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推開房門,走出書房,葉雪和趙嬤嬤之間針鋒相對的氣勢也漸漸消散過去,二人上前,葉秋從身後出來,抬手讓她們止步。

葉昭看著不解的兩人,沒有過多解釋什麼,對著趙嬤嬤說:“我先同父親出去,你先回裴府吧。”

趙嬤嬤有些擔心她的傷,但還是點頭答應。

馬車上坐著的葉昭有一顧沒一顧的擺弄著葫蘆的荷包,它有些舊了,上面繡的紋飾也是線條雜亂,是打眼看上去都不會駐足的型別。

馬車窗外的景象緩緩移動,葉秋的心思也都點下沉,用餘光掃了一眼葉昭手中的東西,語氣意味不明,“你不能告訴我這個東西就是你的退路吧?”

馬車經過坑窪地段,突然一個趔趄,帶動車內的人,葉昭動的幅度不大,但還是有些疼痛襲來,眼前也是一陣發黑。

“你可以這樣認為。”她懨懨的回答。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葉昭想要先行下去,葉秋從暗處拿了一個帷帽遞給她,說:“把這東西戴上。”

葉昭轉頭看了一眼,老老實實的接過戴上。

大理寺獄設在京城內,葉昭跟在他身後,本來想著會有些阻攔,沒想到一路光明正大的走了進來,期間見到的人還止步行禮。

正午時分,陽光熾烈,日光如炬,葉昭身影消瘦,扯扯帷帽,“這可不是你所說的難進啊。”

葉秋皮笑肉不笑,“那是因為韓之衡不在這。”

這話葉昭不信,葉秋落地生根成長的能耐很大,要真的生在京中權貴家,不一定又是個什麼風采。

走至獄前,獄卒上前攔著,看見葉秋的面孔,放下刀刃。

葉秋陪笑,又給他遞出一掌金子,“半個時辰,通融一下。”

獄卒看著葉秋遞來的金子面容更加古怪,但還是伸手拿了去放行在前面帶路,葉秋忙招呼著葉昭進來,也沒看到獄卒那好自為之的神情。

踏進裡面,葉昭心神搖晃,外面明明是豔陽天,卻絲毫不能滲透這裡面,陰暗潮溼,燭光搖曳,透過帷帽面紗,能看到犯人那處只有薄薄的草蓆作為臥具。

看著這等情形,葉昭心神更加泛酸,左肩也扯來密密麻麻的痛,獄卒將他們領到一處地方,葉秋才開口,“進去吧。”繼而想要轉身離開,沒等有所動作,獄卒倒是伸手攔住了他。

葉昭心思不在他們這,前腿還沒邁進去,裡面揹著他們而立的人反而先開口說話,“葉大人不進來嗎?”

是一個陰沉沉的聲音,不是裴瑾書的,兩人腦海裡頓時閃過一個人——

韓之衡。

葉昭硬生生止住了腳步,葉秋的臉色也是難堪起來,獄卒將他們推到裡面,上前拱手遞上葉秋那賄賂的金子。

葉秋的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葉昭被面紗包裹著,看不出神情。

葉秋想要上前解釋,但發現也解釋不了什麼。

“韓大人是在守株待兔嗎?”葉昭的聲音飄來,葉秋聽出來她那壓抑著的不爽的情緒。

韓之衡眼風一掃,“沒規矩。”

底下人瞭解他的意思,走到他們身邊往腿彎處一踹,腿上頓時失了力,跪在滿是汙垢的地面上。

走到葉昭身邊的時候,她吐出一句,“別碰我。”

挺神奇的,這句話說出口,獄卒也沒在動她。

韓之衡手上細細觀察著這錠金子,語氣不明,“葉大人身為大理寺的人知法犯法啊,南華官場若是都是你這樣的人早早自裁謝罪罷了。”

葉昭聽他說這話,冷哼一聲。

上前將手架在葉秋的臂彎上,往上一帶,卻發現被他壓著勁,看他的臉色,青白一片,也沒有想要辯駁的意思。

葉昭的情緒頓時上來,從遇刺時韓之衡那不屑的眼神到醒來後裴瑾書被押入獄的情緒一窩蜂的湧上來,質問韓之衡道:“那瑾書到底是犯了什麼錯,由著你們在這作踐他,江南的那兩起案件明明背後之人活生生地站在那裡,你們不去就地處罰他,反而信了他的無稽之談。”

“鹽城閉城販鹽這件都能誅九族的大事你們不去管,雨落山莊流寇入京刺殺這件事你們失職無為,真正的幕後主使逍遙法外,你們冷眼旁觀,將這個罪名壓到瑾書身上。”

