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父親所料,老師讓每位同學將學平險保單拿出來放在自己的課桌上,他會一一檢查。
如若發現哪位同學沒有學平險保單,明天就不用來學校了。
窩那個大艹,這城裡學校咋這麼麻煩。
買不買不應該都是家長自由麼,怎麼還用這種方式強迫別人?
但仔細想想,學校好像也是為了我們的人身安全有個保障罷了。
想通了這點,我倒是覺得老師沒那麼不近人情了。
上午最後的時間,在發完書本之後就放了學。
等揹著書包出了校門,我沒有看到父親的身影。
我站在校門口,羨慕地看著其他同學陸陸續續都被自己的爸爸或者媽媽,又或者是爺爺奶奶接走了。
而我站在那裡就跟個無人問津的可憐蟲,無助又扎眼。
冷風吹得我臉蛋生疼,手跟腳也快要凍僵了。
然而依然不見父親的身影。
算了,不等了,還是我自己回去吧。
努力在腦海中回想著來時的路線,興許我可以試著自己走回去。
剛跨出一步,就被身穿制服的保安大叔叫住了,“同學,你等等。”
我有些疑惑的回過頭,卻見保安大叔已經大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開口問我:“有人接你嗎?”
我說:“有,我爹說他會來接我。”
保安大叔聞言向四周瞅了一圈,疑惑道:“那他人嘞?”
我說:“不知道,可能在路上吧。”
保安大叔讓我去保安室待著,等我爹來接我。
可我不想過去,我想自己走回去。
欣許以後上下學都得自己來學校。
因為父親要上班,他不可能每次都會來接我,所以我得先嚐試著自己走回去。
於是我拒絕了他的好意,“謝謝叔叔,但是我想自己走回去。”
“可你知道回家的路嗎?既然你爸爸說他來接你,那他肯定會來接你的,你要是走了,他一會來了會著急的。
“要不,你跟叔叔進去等你爸爸?外面太冷了,你一個孩子不適合長時間站在外面,會容易感冒的。”
保安大叔不太放心我一個人回去。
他還挺貼心,怕我凍壞了。
一顆心暖暖的。
但我心意已決,與保安大叔道了謝後,獨自離開校門口。
憑著記憶中的路線,走過了一條繁華的街道,我終於遠遠看見那個記憶中的宿舍大樓。
“為何不等我?”
忽然聽見父親的質問聲,給我嚇了一跳。
轉過身,發現父親手中正提著一把青菜,眼神憤怒的正凝望著我。
我被他的眼神嚇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低頭不敢與他眼神對視,“俺,我以為你不來了,所以就……”自己走了唄。
我心虛個啥?我又沒錯。
難道你心裡沒點數,沒看見學校都沒人了麼。
人都走光了,我留在那裡喝西北風麼?
“所以你就自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要不是保安大叔說你自己回去了,我說不定得報警。”
還好意思怪我?
擔心我?
我咋就不信嘞。
買把青菜用得了那麼久?
但我只能在心裡默默吐槽我這個不靠譜的爹。
現實,我就跟個鵪鶉一樣,低著頭不敢出聲,任由父親發洩完。
在父親數落了我幾句後,他大概是卸了那口怒氣,然後一言不發的越過我獨自向前走去。
我跟個鵪鶉一樣,屁顛屁顛的緊跟父親身後。
回到宿舍,父親問我:“你在幾班?班裡一共多少個學生?”
我懵了,我不知道啊。
從頭到尾,我一直低著頭,都不敢亂看,就怕自己跟個沒見識的鄉巴佬,被同學笑話排擠。
至於幾班,我沒注意看,多少同學,我也沒數。
這讓我咋回答?
若是我說我不知道,父親會不會氣的一蹦三尺高,然後暴揍我一頓?
哎呀,我滴小心臟喲,這可咋整。
誰來救我脫離苦海,我認誰當親爹,保證給他養老送終,棄了這個不靠譜的親爹。
父親見我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氣的將桌子拍的嘎嘣響。
“啞巴了還是咋滴,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看吧,果然前幾天就是託了小凡與楊阿姨的福,每天過的才像個少爺。
這不剛回來一天,他就又暴露了本性。
他說這麼簡單的事情,既然簡單,那你為何見了老師不問清楚,反倒來問我?
我一個人來到這陌生的城市,本來就很不自信,你不關心我能不能適應,反而讓我注意這些。
請問你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嗎?
這一刻,我倒希望姐姐不要來城裡,這裡冷冰冰的,沒有一點人情味,來這裡做什麼?
難道讓她和我一樣,每天處在驚恐與謾罵當中?
