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是這樣的,如果說晚上的司色彥是個主宰黑暗的王,那麼白天的司色彥就是個……被“黑暗”主宰的王八,而主宰他的黑暗自然是,八班班長千則語。

朗朗讀書聲從牆那邊傳來,現在從大門進去被抓到肯定扣班分,但是八班緊靠著圍牆,從林蔭小道上抬頭,教室彷彿近在咫尺,如果教導主任還沒有查到八班的話,從這裡溜進去說不定一分都不用扣。司色彥找好位置,對準三樓倒數第四個窗戶後退好幾步,一個衝刺蹬上牆面借力踏碎圍牆上的玻璃,再一鼓作氣順著教學樓牆壁刷刷刷的蹬上好幾步,攀住窗沿穩穩的掛在窗戶外面,然後伸手推窗。

但是窗戶竟然推不動,鎖了。

“喂喂喂,同學!”司色彥輕輕地敲了敲玻璃,“開窗。”

坐在司色彥前面的男生慢慢的,慢慢的從牆壁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後腦勺,他的嘴角揚起一抹並不明顯的笑意,漫不經心地把左手上的書移到右手上,然後朝司色彥比了箇中指,再順手用中指摸著自己的臉頰,像是在表演自己的下頜線有多鋒利。

但其實這下頜線並不鋒利,反而有點圓潤,他的臉是嬰兒肥的那種。

“呃,”司色彥有些無語,又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坐在教室中間的千則語,千則語把頭微微傾向他這邊,彷彿聽他說話,嘴巴卻不停——

“然而造化又常常為庸人設計,以時間的流逝來洗滌舊跡,僅使留下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這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使人暫得偷生,維持著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樣的世界何時是一個盡頭!”

“班長!!”司色彥小聲呼喚著,他左手攀著窗沿,有點辛苦,然而千則語卻置若罔聞。

“我們還在這樣的世上活著!!!”

司色彥並不洩氣,他打算再敲一次玻璃,抬手的瞬間,他眼前的玻璃竟然憑空消失了,就一眨眼的功夫變魔術一樣,司色彥愣了半秒,往教室看了一圈也沒發現是哪個好人動的手,看到班主任出了教室門,他藉著窗沿一使勁,像陣風似的翻了進去,蛇步滑行到了自己座位上,拿起語文書隨便翻了翻就開始讀。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清明,在穀雨,在立夏,在小滿,在芒種,在夏至,在立秋,在處暑……”

聽到這糟心的讀書聲,千則語猛地一回頭,就看到司色彥不知用了什麼手法溜進來了,她眉頭一皺,像看嫌疑犯一樣看著坐在司色彥前面的第五嵐,第五嵐察覺到這束目光,疑惑地往後面看了看,頓時瞪大了本來就很大的眼睛,連忙搖搖頭,不是我做的。

他沒有開窗。

千則語這才意識到那扇窗戶不是被人開啟的,而是玻璃直接消失了,並且還在她的眼前重新一點一點凝結完整,細微而清脆的聲音傳來,玻璃恢復原狀,就像從來沒有消失過一樣。

耳邊依然是熱鬧而認真的讀書聲,卻遙遠的彷彿夢境,千則語面色凝重。

戴眼鏡的校長揹著手,慢悠悠的踱步過來,漫不經心地往班上瞅一眼,以為自己看花眼了,就又瞅一眼。

千則語低頭讀書,眼睛餘光瞟到司色彥那身刺眼的蛋黃衣,心頭一震,那狗屁玩意兒竟然沒穿校服!!

——傻逼嗎?穿著睡衣就來上課了。

簡直智障!!!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教室裡頓時鬧哄哄的,大家成群結隊的去吃早餐,司色彥坐在位置上給司政打電話,“喂,阿政,去上學了嗎?給我帶四個酸菜包和一杯豆漿……”千則語看了他一眼,站起來,很大聲的移開了自己的椅子,走到司色彥身邊,拿起書pia的一聲拍在司色彥的課桌上,冷冷質問道:“司色彥,你校服呢?”於是司色彥又加了一句,“阿政,給我帶校服!”

結束通話電話,司色彥衝千則語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忘帶了,沒事吧?”

千則語反問一句,“你覺得呢?”

司色彥不說話了。

“你連校服都忘帶,你怎麼記得把自己帶過來,”千則語的語氣慢條斯理,又陰陽怪氣,“我說你要不就在窗外掛到下課算了,你非得進來,沒穿校服被校長抓到又扣一分,我說你是誠心找事吧。”

司色彥立刻委屈地搖搖頭,“我不是故意的。”

“你能有一天不扣分嗎?”千則語看著這灘爛泥一樣的玩意兒,表情一言難盡,“去死吧,司色彥。”

“呃……”

所有人都去吃飯了,就連燈也關了,教室裡空蕩蕩的,只有司色彥一個人呆坐在座位上,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鮮紅的叉號清晰可見,這個叉號曾經出現在他的試卷上,作業上,默寫本上,沒辦法,他沒讀過書,只是跟著師父學會了認一些漢字,語文還能讀出聲來,英語就剩下阿波測得,更不用說數學了。

每個字好像都認識,但是組合在一起就完全不懂,那都是些什麼東西啊?