“憑什麼啊,他江南金家是個什麼東西你們不敢去動他,兩岸官場你們不去徹查,京城的風言風語你們不去管,你們大理寺若是這種作風倒不如集體向陛下請辭罷了。”

這一大段話將本就凝固的空氣撕裂了個口子,葉昭的呼吸也有些急促,傷口也有些裂開透出絲絲血跡,好在她今日穿的是深色衣物。

跪著的葉秋仿若緊繃的弦,頓時冷汗涔涔,旁邊的獄卒聽完這話也是低頭不語,若是方才他還能低頭不語,此刻葉昭這大逆不道的話一出他不能在冷眼旁觀。

上前一動,韓之衡打斷他,那一雙帶著幾分陰氣森森的眼睛看著葉昭,良久,兀自的笑出聲來。

葉昭心想:癲子。

“裴瑾書知道你是這麼個牙尖嘴利的嗎?”等他笑完,沒對葉昭對話進行點評,說出這句話。

韓之衡倒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將手中的一錠金子隨手扔到一旁,在這狹小髒汙空間內閒庭信步的走著。

葉昭看不了他這樣子,讓她退步低頭也做不到,“我要見他。”

韓之衡走夠了,停在一處懸掛著荊鞭的地方,上前握住鞭把,手上一用力將它拿下來,轉身對葉昭說:“行啊,你從我手下捱過這一鞭子,我帶你去見裴瑾書,方才你那大逆不道的話我當沒聽到,葉秋瀆職一事我也當沒看到,一筆勾銷。”

葉秋定了心神看著他手中的荊鞭,霎時變了臉色,那鞭子外表讓人看了都毛骨悚然,鞭身佈滿尖銳的荊棘,上面還沾染上血汙痕跡,偶爾還散發出陣陣惡臭。

身體健全的男子挨這一鞭子都不知能否活下來,更何況葉昭這個帶著傷的弱女子,執行者還是南華有名的酷吏。

“大人有些欺人太甚。”葉秋說道。

葉昭看了一眼就挪開視線,周圍的空氣令她有些難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趁著葉秋鬆懈一把將他拉起來。

這一用力徹底將葉昭的力氣耗盡,踉踉蹌蹌的走到橫椅上坐下,右手支著椅面,還能摸到椅子上的倒刺。

她閉上眼睛,止不住的發暈,一到臨界點左肩的傷總能把她拉回來,“讓你的人還有我父親出去,我隨你處置,過後帶我去見瑾書。”

葉秋髮愣的瞬間獄卒直接將他帶出去,力氣大的連回頭他都做不了。

微弱的燭光搖曳噼裡啪啦的作響,每一點聲響都在這寂靜中無限拉長。

閻王酷吏看著礙事的人走後,抖抖他的鞭子,說:“你這樣坐著我可不好做。”

葉昭沒理他了反而喃喃開口,好似在自言自語:“你為何如此討厭我,我不明白,從我見你第一面起我就能感覺到,可是我自入京城裡來並未見過你,那寥寥幾面也算不上得罪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看不上我……”

韓之衡沒有回答她的話,面上滿是狠厲語氣反而輕鬆笑道,“你不必與我說過多話,老實的受過這一鞭子一筆勾銷,何樂不為?”

葉昭咧開嘴笑,洋洋的說:“我覺得韓大人這一鞭子要下不去手了,反而還要幫著我將瑾書從獄中帶出來,說不定還會把江南這兩件案子出面擺平。”

韓之衡被這白日做夢的話語給逗笑了,也不著急給葉昭來這一鞭子,順著她的話回道:“若是不能你今日半條命都留在這。”

拿著鞭子,整暇以待的看著她。

葉昭慢吞吞的起身,將系在衣服上的葫蘆荷包解下,手指輕柔的將繫帶解開,從中拿出一塊祥雲翡翠翠竹玉佩,仔細看去,還能從邊角看到極小的“寧止”二字。

葉昭緩步走到韓之衡前方,也不顧他手中的荊鞭,將手中的玉佩舉起,就靜靜地看著他的反應。

韓之衡看到玉佩的第一眼瞳孔猛然驟縮,荊鞭直接被他甩手扔到地下,一隻手緊握著,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上前踱步出手想將玉佩拿下。

葉昭後退一步,將玉佩反手收起,臉上揚起好似狐狸般的精魅笑容,吸引著人不斷向她靠近,語氣卻是平靜到了極致,一字一句說出將話語吐出。

“寧止同我說,有朝一日我來到京城,無論遇到什麼事都可以拿著這塊玉佩來找大理寺卿。”

“他一定會將困擾我的事給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