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了那麼久,我從來不單獨和王雨菲在一間房過夜,結婚之前我不會碰她。就算不脫衣服相擁而眠這種事也儘量避免,男人的第二個腦子會經常失控,那東西一亢奮起來簡直就是災難,英雄尚且難過美人關,何況我這種凡夫俗子。
王雨菲很黏人,在外面一定要牽著我的手或者挽著胳膊,在家裡,我躺著,她會趴到我身上,我趴著,她會趴到我背上,我們倆經常這樣疊羅漢一樣趴在床上看電影。
不在一塊的時候,她給我發訊息,要是隔一會兒不看手機,再開啟就是溜溜溜一大串子,圖片、影片、文字、語音都有。晚上她會看我時間給我打電話,睡覺也不結束通話,她說:“每次聽你說完晚安我都會很安心,但是我希望夢裡也能聽聽你的呼嚕聲”。
我跟她說過:“我不是你生命的全部,你有你的時間和空間,真正的愛並不是形影不離。你對我也是一樣,如果你是一朵花,那我就讓你自由地長在田野間,而不是把你攔腰折斷放在我書桌上的花瓶裡。”
她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不開心地小聲嘟囔:“可你就是我的全部。”
我覺著過了熱戀期會減退一些吧,沒想到她一直都是這樣。我說:“你在我這個老牛身上花了多少功夫,等我年紀再大點,你就該後悔了。”
她說:“才不是呢,我現在風華正茂,你肯定捨不得把我丟掉,等你四十歲的時候,我三十歲,還是個年輕的女人,等你老了,你就是想把我甩開也甩不動了。”
她真的把一片真心都給了我,我怎麼配得上這樣的愛情啊!
以前哥兒幾個在一塊,數六毛酒量最好,現在當了官,經常泡酒場,酒量是蹭蹭往上漲。
一天中午,他打電話問我有空沒,我說沒啥事,他說一會兒找你去。
我以為他是想整兩口,他到了之後說叫我陪他去趟市醫院。
原來是他大舅打羽毛球傷到腳踝住院了,叫他去帶點東西回家。
到病房之後,沒看見多少禮物,床頭擺了兩束花,牆邊摞了幾箱純牛奶。六毛在床邊和大舅聊了幾句,然後大舅從櫃子裡拿出來一個手提袋遞給了六毛。
離開的時候,六毛把手提袋給了我,我看見裡面是普通香菸的盒子,接過袋子之後才發覺其中的奧妙之處——這袋子出奇的重。
上車之後,我說:“這裡邊別有洞天啊?”
六毛說:“你開啟看看。”
我掀開上面的盒子,竟然全是大紅色的鈔票,我不由得皺起眉頭。
六毛邊開車邊說:“官職一高,人就金貴了,你看就腳脖子受個傷,幾天時間收到三十多萬。”
幾天時間,比得上我一個多月的收入了。我說:“現在這麼嚴,他們還敢送?”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當官的是人精,送禮的也是人精,他得琢磨你的想法,給你琢磨明白了他才能落住更大的好處,送禮當真是個技術活,方法不對、話說的不對,領導不敢收不說,以後鳥都不鳥你。要是叫人抓住把柄送到廉政文化中心,更有罪受。”
我不知道六毛以後會不會變成這樣,我沒把話說完:“你難免受影響啊,那你往後?”
六毛說:“你知道最蠢的官是什麼嗎?是貪汙。為什麼說官官相護,那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要是個毛毛蟲,就穿不到這根繩上,你連圈子都混不進去,這輩子也就那樣了。所以多多少少都有點不乾淨,但是有一點:別動國家的錢。那是自尋死路。”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我知道六毛現在的日子是風生水起,估計近兩年還要高升。
相比之下,阿川要倒黴的多。
過年都沒回來,通電話的時候聽他聲音裡盡是愁味兒,剛開始他不說,後來終於把他嘴給撬開了。
他往內地銷貨的線被人搶了,同樣的貨,競爭對手的價錢比他低很多,他算了算成本,這麼幹完全是賠錢,不知道人家是啥路子,能把成本壓那麼低。
年前可算有個老客戶要從他這定批木雕和翡翠,他的貨款已經打出去,貨卻在緬甸遲遲運不進來,跟貨商也聯絡不上,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那個緬甸貨商不知道怎麼招惹到了一個軍閥頭子,人被殺了,貨也給搶了。
阿川說,那些貨錢是手頭僅剩的積蓄,其中一部分是跟朋友借的。現在房貸快還完了,但是家裡沒一點收入,全靠林雪出去打零工才能顧住吃喝。
兄弟們勸阿川回來,一人伸把手,啥困難都能挺過去,在家還能互相照應,何必在那麼遠的地方受洋罪。
阿川是固執的,他說再看看吧,實在待不下去了再說。
王元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臉天天跟個爛茄子似的。
以目前的盈利狀況來看,除去廠裡的各種開支,顧他基本生活消費都困難,何況他還得還貸款。王雨菲跟我說,以前王元每個月都給她零花錢,這已經好幾個月沒給了。
她跟我這麼一提,我想著她可能是想讓我幫幫王元。
得了個空,我便到了王元的辦公室。果然,他自己喝的茶葉換成了低檔次的,煙也是,見我來了才從抽屜裡拿出好茶好煙。我隔著窗戶看見他的車,落了一層灰,怪不得那麼久沒見他開,估計是加不起油了。我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問了半天他才承認是貸款壓的喘不過氣,現在基本上都是他爸媽在還。
我說:“還有多少?”
他不願意說,我硬逼他。
“還有一百多萬吧……”
我語氣相當凌厲:“一百多少萬?”
他又低著頭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一百三十萬。”
“你個狗日的,十年利息都夠你買個大奔了,你說你硬撐著幹球嘞?”
我說讓他今天就去申請提前還款,本息我一併給他還清,他死活不同意,最後我倆急得吵了起來。
“你他媽還想再倒一回廠是不是!”
“我心裡有數,用不著你操心。”
我也急了:“我他媽真是賤,求著你使我錢!”
他剜了我一眼,把臉扭到一邊不說話。
冷靜一會兒後,我先開口:“如果是我,你不也是想著給我還?”
他說:“如果是你,你肯定不會叫我還。”
我說:“你他媽是屬驢的。”我急得直抓頭髮,“不到絕境誰會說那麼絕對的話?你現在有困難,我有能力幫你,你還想那麼多幹啥?”
他嘆了口氣:“唉……這個人情欠的太大了。”
“記得發哥的話不?朋友間無所謂誰欠誰,不然要朋友來幹什麼?”
他不說話。
“這樣吧,咱各退一步,我把欠款還完,算我買下你的房子又租給你,你除了還我本金之外付我房租行不?”
他想了會兒,說:“好。”
辦完這件事,我立馬拉他去喝酒,他坐在副駕問我:“房租咋收啊房東先生?”
我說:“一個月一百。”
他放下玻璃,點了根菸,“好。”爛茄子似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