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同人不同命

到了上工的時候，陸家三兄弟扛著農具剛出門，就碰見了隔壁的秦二柱。

秦二柱一改往日的劍拔弩張，滿臉堆著笑朝他們走來。

三兄弟面面相覷。

“他沒事吧？”

陸向昌被弟弟問得直搖頭，“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莫不是被鬼上身了。”

“去！別瞎說！現在提倡科學，不興搞封建迷信！”

“要麼說大哥能當小隊長呢，這思想覺悟就是高！”

三兄弟交頭接耳，全然不顧越走越近的秦二柱，秦二柱面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

他瞅了瞅四周，反正也沒什麼人看見，硬著頭皮又往跟前湊了湊。

“恭喜你們啊，聽說陸老四在外面掙了大錢？”

陸向述也是奇了怪了，“你從哪聽說的？”

連他們都沒找著他四弟呢，他怎麼知道他四弟就賺了大錢？

秦二柱以為他們家故意藏著不想讓人知道，理直氣壯道：“你甭管我從哪聽說的，我就問你，要不是賺了大錢，你們家怎麼大早上就吃肉？”

那香味濃的，活活把他從炕上香醒過來。

都鄰里鄰居的，老陸家平時過的什麼日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比自個兒家日子過得還省，那就是過大年也沒見他們家這麼奢侈過。

況且這年月，誰家這個時候吃肉啊？

要說他們家裡沒什麼貓膩，打死秦二柱都不信！

“那你告訴我們，我四弟擱哪掙大錢呢？”

“我……”，秦二柱被問得嘴巴一禿嚕，瞬間提高了聲音，“我上哪知道去！”

緊接著他四下瞅了瞅，以為陸家是怕走漏了風聲，又壓低了聲音道：“我說你們這可就不夠意思了啊，都鄉里鄉親的，你們家陸老四悶聲發大財，你們還替他藏著掖著！”

“信不信我去大隊告你們！”

他不說投機倒把還好，他一說這個詞，陸家三兄弟都恨不得一鋤頭夯死他！

這幾年改革開放，對老百姓的一些小買賣國家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可這並不代表犯了罪不會被抓起來蹲大獄。

陸向問頭一個忍不住，他反手轉了鋤頭棒，痛痛快快給了秦二柱一棒子！

“我讓你狗日的滿嘴噴大糞！”

陸向述和陸向昌兩人十分雞賊，假裝勸架，一人虛虛抱住弟弟，一人死死箍著秦二柱，嘴上假模假樣又真情實意地勸著架。

“老三！有話好好說！不準動手打人！”

“是啊三弟，快別打了！”

可憐秦二柱掙也掙不脫，想喊救命又不敢喊，只能邊跳著蹦子邊求饒！

要多悽慘有多悽慘！

待陸向問消了氣，才堪堪停了手。

他沒下死手，用勁也不大，再加上又沒打臉，所以秦二柱看起來壓根沒捱過打。

“這回就饒了你，再敢亂說話，下回還揍你！”

撂下狠話後，三兄弟才又扛著鋤頭走了。

白白捱了頓打的秦二柱今天連工分都賺不了了，既不敢聲張也不敢真的去公社揭發陸家，只能咬碎牙齒往肚子裡咽。

他一瘸一拐地走回家，把一肚子火撒在了秦文秀身上。

秦文秀剛才就躲在自家門後面看熱鬧，她當然知道都發生了些什麼，可她也不敢說，怕她爹傷了面子打她打的更狠！

“爹！別打了！別打了！”

“疼啊！疼！”

而陸家院子裡，分工合作餵雞餵豬的夏秋蓮和伍立英聽著隔壁院兒裡的雞飛狗跳，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伍立英嘆了口氣，“這人和人不能比呀！”

“你瞧他家文秀，再瞅咱家福寶，同樣都是丫頭片子，一個地上一個天上，可真是不同人不同命！”

夏秋蓮沒空搭理她，因為她在雞圈裡發現了好幾枚大鵝蛋！

“鵝下蛋了！下蛋了！”

“鵝下蛋有什麼稀奇的？”伍立英一時半會沒轉過彎來。

“什麼？鵝？咱家那兩隻大白鵝下的？”

說罷她趕緊也跟著夏秋蓮扒拉著看。

這一看還發現，不僅有鵝蛋，還有比平時數量多出一倍的雞蛋！它們的個頭都一個賽一個的大！

蛋這玩意兒營養價值又高又好吃，最適合給丈夫兒子補身體了！

兩個女人都驚喜地不行，掏了十幾枚蛋小心翼翼收好後又搭了伴兒去豬圈餵豬。

一到豬圈，不看不知道，一看又是一驚！

豬圈裡老母豬竟破天荒地生了只小豬仔！

兩人都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乖乖！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啊！