這樣的生活不要也罷。
正想的出神之際,父親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響起。
“俺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玩意,連說句話都困難。
“罷了罷了,你給俺記住了,你在五一班,班裡一共有五十三名同學。”
我:“……”
你知道你還問我?
“行了,把學平險保單拿出來給爹。”
我一抬頭,父親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將我籠罩其中,就像一隻龐大的老鷹盯著它羽翼下的小鳥,目光既深沉又愛護。
甩了甩不切實際的幻想,我知道愛護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他眼裡全是對我這個兒子深深的嫌棄。
我木然的從書包將保單拿出來交到他手上。
只見父親接過後,順手麻溜的放進一旁的抽屜鎖了起來。
我撇了撇嘴,心想,罵吧罵吧,只有這樣,以後我才不會再奢望如此廉價的父愛。
……
昨晚父親說他明個上早班,給了我一塊錢,讓我出去吃早飯。
又給我上了鬧鐘,他就早早歇下了。
不一會呼嚕聲不斷傳來。
他倒是睡得香甜,而我躺在床上餓得睡不著覺,鑽在被窩裡啃了半個冷饅頭才睡著。
而剩下的六個饅頭,因為時間久了,表皮發黴,都有了小黑點。
摳掉髮了黴的小黑點,吃起來也不影響口感。
但是不能再久放了。
我合計著等我第二天上午放學回家,給它炒著吃了。
總之,不能浪費糧食。
早上六點多起床後,發現對面床上空空蕩蕩的,我並沒看到父親的身影。
起來摸了摸他的床鋪,發現早已涼透。
看來父親一個小時之前就已經走了。
想想父親也挺不容易的。
這麼冷的天,那麼早就去跑車了,也挺辛苦的。
穿好衣服,洗漱完,背上書包獨自下了宿舍樓。
來到學校附近,花了八毛錢,買了一個饃夾菜,一邊吃一邊往學校走。
說句實話,這饃夾菜的美味簡直讓人陶醉。
那餅的烹飪技巧真是高超,外酥內軟,掰開之後夾上土豆絲,那味道更是妙不可及,彷彿每一口都散發著生活的美好與寧靜。
這種滋味讓我瞬間沉浸其中,彷彿時間在這一刻靜止,歲月靜好的感覺油然而生。
還未走到校門口,饃夾菜就已經被我狼吞虎嚥地吃完了,令人回味無窮。
來到校門口,當我看見眼前的宏偉二層樓,那種內心深處的自卑感卻再次湧上心頭。
或許是因為父親昨天的話在我心中留下了烙印,我總覺得自己與他人不同,彷彿低人一等。
因此,從進入學校大門開始,我便一直低頭前行,不敢與同學們的目光交匯。
除了上課時看著老師以外,我大部分時間都是低頭沉思,不敢四處張望。
下課後,教室裡喧譁聲不斷,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嬉戲玩鬧。
只有我,孤零零的坐在座位上翻看自己的書本。
看似在看書,實則內心很羨慕他們。
我想要加入他們,可我不敢。
忽然,我的同桌用胳膊肘戳了戳我,她問我:“你為什麼不穿校服呀?”
我這才抬頭看了眼四周,發現大家都穿著一樣的服裝。
只有我跟個另類一樣,上身穿著臃腫的黑布棉襖,下身穿著藏青色棉褲,感覺不倫不類的。
她說那是校服,那我為何沒有?
我小心翼翼的反問她:“校,校服大家都有嗎?”
我同桌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繼續好奇地問我:“對啊。你為什麼不穿校服呀?”
為什麼?
這句話當然得問我那個好父親呀。
我猜,大概父親沒錢給我置辦校服了吧。
“我不知道。”我頭一次撒了謊,還是對我的同桌,心裡有些愧疚。
可我能怎麼說,難道要我跟她說我爹窮的沒錢給我置辦校服麼?
然後呢?
難不成她還能慷慨的跟我來一句:“沒錢,我給你啊。”
別逗了好麼,一個小屁孩哪裡來的那麼多錢。
就算有,那也跟我沒關係。
我同桌好奇的看著我,喃喃自語,“怎麼會沒有呢,每個同學都有的呀
“而且老師說了,學生來學校就得身穿校服,這樣才更像個學生。
“最重要的是,不穿校服會受處分,被扣分的。”
啥,你說啥?
老師咋沒跟我說嘞。
扣分,扣啥分?
我一臉的茫然。
“喂,你一個鄉巴佬,啥也不懂,瞧瞧你穿的都是啥玩意,真夠丟人的,你也配和我們一個學校,趕緊滾回去。”
“就是,瞧他這副樣子,我看著就煩,趕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