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王端看著裴瑾書的背影,那麼的決絕,那麼的不顧一切,將他這個人完完全全給忽略。
將開國始祖留下來的話也是認作空氣。
可關鍵是他為什麼能從我這西南地界找出這些死兵,他都不知道。
可若是論著他這樣胡來,還沒到最後見上徐夔,先被徐夔養在這裡的私兵給弄死了。
裴瑾書著實著急,方才那人給他的信紙上只寫了走馬山三個字。
他知道那地方,久無人居住,又居於偏僻處,十萬大山中它獨藏其中,佔據高位,多為猛虎野獸,按理說,那地方斷然不會有人找死的上去。
難為了徐夔找到這一地方。
西南王總是能跟上他想要跟的人,方才落了很遠的裴瑾書如今就在他的眼前,他拈著面容上灰黑鬍鬚,“你將那地方告訴我,我帶著人也進去。”
裴瑾書利落的翻身上馬,冷冰冰的看他一眼,不答。
西南王哼笑一聲,眼中像是流出一陣忍耐,再怎麼講,他也是皇家子弟。
可面前他的小輩竟然那麼不守禮的對他。
“裴瑾書,你知道了葉昭被帶走的地方,又信誓旦旦的指認是徐夔的人,那你自已孤身一人能進去?”
“還是說你將你自已視為神人,一人能抵上他徐夔養的千萬人?”
西南王又交叉著雙手放在自已寬大的衣袖中,“為你妻,也為我自已,既然你已經確定這有圖謀不軌之人,那我也是要盡我之責的。”
“走馬山。”裴瑾書嘴唇動了動。
西南王附耳,“你說什麼?”
裴瑾書神情不甚明顯的看著他,陳述著事實,“我不信姜寧止到這之時沒與你說私兵之事。”
西南王站直了身體,對這句話恍若未聞。
“我去派人跟著你,也會將走馬山圍起來。”
月明星稀樹枝搖晃,走馬山卻是戒備森嚴,來回巡邏的人動作整齊劃一,聽到異常響動即刻射殺,不會留任何活口。
“是兔子,這時節野兔又都跑進來了。”
錦衣束身袖口極窄面上表情平淡,彎眉細眼低垂的厲害,聽著那士兵的彙報。
他右手拿了一把劍,未配劍鞘,鋒利帶著寒光的劍刃就那樣沐浴在月光之下,劍面之上倒影清晰可見。
這是把殺劍,上面沾染了不少人的鮮紅之物。
韓庭看著那個被拎起來的兔子,似乎還有些活氣,後腿在那微微的掙扎著,他目光冷澀,轉身揹著一處房院,“那女人的話你們覺得有幾分可信。”
那女人指的是葉昭,上完藥後死活撲打著房門,講道尋醫師來為她治傷。
守門人推開門進去,葉昭沒什麼溫度輕聲道:“你們是太師養的人,他就算得知也不會對你們如何,可我不一樣,我會拿著手段的用到你們身上,徐夔他一定會佯當不知。”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輕,傷痕裡流出的血把衣袖洇溼的模糊,她的視線尋過來人的面龐,莫名的讓人顫慄。
推門的人將她這話放到心上,但卻並不重視,“我回去稟大人來為姑娘尋醫師,不過,”那人拉長聲音,無諷無嘲,“姑娘還是慎言方才話語,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如此好的脾氣。”
“你在這裡,任何人都能讓你悄無聲息的去死。”
韓庭背後傳來一句話,“七假三真。”
韓庭撣了一下衣袖,冷笑道:“一分也沒有。”
他怎麼不知道太師身邊除了個花雲還有別的女人。
“盯仔細點,看看能釣上來個什麼人,打得過就殺,打不過就撤。”
這簡陋的門又被粗暴的推開,吱呀一聲驚動了裡面的女子。
葉昭看著來人,身姿挺拔,兇貌俊容,右手拿的一把劍在寒夜中生輝。
她擰眉,不像是個好忽悠的。
韓庭也在看著她,這張臉一定是最吸引人目光的,這他否認不了。
更不代表她能吸引到那位大人的目光。
他找個椅子坐下,長劍立在一旁,劍尖抵著地,撐著手饒有興致的看著葉昭。
後來也確實有醫師來,不是外面的,是他這山中配的。
葉昭根本沒想過她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出去探查,她帶著傷,這又全是精兵。出去就是給他們名正言順斬了自已的機會。
韓庭想著面前人的所作所為,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你倒是是個聰明的,挺有自知之明。”
葉昭當然明白他講的什麼,也明白跟這樣的人拐彎抹角行不通,她索性攤開了說:“徐夔知道我來西南,我也知道你們的存在,他想做什麼,我都知道。”
韓庭歪頭,“所以呢?”
