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則語嚥了口唾沫,有些窘迫的看了一眼聖臨,發現對方和自己一樣窘迫,心裡好像得到了一絲安慰,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地說道:“呃……我們先出去吧。”

聖臨點了一下頭。

“嗯,”千則語又點了一下。

相顧無言。

三個人十分恭敬的沿著墓地的小道往前走著,第五嵐提腿剛想跟上,又覺得不應該這樣,回頭看了看那條河,河對岸彷彿還住著人家,閃爍著燈火,他有些悻悻地撇了撇嘴,不情願的跟著走了。

皺了皺眉,第五嵐問道:“千語,你知道這是哪嗎?”

“不知道,”千則語搖搖頭,“手機自動關機了,但是這裡離七凌只有幾公里遠,而且從這座山翻過去就有一條馬路,到那了就都好說……”

第五嵐:“……”

“那我們為什麼不從河邊走?沿著河邊走不是更方便嗎?還沒有岔路口,離學校也近……”

“?”千則語有些茫然的回頭看了一眼,目光鎖定在墓地群和河流的交界處,那裡雖有一個緩坡,但是盡頭卻長滿了荊棘,千則語有些不解地問道:“你近視這麼深了嗎?那邊不是被茅莓和刺天茄擋完了嗎?你又不是螞蟻,怎麼走?”

“可是你們不是可以從水面上踩過去嗎?”第五嵐看起來有些興奮,亂七八糟的比劃著,“就像電視劇裡的輕功一樣,踩著水啊草啊什麼的就飛過去,多爽啊,——你們又不是普通人……”

“呵呵,”千則語乾笑兩聲,語氣散淡地說道:“算了吧,我怕到時候給釣魚大佬們看到,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第五嵐疑惑,“這麼晚了還有人釣魚嗎?”

“就是晚上釣的人才多啊……”

“哦……好吧。”

“……”

第五嵐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其實忽略這些墳墓,這裡還挺適合散步的,空氣清新,地勢也算平坦,仰頭就能看見一大片灰藍的天和清冷的月,完全不像馬路上那樣烏煙瘴氣的,也不像學校那樣空間逼仄,令人窒息,這一天起起落落的,感覺可以寫好幾篇日誌了,但是,第五嵐有些奇怪的問道:“我們為什麼會從學校來這兒啊?”

“這個,你得問問司色彥……”

“嗯?”恍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司色彥有些茫然的抬頭,呆呆地問道:“我嗎?我也不知道啊。”

“可是我們都是因為你,才來這的啊,”第五嵐停步,深吸一口氣,又繼續跟上,“你忘了嗎?我們是為了拉你,才被帶到這裡來的……”

“……”司色彥面無表情的聽著,稍微回想了一下,語氣平靜地敘述道:“我是在地底下聽到了奇怪的聲音,而且這聲音離我越來越近,感覺我可以找到它。可是我去找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一道白光,我什麼也看不見,然後班長拉住了我,我就站在這裡了……”

“……然後呢?”

“然後我就站在這裡了啊。”

“就這樣?”

“嗯。”

“……”

“好吧……”

——一點用都沒有。

旁邊就是樹林,但是還有一段上坡路要爬,第五嵐扶著膝蓋嘆了口氣,不住的在心裡感嘆著,人真是不服老不行,小學的時候跑步還拿過第一來著,現在走條小路都東倒西歪,爬個山都得揪著草根,還差點滾下去,跟個老弱病殘似的。”

但是看到千則語她們一臉輕鬆的模樣,第五嵐還是堅持住了,努力不拖後腿,終於氣喘吁吁爬了上去,還不忘對下面的墓地群發表評價,“該說不說,這墳墓,埋的還挺整齊。”

“應該是同一時期埋的,”千則語拉開校服拉鍊,一路走過來都些熱了,“不然不會埋的這麼緊湊,而且這裡看起來,風水不好,太低,視野不開闊……”

“!”第五嵐有些驚訝看著千則語,露出崇拜的表情,“千語你還懂風水啊,不愧是全能班長!”

