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己的意識其實是清醒的,九方白恕也能感覺得到,要不然他不會丟擲這個橄欖枝。

當他說出那句承諾時,蘇悅己瞬時明白過來,這就是九白恕計劃裡所謂的甜頭。

他示意她勾引自己,一旦成功上位,九方夫人的位置將指日可待。

如果今日在此的是真正的蘇月璃,或許會被九方白恕蠱惑吧。

遑論是九方世家的雄厚背景,還是九方白恕的個人魅力,都足以令蘇月璃動心了。

蘇月璃孤身漂泊在外那麼多年,自始至終所尋求的就是一個溫暖的家,以及這個家背後給她帶來的愛意。

寒冷輕而易舉能削弱人的意志,哪怕是蘇悅己,在此刻也有一絲絲動搖。好在,她想到了自己遠在時空之外的家,那裡才是她真正的歸屬。

她裝作被蠱惑的模樣,依偎在九方白恕的懷裡,半眯著眼睛,喃喃道:“我會好好侍奉您,我當然會好好侍奉您……公爹。”

最後兩個字,擲地有聲,如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來,將這美好旖旎的氛圍,瞬間澆得乾乾淨淨。

九方白恕常年冰封的表情,猶如泥塑的面具,恍然出現了一道道難看的裂痕。

蘇悅己睜開眼,黑曜石般的瞳孔,清亮亮的,哪裡還有方才那半分迷糊的樣子。

她在九方白恕震驚的眼神中,冷笑著推開九方白恕,手中提著從池底撈上來的破妄,溼漉漉地爬上了岸。

她坐在岸邊,擰著裙襬上的水,毫不留情地譏諷:“九方城主愛護自己的本命劍,認它做了義子,我是破妄唯一的妾,自當喚您一聲公爹,代替破妄好好侍奉您老人家,不是嗎?”

老人家……

老人家……

老人家……

無數聲老人家在九方白恕腦海中一會兒排成個人字,一會兒排成個一字。

“老人家”九方白恕沉默了。

他年歲不過剛滿十八,怎麼就是老人家了?

蘇悅己將破妄掛在腰間,拿出儲物袋裡的厚衣服披上,悠哉悠哉道:“九方城主身為破妄的義父,卻未盡到為人父的責任,致使我夫君掉入這寒池中險些溺死,這樣吧,我夫君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了,不勞九方城主再操心,九方城主若想念自己的義子,便知會我一聲。”

她說完,看了眼池中的九方白恕,帶著破妄,拔腿就跑。

剛走出濯心泉的地界,一股巨大的力道將她拎了回去,腰間的破妄也重新回到了九方白恕的手中。

蘇悅己回頭看九方白恕。

九方白恕剛從水裡上來,衣服還未來得及烘乾,緊緻的腰線,寬闊的胸膛,在溼透了的薄衫勾勒下一覽無餘,烏黑的髮絲貼著側頰,配合著繃緊的唇角,晦暗的眼神,清冷如雪的氣質裡,又隱隱透出一絲性感和妖孽。

要是他剛才用這個模樣魅惑蘇悅己,蘇悅己說不定還會上當。

咕咕噠嚥著口水:“媽媽咪呀,九方白恕這個樣子太蠱了,我突然有點理解女主蘇月璃了,被這麼漂亮的美人渣一渣又怎麼了。畢竟,溫柔可以裝,好看是裝不出來的。”

九方白恕並不知蘇悅己和咕咕噠都在心裡上演著什麼樣的大戲,冷冰冰將蘇悅己丟在地上:“既然你有心,以後就伴我左右,好好盡一盡這做侍妾的義務。”

這句話是有歧義的。

聽起來就好像蘇悅己已經做了他的妾。實際上,他指的是讓蘇悅己跟著破妄盡侍妾的責任。

蘇悅己沒法反駁,因為他們已經出了濯心泉的地界,九方白恕的修為可以輕易碾壓蘇悅己。

蘇悅己恨自己手賤,亂寫什麼男強女弱的設定。

武力上,她幹不過九方白恕!