但是沒關係,這把叉對他來說不是否定,而是武器,司色彥用左手掌心覆蓋住右手上的印記,閉上眼睛鄭重的放在自己胸前。

嗯~差點睡著。

“哥!”司政來了。

司色彥驚喜地睜大眼睛,像是看著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樣,可憐巴巴的望著司政,“啊啊啊阿政你終於來了,我好想你啊,我都快餓死了……”

司政把手上的零食輕輕放在桌上,又熟練地把麵包和豆漿從校服底下拿出來,擺在零食旁邊,拍了拍手糯糯道:“哥,那我去學校了。”

“昂昂,路上小心哦。”

“好。”

走到門口,剛好碰到吃飯回來的千則語和兩個朋友進教室,司政立刻站好,甜甜的笑著喊了聲,“姐姐好~”

幾個女孩子立刻被可愛的手舞足蹈。

“哎喲哎喲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小男孩啊,”一個女生輕輕地摸了摸司政的小臉頰,看到自己手裡的零食,順手就把零食塞到了司政手裡,溫柔地問道:“告訴姐姐你是來找誰的,嗯?需不需要姐姐幫忙啊?”

“我是來找我的哥哥,司色彥,”司政回頭看了下自己的哥哥。

三個女生的目光順著看過去,剛好看到司色彥大口大口的嚼著酸菜包,也許是察覺到被人注視,他也抬頭看向自己的弟弟,笑得幸福又智障,千則語聞著教室裡一股餘韻悠長的酸菜味,怒火中燒,卻還是擠出一個笑臉拍了拍司政的肩膀,輕聲細語地說道:“快去上學吧,別遲到了。”

“嗯,”司政點點頭,兩隻手握著書包肩帶,蹦蹦跳跳的離開了,等到小男孩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千則語才惡狠狠地對司色彥說道:“司色彥,帶著你的酸菜包滾出教室。”

於是司色彥爬上了天台。

天台被收拾的很漂亮,種著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山茶花,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淡淡熒光,美不勝收,花的清香混著酸菜味簡直令人上頭。司色彥用手肘倚著欄杆,津津有味的吃著自己的酸菜包,時不時的喝一口豆漿。

從這裡可以俯瞰到校園的很多角落,左邊的操場有打籃球的,有踢足球的,在這形形色色的人中,有一個人出挑的特別顯眼,那正是八班的聖臨。高和帥只是他眾多優點中最不起眼的兩個,因為他還成績好,又溫柔,又有禮貌,好像集齊了人類的所有優點,甚至有很多女孩子會特意路過籃球場去看他打籃球。司色彥一臉無所謂的看著聖臨,卻看到聖臨也快速地看了一眼自己,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眼神移開。

“……”

司色彥搖晃著腦袋,不知道聖臨在想什麼。

旁邊的音樂樓正在翻修,用長長的隔離帶圍了一大圈,常常有很細微的聲音傳來,只是一般人察覺不到。司色彥凝神屏氣,靜心去聽,那聲音遙遠的像是從地獄裡呼嘯而來,透著陰森的涼氣和腐爛的氣息,旁邊一個人在音樂樓前站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麼,司色彥覺得好奇,也一直盯著那人,但是那人沒回頭也感覺到了司色彥的目光,轉身離開了。

“……”

“司色彥!”

有人在喊他。

“嗯?”司色彥回過神來應了聲,剛想下去,就看到校服還在自己手裡,連忙停下來把身上的睡衣換掉,然後撐著圍欄一躍而下跳到三樓。紀律委員本來找了半天也沒見著人,正著急呢,突然一個轉身就和司色彥打了個照面,嚇得她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驚魂甫定地問道:“你剛剛在哪兒?嚇死我了?”

司色彥朝樓上使了個眼色,“我在天台啊。”

紀律委員一臉的驚訝,“那樓梯門不是鎖了嗎?”

司色彥聳聳肩,“我從來不走樓梯。”

“哈?!”紀律委員滿頭黑線。

“算了,班主任找你。”

聽到班主任找自己,司色彥也反應過來了,“今天早上扣分了嗎?”

“當然!兩分,一分曠課,一分不穿校服,都是你的,怎麼樣,滿意嗎?”

司色彥聽著也有些愧疚,低著頭一言不發。

走到辦公室門口,紀律委員敲了敲門,“老師,司色彥來了。”

“讓他進來。”

“好。”

八班的班主任是個年輕的女教師,叫唐萌萌,聽說是剛畢業,看起來就像個高中生,最多像個大學生。卷個頭發擦個口紅好像看起來還成熟點,(上公開課有活動時她就這麼幹,雖然總是被學生笑話像小孩子扮大人),紮起頭髮擱學生堆里根本察覺不出來,何況她平時衣著打扮愛花裡胡哨的幼稚風和仙氣飄飄的中國風,反正就不怎麼端莊穩重,怎麼看怎麼不靠譜,不過她是臨時拉過來湊數的,並不是八班最初的班主任。

八班在分班的時候,學校派來的也是一個年輕的教師,但是一個月之後這位老師竟然就在家裡猝死了,毫無徵兆。警察結案說是意外,學校只好向教育局申請再調一個老師過來,於是剛畢業不久的唐萌萌就被趕鴨子上架,成了八班班主任,一直帶到了現在。

該說不說,雖然八班不管是成績還是紀律在同年級乃至全校都是墊底的存在,但至少沒出過什麼大簍子,學校對八班的很多小問題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學生不鬧出人命,就不會加以苛責,但是班級之間的互相比較卻也是真實存在。高一之後僅僅一個月,八班就被冠上垃圾班的稱號,學生是垃圾學生,老師是垃圾老師,班主任更是垃圾中的戰鬥機,緊接著八班班主任猝死家中,唐萌萌接管,那個時候的八班已經是風雨飄搖,各種暗流湧動。

初來乍到的唐萌萌儘管還搞不清楚局勢,但也覺得這群學生好像有點問題,而當她檢視前任班主任留下來的家庭情況表時,那問題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