“呃~我不懂,”千則語連忙搖頭否認。

第五嵐只當她是在謙虛,一臉愉快地應和道:“不過這裡看起來確實風水不好,哪有把墳墓埋在河邊的,這萬一下個暴雨,水漫出來,泡著屍水,嘔~那畫面簡直不敢想象……”

千則語聽第五嵐說這番話,也覺得噁心了,“你要是個烏鴉嘴,那畫面才是真的不敢想象……”

第五嵐連忙捂嘴,“我不說了。”

聖臨輕聲道:“其實這個墓地群,和學校底下的棺材群,結構很相像……”

第五嵐點頭,深表贊同,“所以我一開始才以為我們穿越了,因為感覺像是同一個地方,也許後面有人把它們挖出來,放在學校底下,然後這樣那樣,總之,我很難評……”

聖臨沒回答,他看著千則語,似乎是在期待千則語的反應,而千則語卻在期待司色彥的反應,但是司色彥面無表情的,好像對已經發生的一切完全不關心,千則語看不出真假,心中的疑慮更深了,她收回眼神,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只有第五嵐還在獨自苦惱著,“這個地方,我好像來過……”

千則語一怔,迅速問:“什麼時候?”

“嗯……有點記不清了,但是墳墓埋在河流旁邊,那還是很少見的,我應該印象深刻……”

千則語:“……”

“嘿!我想起來了!!”第五嵐一拍腦門,“是萬葬崗!!!”

“萬葬崗???”

千則語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如果是萬葬崗的話,那她也應該來過,只是可能走的不是這個方向,所以看不出來。

第五嵐還不是很確定,皺著眉,眼睛不停的搜尋著記憶中的場景,漸漸發現了山坡上那抹銀白色的光,有些興奮的用手肘撞了撞聖臨,問他:“聖臨,你看那裡是不是一座石碑?”

聖臨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座寬大的石碑正矗立在月光下,如枯樹般蒼勁古樸,旁邊幾顆螢火蟲忽明忽滅的閃爍著,微風似悠長而緘默的問候,吹得細草向它拜服,聖臨點了下頭,“是。”

“那就對上了,”第五嵐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萬葬崗全是墳墓,但是隻立了一座石碑,我印象最深刻了。以前我趁著我媽不注意的時候爬過一次,還被她扯下來暴打了一頓,哈哈,打的可真慘啊。其實那座石碑挺高的了,估計得有個一米六一米七吧,但是就像黑板一樣中間凹進去一大塊,然後有了一個可以踏腳的地方,把手伸過去還有一個可以攀住的地方,一下就翻上去了,特別容易,坐在上面還挺爽的……”

“!”千則語頓時瞪大眼睛,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第五嵐連忙擺手搖頭辯解道:“不是不是,那是我很小時候做過的事了,而且我就爬過那一次,後面再也沒有了,怕都怕死了。”

“……”

千則語也不糾結這件事,但是她有了一個更大的問題,“你那時候為什麼會來這裡?”

“祭拜啊~”

“?”千則語一臉的詫異,“為什麼?”

“嗯~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第五嵐的語氣含混不清的,“但是我能確定這裡埋的不是我們家族的人,因為我們家族的族譜就在我媽手上,我以前無聊的時候拿著看過了,真的很神奇,以前只在電視上看到什麼三代單傳四代單傳什麼的,但是我們家族真的,基本上都是單傳,像我媽這樣生了我和我哥的情況都很少見,所以我家根本就沒什麼親戚。至於其他的吧,我問過我媽,我媽當時說的話是,我該知道的話,就會知道,不該知道的話,就永遠都不會知道,還說如果我不知道的話,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第五嵐有些無奈的聳聳肩。

千則語陷入沉思之中,猶豫著說道:“看來你母親應該知道很多事。”

“那當然了!”第五嵐的語氣還有些自豪,“如果我家沒有被燒的話,還有很多資料可以查呢,只可惜啊,偏偏是場火災,什麼都沒了……”

“你……”千則語欲言又止的,她其實想問第五嵐,你有沒有想過那場大火也有可能是人為的,但是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重新問道:“你有沒有問過其他人?比如你哥。”

“當然問過啊,”第五嵐的語氣有點飄,“但是我哥知道的還沒我多呢,我還問過住在這裡的守墓人,可惜他不會說話,什麼也沒有告訴我,——他就在山的那邊,要過去看看嗎?”