陸家就一頭老母豬，養了好多年沒見動靜，都商量著過年要把它宰了吃肉了，它不知啥時候配下了種，竟生下了豬崽！

還有那兩隻大白鵝，也是養了有些個年頭了，從沒下過蛋。不過它們看家看得好，一時半會還捨不得宰。

伍立英神神秘秘，“三弟妹，你說這些怪事是不是真的因為福寶啊！”

“那我哪能知道！”夏秋蓮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明明是喜事，你咋說得恁滲人！”

活像他們福寶是個精怪似的！

怪不得不討人喜歡！

“你別怪我沒提醒你啊，你說話注意著些！不然到時候娘生你氣，看你咋整！”

伍立英忙捂住嘴，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她真的沒啥壞心眼，就是這張嘴一出口總招人嫌！她自己都嫌棄自己！

兩人一路小跑躥進了安怡靜房裡，果不其然陸奶奶和孩子們都在。

“娘！娘！您快來呀！”

福寶被一聲比一聲高的聲音嚇了一跳，哇哇大哭了起來！

說來也是奇了，她一哭，剛才還萬里無雲的晴空這會子一下子陰了起來，那架勢看著像馬上就要下大雨！

在場四個女人俱是一愣，隨後面面相覷起來。

“這……娘，您昨天……”

伍立英話還沒說完，就被陸奶奶打斷了，“昨天什麼昨天！沒見過陰天還是沒見過下雨！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陸奶奶其實心裡也陣陣打鼓，她比別人更知道自己寶貝孫女兒福寶的神奇之處。

可福寶還太小了，她真怕這些事傳出去對她有什麼不好，因此十分後悔昨天的失言。

現下她只能矢口否定了，哪還能顧得上什麼面子。

再者，面子跟寶貝孫女兒的安危比起來，能值幾兩錢！

陸奶奶故作威嚴地警告兒媳，“我給明芷取福寶作小名，是因為她有福氣，也能給我們帶來福氣，天生就是有福之人！至於旁的，你們可不要聽風就是雨！出去到處瞎咧咧！”

“不然我老婆子可饒不了你們！”

在一旁哄福寶的安怡靜聽了一耳朵婆婆說的話，心裡頭隱約卻覺得不大對勁，她悄悄向夏秋蓮使了個眼色，後者根本不敢回應她。

暫時也只好作罷。

“福寶乖，不哭不哭！”

“這小妮子，光打雷不下雨的！哭了兩滴眼淚就不哭了，只嗚嗚乾嚎！鬧人玩呢！”

安怡靜兩句話活躍了氣氛，哄得眉目冷肅的陸奶奶重新眉開眼笑了起來，戰戰兢兢的三個嫂子也鬆了口氣。

至於小孩子們，年齡都還小著，聽不懂個啥！聽懂了的那個，也聰明地不會多說啥。

陸奶奶看著閉著眼嗷嗷嚎個不停的福寶心疼了起來，“哦喲我的個寶貝孫女兒，不哭了不哭了，奶奶給你出過氣了！”

“帶你去看大公雞好不好！等你長大了給你拔漂亮的雞毛做毽子！”

“娘，能出去嗎？”安怡靜猶豫道：“她才出生……”

“沒事的，出去一會兒不要緊，外面現在不冷不熱，陽光也不刺眼，這時候正好！”

怕婆婆腿腳不利索走路不方便，蘇桂蘭主動從安怡靜懷裡接過福寶，一眾大人小孩呼呼啦啦跟著去了院子。

外間這會子天空還密佈著濃重的黑雲，雖然天氣悶沉燥熱，但就跟福寶只打雷不下雨的小臉蛋兒一樣，並沒有下下一滴雨來。

“娘，你看！”伍立英指了指圈外籃子裡放好的蛋，接著道，“今天老母豬還下了只小豬仔！”

“小豬仔！”

“我要看小豬仔！”

興奮的孩子們歡天喜地去看小豬仔，留下幾個大人在原地怔愣望天。

“這也太……！”

不可思議了！

安怡靜站在蘇桂蘭旁邊，喃喃望著自己的福寶。

她這會兒已經不哭了，正全神貫注瞅著雞圈裡來來回回咯咯的雞和鵝，沒過一會兒粉嫩的小臉蛋兒上就又有了笑意。

安怡靜明顯看到，在她的福寶露出笑容的一剎那，天，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