光明正大的喚太師名字的人也著實不多見。
葉昭眯著眼,“所以放我出去,我來西南有要事。”
韓庭手中的劍轉了個圈,劍尖與地面摩擦發出鈍厚的聲音,他的耐心其實並不好,看著這位女子故作鎮定,“你的要事一定不會人太師給你下的命令,你也不會是太師的人,否則我在西南不會得不到訊息。”
葉昭放開了笑,嘲諷地看著他,“照你這意思,那你早該殺了我,而不會留著我到現在等徐夔的一紙書信。”
“你還挺聰明。”韓庭不看她,對這話也不進行反駁,“那你也該記得除非太師親臨,否則你活不下去這句話。”
葉昭笑不出來了。
那書信一來一回也要一個多月。
“那你現在來這屋中是何意思,試探我的底細?”葉昭冷然道。
“只是在想著你能釣上來什麼人。”
葉昭的掌心猛然一下子縮緊,裴瑾書一定不會坐視不理,他會用些極端手段的。
這個地方她沒得以看清全貌,但也能下個定論,兵力充足,易守難攻。
韓庭將葉昭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嘴角彎起弧度,看來會是條大魚。
眼看著目的達到,他也不打算在這裡逗留,拿起他的佩劍就要起身離去,卻又聽到後面那女子很是大膽大膽的一句話。
“徐夔他想什麼時候反?”
韓庭搭在門框上的手頓住,緩慢回頭,用一種很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葉昭,卻看到這女人的眼神無比清明。
“你叫什麼名字,九族是死完了嗎當著太師的人說這話。”
他也索性不動了,就靜等著葉昭的回答。
“我名春枝。”
!?
韓庭:“……”
他確定了兩件事,面前這女人確實與太師關係匪淺。
春枝這兩個字是禁忌。
二是她會是個禍害。
京城向外七里地的空曠地帶,上面站滿了身穿盔甲手拿利劍之人,面上皆是冷靜肅殺之色,往後看,是綿延不絕的兵甲長龍,向前望,是繁華璀璨的主京城。
其實他們都想錯了,徐夔不止西南有私兵。
葉昭也定論錯了,兵力充足已經被調走了大半。
走馬山可以稱得上是空山。
等到她死或她被人救走,剩下兵馬立刻趕往京城。
徐夔更是沒有耐心的,他既然定下他要換了龍椅上的那個人,那麼他不會去做潛伏的毒蛇,他要做那一擊斃命豺狼。
雖然這事,只會有兩個結果。
他死或他活。
可他也不想有什麼除他之外的既得利益者,索性一人一官職的記下來,筆墨落盡間判人性命。
又是明月高懸,又是樹影婆娑,野獸吼叫之聲迴盪在山間,裴瑾書換了一身夜行衣,將他包裹住的隱匿在這夜色之中,與這黑夜完美的融合。
西南王不會犯險,他只會派人跟著裴瑾書。
他其實也有要緊的事情要做。
裴瑾書貓著腰行動著,那雙眼睛又亮又凝重,身後的人偶一出聲,“大人,這不太對。”
裴瑾書是拿了一把劍的,長刃貼在身側,意念集中的定在一側,他在看著不該出現在這山中的庭院。
聽到西南王的人這一句話,他揚著語氣,“人不對,不太像是兵甲聚集之地。”
後面那人一愣,隨即點頭,他的身子一直繃著,巡視著這山坳間的草木。
裴瑾書也在看著,自從入山,他就覺得這人太過稀少,他的情報不會出錯,那些私兵只會在這走馬山間。
可是甫一進來,他就覺察到這人數大大不對,像是個王宮貴族的正常巡防。
裴瑾書不去深究這有何意味,這是第二天,他希望稍後就見到葉昭,他問後面的人,“你家主子的人已經將這圍起來了嗎?”
