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秀華看到有人,頓時收回眼淚,恢復以往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樣。

“李家媳婦啊!”她聲音一如既往的尖酸。

秦香蘭一想到姚霞,心裡就對她有意見,這人看著刻薄就算了,誰知道那心更是爛心肝。

自家孫女能喪天良的賣掉,還把人家親媽留下的嫁妝據為己有。

這住得久的鄰居,都知道姚家的房子是姚霞她媽出錢置辦的,那時候姚青山才是個小技術工,都是靠姚霞她媽起來的。

秦香蘭感慨:物是人非!

“姚家大娘,這大晚上是找什麼呢?老遠我就聽著了,孩子丟了?”

秦香蘭明知故問,就想看看這人說什麼。

毛秀華那雙吊梢眼轉了轉,氣憤著開口:“找姚霞!那個丫頭,一天天晚上竟是不回家,快要嫁人的姑娘,什麼樣子!沒媽就得我老婆子管!”

她邊說還邊比劃著,秦香蘭笑了笑,要不是她剛送完姚霞,她都要信了。

這演技當真是絕!

想著自己也可笑,那時候,姚青山和毛秀華說什麼就信什麼。

真是枉為大人了,那麼小一個姑娘不是更該關懷嗎?

秦香蘭順著毛秀華:“這孩子真是不懂事,家裡出了事連個影子也沒有,對了,咱家裡沒啥事吧?”她聲音滿滿惋惜和關懷。

毛秀華嘴角下拉一些:“家裡沒事,秀秀那孩子和青山鬧了點誤會,兒子媳婦這事,我這當大人的沒法管。”

一句家裡,一句媳婦,這可一下把唐秀就變成了姚家的人。

秦香蘭看著毛秀華簡直作嘔,走後更是對著那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暗罵:喪天良的老婆子!

邊走邊搖著頭笑,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

毛秀華收斂著聲音,繞著街頭找姚傑,一直到後半夜也沒回去。

老媽在街上找孫子,姚青山在家裡溫柔鄉打得火熱。

唐秀做好飯端到他面前,眼睛滿滿愛意,夾著嗓子提著氣:“青山,吃點面,我特意給你臥了個雞蛋,咱彆氣壞了身體,姚傑那孩子好好管管就成,還能教好的。”

姚青山往後靠了靠,長舒一口氣:“秀秀,今天真是委屈你了,那死崽子,改天我再一頓收拾!給你好好出氣!”

唐秀笑得滿意,手上扒蒜抱怨道:“別因為我傷了你們父子感情,我那心裡肯定過意不去啊!再說了,我現在看到你對我的好,我這心裡就知足了。”她話語滿滿小女人。

姚青山一把拉住她的手,眼神遊走在她那滿是淚痕的臉上,忍著心裡的噁心開口:“秀秀,你可真是賢惠,有你就是我姚青山的福氣,我姚家有你在,指定紅火!”

一頓彩虹屁,唐秀尾巴翹到天上。

姚青山伸手夾起來雞蛋,緩緩放到唐秀嘴邊:“秀秀,你也吃,為了我,你都被你爸趕出來了,真是讓我心裡難受。”

“以後我肯定對你好,給你一個家,讓你不用再受你後媽的氣!”

姚青山說得憤恨,滿滿都是為她撐腰,唐秀激動著眼淚直流。

“青山,你對我真好!”

“吃吧,吃完早點休息!”

唐秀重重點頭,姚青山心裡計劃,機械廠馬上就要換屆,技術員上頭就是總車間主任,有了唐秀就不怕唐長林不管自己!

這一晚,生米煮成熟飯,姚青山來了一劑猛藥。

心裡:唐長林你個老狐狸!

唐秀心裡美極了,得到了自己所謂的愛情。

這一切,看似是姚霞主張,實則都有著他們自己的軌跡。

——

姚霞洗完澡包著頭髮坐在床上,身上香香的梔子花味道,長舒一口氣躺下。

手裡的八音盒再一次轉動,小姑娘仿若在同她講話。

眉眼間流轉著愛意,想起隔壁的人,姚霞就感覺踏實,想著他在幹什麼呢?