九方白恕說完這句話,往蘇悅己身上丟了個咒術,蘇悅己尚不明白這是什麼咒術,九方白恕邁步就走,走了幾步路後,蘇悅己忽然被一股力道帶著,不由自主跟在了九方白恕身後。

蘇悅己:“……”

她好像明白九方白恕對她用了什麼咒術。

九方白恕原本是暫住青雲峰的,為了斷開蘇悅己和九方青燃的聯絡,他沒有帶蘇悅己回青雲峰,而是命奉劍將青雲峰上的東西都搬了下來,暫居留芳小築。

咕咕噠蹲在蘇悅己的肩膀上:“看來九方白恕斷九方青燃執念的決心很堅定啊,這樣也好,只要九方白恕把心思放在大大身上,大大就有機可趁了。”

九方白恕所用的這道咒術,將蘇悅己隨時隨地禁錮在他身邊左右,超出十步距離就會自動糾正,這就迫使蘇悅己只能亦步亦趨跟在九方白恕身邊。

到留芳小築時,天色已黯,九方白恕是臨時起意要住進來的,這裡面草草經過收拾一番,還未將東西添置完全,看起來有些簡陋,與九方白恕平時豪華的做派格格不入。

剛好到了飯點,九方世家的僕從們,將準備好的膳食都端上來。

從前蹭飯的時候蘇悅己就發現了,九方白恕用膳都有自己的一套器具,但凡她碰過的,第二天都不會再用了。到了這天道院後,他不僅帶來了自己的專屬餐具,連九方世家的廚子都帶過來了,不愧是城主的排場。

蘇悅己只能距離九方白恕十步遠,再遠一點,就會被扯到他身邊去,一路上她都是與他保持著十步距離,直到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她蹭地一下就竄到了九方白恕的身邊,瞄準了離她最近的一盤香酥排骨。

“這當城主的就是不一樣,瞧瞧這菜色,普通人怕是幾輩子都見不著幾頓。”蘇悅己酸溜溜道。

九方世家家大業大,又不崇尚節儉,城主的吃穿住行自當都是極盡豪奢。

“奉劍,多添一雙筷子。”九方白恕吩咐道。

奉劍立時領悟他的意思,回道:“城主,我們已為蘇二小姐另備了一小桌酒菜。”

九方白恕不喜歡與人同食,從小到大,他就只與九方青燃同食過。那九方青燃是他的雙生子弟弟,兩人的關係親密無間,自當如此,這蘇家的二小姐就不一樣了,那是外人。

“不必,我與你們城主同吃。”蘇悅己才不慣著九方白恕這些臭毛病,捲起袖子,自顧自地坐下了,“前些時間,不是吃的好好的嘛,那時你們家城主都默許了。”

奉劍一噎。

九方白恕主動讓奉劍天筷子,大抵也是因為如此,他既把蘇悅己困在身邊,就不能阻止蘇悅己作妖。

蘇悅己想吃飯,九方世家上下是無人能阻止的。

先前她已經證明過了。

也罷,邪門是邪門了點,這也是蘇悅己能作妖的極限了,為了二公子的餘生幸福,不如忍這一時。

奉劍給蘇悅己拿來筷子。

蘇悅己毫不客氣,將桌上的每一道菜都率先夾上一道,存心膈應死九方白恕。

咕咕噠在旁邊搖旗吶喊:“大大幹得好,只要九方白恕不舒坦,讀者怨氣就能消,積少成多,咱們遲早把怨氣都消了。”

蘇悅己:“其實與他同食,也算他給的一點甜頭吧,他還是賊心不死,指望著我能爬他的床。”

咕咕噠:“最高階的獵人,往往是以獵物的方式出現,這麼看來,九方白恕的手段比九方青燃高明一點。”

吃過了飯,九方白恕飲了盞茶,託他的福,蘇悅己終於喝上顧瓔瓔口中的好茶了。

那茶飲過後,滿嘴都是香的,打個嗝都能回味無窮,怪不得一兩的價錢夠買一間房屋了。

晚上固定時間,九方白恕會例行打坐一個時辰。蘇悅己離不開他,就只能跟著他打坐。

她是靜不下來的性子,眼見著九方白恕入定,悄咪咪湊到九方白恕身邊,一會兒揪一下他的頭髮,與咕咕噠研究著他用什麼在養髮,一會兒又去掀他的衣襬,跟咕咕噠打賭,這衣服究竟是什麼材質做的,能不能用火燒。

