,試探地問道:“那父皇他就答應了?”
“嗯。”
“那真是太好了!”忠順王用力地捶了捶腿,過了一會兒從興奮中清醒過來的他給兩人各斟了一杯酒:“難得父皇終於點頭,終究算是了卻了一個隱患,此事當浮一大白!”
……
神京之中某處別院,忠義郡王蕭天放此時也在與麾下文士溫瑞和在庭院裡圍爐煮酒。
相比蕭天放的悠然自得,溫瑞和卻是眉頭緊鎖。
“柳眉先生如今這番神采,果真是字如其人,恰如其分。”蕭天放打趣地道了一句,他舉起杯中酒朝文士說道:“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直搗黃龍亦是我漢家子弟之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