心裡滿滿都是音樂,腦子裡迴盪著兩人剛才門邊的對話。

八音盒,大白兔,還真是有意思的稱呼。

姚霞側頭一躺,看著那堵牆。

牆背面是他,第一次姚霞心裡不一樣,就那麼看了許久,她睡得安穩。

那頭的他,拿著姚霞的奶糖笑了笑,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姑娘。

這糖可是稀罕物件,隨手就給這麼多。

他把糖放在口袋裡,摸了摸還笑了笑。

收音機裡放著歌,婉轉的歌聲迴盪在耳側,想起門後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他那個心裡也是微微盪漾。

明早那頓飯,兩人都很是期待。

姚霞早早起來,拿著香皂洗漱,木頭梳子一遍一遍梳著頭髮,沒有化妝品只有一瓶雪花膏。

這還是她特意帶在身上的,因為這裡天氣乾燥,冷風瑟瑟,那臉上時常起皮。

姚霞對著鏡子反覆斟酌,兩個辮子換成一個,一個又變成兩個,反覆了三十多分鐘。

最後還是兩個,看了一眼時間,姚霞挎包出門。

站在那門邊,她調整了呼吸和狀態,輕輕敲門。

一下一下,沒反應,然後再繼續。

姚霞滿是疑惑,不在?

前臺大姐把字條給她,姚霞眉眼閃過失落。

“姚霞同志,提前歸隊,有緣再見。”

姚霞把紙條疊好,眼裡流轉過一絲暖意,但還是有些淡淡的低沉。

“以後肯定還是有緣分再見的。”前臺大姐安慰她。

“希望吧。”

姚霞嘴角揚起一抹淡然的笑,朝著外面看了一眼。

一個個暖白色的光圈,好似方揚銘清雋的面容,那笑溫暖極了。

有緣再見。

秦香蘭站在門口吆喝:“舒蘭!”

舒蘭提著東西往出走,秦香蘭提著一個大網兜,裡面滿滿五個鋁飯盒,還有一個小錢袋子。

“我路過知青辦的時候看到不少人,咱趕緊過去,第一天報道不要遲到。”

舒蘭點頭。

秦香蘭繼續:“這是乾糧你路上吃,還有這錢是我和你叔的一點心意。”

舒蘭捏著錢袋子感動,秦香蘭也無奈憤慨,他家也不是富得流油的萬元戶,只是這舒蘭當真是可憐。

加上,幫著他家不少忙,理應有點表示。

舒蘭感謝地鞠躬,“謝謝秦姨和李叔了,我會記得這份恩情的。”

秦香蘭把人扶起來,聲音帶著小抱怨:“你這孩子幹什麼呀!咱鄰里鄰居的,叔和嬸子都是看著你長大的,這不算什麼!”

“我和你媽當年還一起採過蘑菇,醃過大白菜呢。”

舒蘭揚起臉龐,眼角突然紅紅的:“秦姨,不管怎麼說,你對我好我該記得。”

秦香蘭點頭,滿眼感動,這孩子咋就這麼讓人舒服呢,伸手拉著姚霞往知青辦走。

一路上,秦香蘭跟姚霞交代不少,別被鄉下幹活的小夥感動,別把自己心裡話全告訴人,要注意表現拿先進,要抓住機會回城······

姚霞一臉帶笑的聽著她講,感覺像是母親在自己耳邊絮叨交代,這感覺讓她有點想二十一世紀的家了。

小時以為是囉嗦,現在只覺得聽不夠。

根本聽不夠!

來了這裡,不知道那邊怎麼樣,下一次聽到絮叨。

還有機會嗎?

去知青辦的路上,姚霞路過供銷社添置了些東西,因為不確定那行李現在到沒到,保險起見。

路上滿滿都是人,年輕人揹著網兜和棉被,軍用水壺挎在腰間,有的臉上帶著建設的朝氣,有的則是有些難以割捨的言喻。

姚霞此刻則是百感交集,有不捨也有憧憬。

這年代的知青大潮流她是趕上了最後一波。

“姚霞啊,下鄉要是遇上什麼事,缺什麼了跟秦姨說一聲,能力範圍內,別跟秦姨客氣!”

她這話也是有私心,為的是姚霞以後能給那些事作證,到底是姚青山的種,萬一···一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