千則語和聖臨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過去看看吧。”

第五嵐有些得意的衝她挑眉,但是回頭看到那條長長的上坡路,他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天吶,看來本少爺要累死在這裡了。

——可是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一路上,他斷斷續續的介紹著:

“我不知道你們現在去還能不能見到那個老人,但是他真的,怎麼說呢,你們都不一定能想象出來,就是特別老特別辛苦的那種形象,他的背是彎的,而且是你們想象不到的那種彎,就是背上長了一個肉瘤一樣的東西,然後整個身體幾乎彎成了90度。就那麼佝僂著,我感覺他可能只能看到地面,我找他問話的時候,他也是這麼彎著的,然後這麼側仰著看我,這個角度特別詭異你知道吧?就很神奇,他就只衝著你笑,挺慈祥的,也不說話,我感覺他根本就不會說話,但是他竟然養了一匹馬,這太奇葩了,他怎麼騎的上去呢,他佝成那樣還沒有馬背高……”

第五嵐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大堆,又手忙腳亂的比劃著,千則語越聽越好奇。走到山頂上一看,在山下樹林和墓地的交界處,果然有一棟木房子。那棟木房子一半在林間,一半在墓地這邊,從她這個角度看,就只能看到一半,森林邊緣的樹木整齊的彷彿被刀切過一樣,只有一棵樹長在木房子這邊,樹上飄滿了金黃色的葉子,枝幹拴著一匹高大的馬,整體看起來既怪異,又莫名和諧。

“???”

千則語滿頭問號。

而第五嵐這時候才有印象,他來祭拜的時候都是從守墓人門前過的,沒有去過另一邊。他們也不帶花圈和紙錢,只點蠟燭和線香,線香燃完了就會離開,但是時間特別長,要等很久,不過再久母親也不會和守墓人說話,他那個時候就覺得很奇怪,現在一想,就更奇怪了,他們一家,和守墓人,和這片墓地,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真是亂七八糟……

煩躁……

他又看向另一邊。

站在山頂上才能看清楚,在這片不大的平地裡,坐落著大大小小上萬座墳塋,只不過它們被綠草覆蓋,顯得不那麼荒涼。這些墳塋密集的排列著,只留下窄窄的狹道,十年如一日的保持原貌,不會像一般的墳墓那樣塌陷,與泥土融為一體,毫無痕跡,也沒有一點文字記載,不知道誰埋的,也不知道埋的誰,就連那塊石碑,也沒有刻上一個字。

夜風涼涼,帶著一股迫人的惆悵。

第五嵐有些傷感的問:“什麼情況下會死這麼多人呢?”

“也許是一場戰爭……”

“……”

“戰爭……”第五嵐喃喃著,重複著這兩個字,他的思緒飄到了很遠,直到看到猩紅的天,猩紅的地,刀戈劍戟,橫七豎八的擲向這片平原,森森白骨裸露,遭烈烈黃沙掩埋,破爛的旗幟和喪幡被血染透,再被風吹斷,滿目淒涼,滿目悲愴……

但是——

“一切罪惡,源於安達拉。”

這句話蕭索的像秋風一樣,千則語一臉疑惑的望向第五嵐,問他,“你說什麼?”

“一切罪惡,源於安達拉,”第五嵐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對上千則語的目光,他的表情很是認真,“這是那本書最後一頁寫的話,不過不是書上本來有的,是後面有人加上去的……”

“……後面有人,加上去的嗎?”千則語思忖著問道:“他為什麼會寫這句話,我們能信嗎?”

“不知道。”

“……”千則語愁容滿面的,“如果安達拉就是罪惡之源,那也就是說,我們最終的敵人,就是安達拉……”

——但是安達拉,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