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章 肉菜
我在看守所與死囚對飲 九齒釘耙溜達豬 加書籤 章節報錯
猴子押著我往回走,當我走到院子裡的時候,看到食堂裡的六位師傅兩個一組排著隊,正推著三輛飯車往籠子那邊去。飯車們走在我的前面,給我留下一路的飯菜的香味,我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
從昨天晚上到上午,我僅僅吃過一碗稀飯,在這段時間裡,由於一直繃著神經,我的注意力都放在怎麼應付眼前的事情上,除了殘餘的恐慌,沒有感到飢餓。之所以說是殘餘的恐慌,是因為真正的恐慌是發生在得知黃二被抓走的那一刻,海嘯已經過去,昨天的恐慌只不是海嘯過後的枯枝敗葉。
自打剛才談話結束,我明確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雖然心情鬱悶得想吐,但幻想破滅以後,思想壓力相反有點減輕,感官上飢餓像打碎的玻璃,邊緣變得銳利起來。
在看守所過道的地面上,左右兩邊分別有用黃色膠帶貼出來大約八十厘米寬專用通道,看上去像是盲道,那是給進出的嫌疑犯們使用的。
我走在這樣的標線內。
飯車壓著我前面的黃線不緊不慢地走著,我超過它的時候,不失時機地探頭往菜桶裡看了一眼,五花肉和豆腐在乳白色湯汁的盪漾中,若隱若現。不看還好,這一看讓我感覺到自己更加餓了,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我回到籠子時候,二級靜坐已經結束,趙雲站在門口,偵探著飯車的遠近。猴子將我關回籠子,指著我對趙雲說:“得好好培訓一下。”
趙雲笑嘻嘻地說:“好的警官。”
猴子轉身揚長而去。
趙雲見他走遠,回頭跟我說:“不要和猴子頂,這個人記仇得很,你和他頂嘴當場被打了耳光一點辦法都沒有,哪怕王隊來了,也不能說他管得不對。看守所就是這樣。在外面,你是大哥在裡面,你就是孫子。”
我愣了一下,心裡評估著猴子打我耳光的可能性。我覺得趙雲說得很有道理,以前我是用內部人員的眼光看待這裡面的一切,心理上有一種優勢,現在我是犯罪嫌疑人,是他們的對立面,如果繼續保留這種心理,將會自取其辱。我提醒自己,必須調整心態,否則吃虧就在眼前。如果被一位輔警打了耳光,對於我來講,那真是一種難以接受的羞辱。
“中午吃肉。”我告訴了趙雲這個好訊息,邊上幾個犯人為了證實好訊息的真偽,故意裝出半信半疑地模樣,追著問我:“你看到了?”
看樣子在裡面吃肉是個大事
“我在外面的過道上已經看到了。”我確鑿地回答。
飯車需要從走廊那邊一個籠子一個籠子地打過來,當鐵勺碰擊不鏽鋼桶的聲響離我們還有五六個房間的時候,鐵門邊的另一位犯人,將鼻子伸出鐵門外,在半空中使勁地抽了兩下,興奮地說:“是肉的味道。”
他扭頭又證實了一遍:“有肉。”
犯人們亂紛紛起來,他們像變戲法一樣,在過道邊的床板下摸出來一個個塑膠瓶,這些瓶子原來是用來裝豆腐乳的,現在裡面裝著是紅色辣椒油一樣的液體,這個瓶子剛好卡在床板像的兩根木頭之間。
“吃不吃油辣子?”趙雲把他的塑膠瓶舉到我面前,原來這個東西叫的油辣子。我想到又香又辣的五花肉燒豆腐,跟著興奮起來,說;“吃!”
打飯依舊是那兩個人。
如果按照座次來區別籠子裡每個人的社會地位,靠近鐵門的自然最高,依次往下,衛生間邊上的當然最低。
決定這種座次的安排應該跟裡面資源分配的方式有關,首先,鐵門位置好像是南北氣候分界線,在頭鋪和二鋪的位置能夠時不時呼吸到走廊上窗戶吹進來的新鮮空氣,兩種空氣是啤酒跟白酒之間的區別,第二,鐵門是所有訊息的源頭,也是所有物資進出籠子的唯一通道。根據自然法則,誰最靠近資源,誰就有可能最先擁有資源。
如果說我和趙雲的位置是這間籠子裡面的頂層構架,打飯的兩位同樣是屬於籠子裡的上層人士,兩個人吃飯的位置就在我和趙雲的對面,和我們平起平坐。
飯車拖到門口,遞碗的諂媚地衝著掌勺的師傅叫了一聲:“華叔,今天又是你上班?”
華叔大約五十歲左右,長著一張圓圓的臉,他個子不高,表情並不生動,給人一種不善言辭木訥感,這種長相在單位都是屬於吃點小虧的老實人。跟在華叔邊上的小夥子,雖然看上去剛入門道,但是眼光靈活,他看我們的眼神裡透著幸災樂禍的意味。
華叔沒有應答,只是把手伸過來拿碗。遞碗的一邊把碗遞給華叔,一邊說:“華叔,多打點肉,營養餐好久沒來了,饞得慌。”
華叔悶聲悶氣地說:“不是你一個人,大家都一樣。”
遞碗的手不停,嘴裡甜甜地說:“華叔,我跟你兒子同一個年齡,你就把我當成你的乾兒子,出去以後,我拎著好酒好煙上門給你磕頭。”
華叔說:“我家都是清白人,坐牢害三代,我的兒子可不會坐牢。”
聽到這話,趙雲衝著我咧著嘴笑。
遞碗的這邊嘴巴不停,手裡不斷把碗遞出去,又不斷地接進來,飛快地放到我們面前的床板上。華叔嘴裡雖然否認了乾兒子,但我看得出來,打到碗裡的乾貨確實多了一些。
我輕聲問趙雲:“這遞碗的兄弟叫什麼名字?”
“他叫八萬,你看他樣子像不像八萬?”
他這麼一提醒,我看遞碗的年輕人叉著腿的樣子,確實像麻將裡的八萬。
我注意到一個現象,和上午打進來的粥碗有所不同的是,趙雲並沒有把打進來的菜碗立即往下傳遞,而是等到眼前有了五六口的菜碗,他才慢悠悠地將其中的一兩口傳到下面去,這一滯留,八萬那邊新的菜碗又打進來,眼前又排了五六口打進來的菜碗。
我很快地醒悟過來,表面上看,這些打了菜的碗來不及傳遞,實際上趙雲是在挑選碗裡的份量,他在把看上去肉多的碗留下來,把肉少地傳下去,他懶洋洋的姿態看上去讓人無懈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