九方白恕被她煩得眉心緊皺,也不睜眼,只抬手一點,蘇悅己手腳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捆了起來。

“嗚嗚。”蘇悅己發現自己又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了。

咕咕噠用翅膀拍自己的心口。還好,還好,九方白恕看不見它,剛才它差點在九方白恕頭上做窩了。

打完坐,九方白恕還要看會兒書,為防止蘇悅己搗亂,他故技重施,給蘇悅己施了道咒術,蘇悅己彷彿變成了個人形傀儡,臉上是咬牙切齒的表情,人卻乖乖站在桌邊為他研墨。

九方白恕偶爾抬頭看一下蘇悅己的表情,心情很好的樣子。

到了睡覺的時間,已經月上中天,蘇悅己沒法離開九方白恕的身邊,只能在他屋裡打地鋪。

奉劍抱來厚厚的被褥,鋪在地上,蘇悅己被折騰了一天,也不管那麼多了,鑽進被窩裡,三下五除二將衣裙都脫了,只留了件單薄的抹胸掩住春光。

九方白恕看著滿地都是她從被子裡扔出來的衣物,眼皮跳了跳,忍不住斥道:“你一個姑娘家,與男子同睡一屋,不裹得嚴嚴實實,還如此放浪,就不怕有損自己的名節嗎?”

“這話說得好笑,九方城主強留我在自己的屋中,分明是不顧惜我的名節,又拿什麼立場來教訓我要在意自己的名節。實話跟你說吧,要不是顧忌著你在,我都裸睡了。”

九方白恕:“……”

九方白恕直接躺下了,屋內的燈燭在他的操控下盡數熄滅,只餘月色從窗欞中穿過,凝成一地白霜。

蘇悅己睡不著,手託著下巴,從被窩裡探出個腦袋,滿是新奇地說:“我這還是第一次跟一個男人一起睡,九方城主想必是一樣的吧。”

“我自幼便與青燃同睡。”

蘇悅己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九方白恕這句話是在反駁她那句“九方城主也是第一次跟一個男人睡”。

蘇悅己:“……”

嘖,這冰山也有這麼幽默的時候。

蘇悅己用手託著下巴,翹起一條腿,在黑暗裡晃悠著:“你這人真有意思,明明討厭我,非要把我禁錮在我身邊,還蓄意引導,讓我勾引你。”

躺在床上的九方白恕身形一僵。

他和奉劍的心思,還是被看出來了。

蘇悅己這樣聰慧又狡黠的女子,總是能輕而易舉洞察旁人的心思。

蘇悅己又說:“你們兄弟倆怎麼這麼好玩,一個二個跑來撩撥我,為了那樁秘密,大可不必作如此犧牲吧。”

聽她的意思,她還沒有看出來,這次青燃是對她用了真心。他作此不符作風之事,是為了斷青燃妄想。

要不是為了那樁秘密,和青燃體內的同心蠱,了斷青燃執念最快的法子,就是殺了蘇悅己。

九方白恕心底浮起淡淡的血腥念頭。

修劍道者,常年與腥風血雨為伴,誰的手頭上不沾上幾條人命。殺死一個蘇悅己,比碾死只螞蟻還簡單,可偏偏這個小姑娘,亂七八糟的主意那麼多,還恰恰命中他們兄弟二人的軟肋。

“小青太幼稚了,我不喜歡幼稚的男孩子,倒是小白你這樣的,成熟穩重,高冷禁慾,很戳我的萌點,要不你再努努力,或許,我真的會被你蠱惑,爬你的床哦,畢竟九方夫人這個位置,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小青?小白?

九方白恕慢一拍地領悟過來,這兩個稱呼是在喚他和九方青燃。

蘇悅己話裡不辨真假,依九方白恕對她的瞭解,挑逗居多,可他的心神還是不由得為她所牽引,併為那句假設,心臟怦然跳動。

蘇悅己還要再說,九方白恕伸出被子下方的手,並起兩指,朝著蘇悅己的方向輕輕一點,蘇悅己突然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

又是九方白恕在使禁聲咒。

蘇悅己張了張口,憤怒地瞪向九方白恕,九方白恕淡淡道:“你要是不想再被我用定身咒,就老實一點。”

蘇悅己這下是徹底老實了。

她可不想再被捆起來。

九方白恕心頭終於有了一絲大獲全勝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