那人答道,“王爺重諾,我們進山之時那些人也在後面跟著。”
“那放訊號,直接攻山。”
那人一愣,不太贊同,但還是照做。
一粟煙花條然升空,帶來震天響動和粲然煙火。
在山中掩伏著的人看到訊號,拿起手邊的武器,浩蕩地上山來。
韓庭注意到了,他去找了葉昭。
葉昭自然也聽到這動靜,她心神微動。
會是裴瑾書。
韓聽推開門,他只問一句話,“你覺得來救你的人多嗎?”
葉昭不語,良久後她問,“我的回答是有什麼價值嗎?”
韓庭挑開了說:“人多的話,我們立刻撤離;人少的話,我們可以打上一番。”
葉昭懂動動嘴唇,“我不知道。”
……
葉昭聽見腳步聲,是來請示韓庭的,“有圍山之人,還有兩個單槍匹馬的人。”
屋內的火光不算亮堂,葉昭的心也一下被揪緊,那兩個是來送死的嗎?
韓庭捕捉到了她這一瞬間的神色,自從她報出“春枝”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就不能死在這走馬山。
他冠冕堂皇地講道:“那春枝小姐去隨我們試一下那兩人的武功。”
葉昭踏出房門,她總算是看到這裡的面貌,竟然沒有那麼多的人。
她回過頭想去問,就硬生生挨下韓庭的一個手刃,她只感覺到了一瞬間的痛,隨後就是眼前烏黑一片,失去意識。
韓庭單手撐著她,將她放到圍柱長椅處,看著她肩膀上的傷,對著身邊的人講道:“打一打,然後就撤,趕到京城。”
“是。”
西南距京城的路途遙遠,好在身體強硬,也能趕得上那翻尾潮,他們留在西南的是要去斷後的。
裴瑾書在與他們交手之時就察覺到他們並不戀戰,他在長劍相觸之時,觀察著這院子的造勢,找到中心方位後退至那處。
恰好底下的人,也來了。
這些人動作十分迅速的收劍撤離,不帶有絲毫戀戰。
裴瑾書扔下佩劍,看到門前長椅處上躺了片天青色,那是兩天前葉昭的衣衫色,他奔過去,打入眼簾的不是葉昭的臉,而是肩上那濃重的血痕。
他身邊的氣勢一下子冷了下來。
徐夔。
裴瑾書橫抱起葉昭,向山外走去。
一段時間後,到了山腳之下。那裡竟然停著一輛馬車。
面前站著的是他的人。
“王爺特意備著的,大人上來吧。”
看著葉昭沒什麼血色的面容,他抬腳上去,
“去醫館。”
裴瑾書又回想起這山上的古怪之處,不太對,有什麼東西他是忽略掉的,可是現在摸不著。
“備兩輛車,帶上醫師回京城。”
不對,他好像忘了什麼。
“別,先派人去將葉雪也找回來。”
灼衡在西南有什麼樣的勢力他並不知道,他能確定的只是葉雪一定在他那裡,他要想藏的話,又是個難題。
他不會為葉雪去將死兵再召出來,西南王說錯了一件事,他不是膽大包天,他只是擔心上了心頭,在他面前讓他看到只是試探他會不會一劍殺了他。
不會的話,這件事除了他倆,誰也不會知道。
他對外面的人講道:“直接去中三街中找賣訊息的人。”
“買灼衡的訊息……還有京城的。”
灼衡是個能人異士,西南也並不缺,下九流中三街,那可真是有著天底下最靈活的訊息。
兩天時間,不見姜寧止,他也沒有主動出現,只能說他早已不在西南。
他的阿姐又受傷,他不會置之不理的,他會將人救出來後又對他橫眉冷對挑骨頭。
裴瑾書低頭看著懷中的人,伸出手去撫下遮擋在眼皮上的髮絲,就不在了一會,又叫你經歷了這事。
裴瑾書眼神越發冷淡,不會了,再也不會了,這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