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到了通州師傅的墓地天已經快黑了,看到師傅的墳前已經有了祭奠之物,知道是有人來過。特別是點心還是新鮮的。一盤“蜜供”引起了六哥的注意,因為這是師傅最愛吃的東西。
六哥揣測,這一定是六嫂來過,雖然大哥和麻金城都知道但是他們都沒有辦法來。六哥掏出一瓶二鍋頭,又拿了個杯子,然後把師傅生前愛吃的酒菜羊頭肉擺放好,又給師孃和師伯擺上供品,點上一炷香燒起紙來。
六哥看著燃燒的紙灰和冒著青煙的香燭心裡一陣難過,師傅和師孃以及師伯的音容笑貌就好像是在昨天。細想起來,自己是對不住他們的,特別是跟白玲走到了這個地步。如果師傅和師孃還在,他有什麼臉面再見他們?
六哥祭掃完了師傅們的墳走出墳地,走到路邊來到車前正要開啟車門進去,不遠處一片樹林中有一個控場,中間又一圈人站在那裡,每個人都穿著摔跤的褡褳,圈子中間有兩個人正在摔跤。六哥看了心裡一動,自從沒了師傅,六哥再也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場景。
六哥看到站成一圈的大概有七八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他們的站姿一律是兩腳與肩同寬,雙手背後的站在那,這讓六哥想起了師傅帶著他第一次來看三伯許三兒,許三兒當天晚上叫徒弟們來和師傅見面的場景,三伯的徒弟們就是這樣站成一圈兒,只可惜,現在站在那的人沒有那天晚上的多,而且再也沒有師傅和三伯的影子。
六哥就這樣看著想著,就聽見一個人喊道:“二栓子,你要是在慫頭日腦防守,我就把你的腿給你鋸下來,你留著也沒用!”
六哥順著說話聲看過去,發現老大站在那。
“接著走!”
兩個捉對摔跤的人繼續在圈內較量,之間那個被老大教訓的小夥子一個背跨把對方摔倒,老大喊了一聲:“好!”
想當初,師傅和三伯盡心竭力的教徒弟,為的是要讓摔跤這門技藝傳承下來。雖然,這門技藝還是沒有真正的回到過去的風光,相反倒是每況愈下,在三伯這裡,仍然還有這樣的人在堅持,三伯的徒弟仍然在完成著師傅的夙願。想到了自己的兩位師哥,特別是自己目前的狀況,六哥覺得一陣淒涼。
六哥看完轉身走到車前拉開車門上了車,朝城裡的方向開去。
六嫂回到家裡,心裡一直琢磨著父母和乾爹墳地要遷的事,佟川回來跟他說了一遍。
“老大不是說了他看好了地方了嗎?”佟川問。
“我看了看,那裡到處都在建房子,朝白河邊已經沒什麼清淨的地方了。”六嫂說。
“那你的意思呢?”佟川問。
“我這一天就想這件事,當初是我乾爹要把我父親埋在那,我感動他們老哥倆的交情就答應了,後來我母親也就隨著埋在了那裡,現在看來不如在北京給他們買一塊墓地,這樣不但我們去著方便,還能一勞永逸。”六嫂說。
“你把父母的墳遷到北京,那你乾爹怎麼辦?”佟川說。
“我乾爹沒什麼後人,既然我是他的乾女兒,我就有權做主把他也遷到北京來,還是和我父母在一起。”六嫂說。
“白玲,遷墳可不是件小事,你自己不能隨便做主,你要問問你大哥他們才是。”佟川說。
“我明天就給我大哥打個電話。”六嫂說。
當天夜裡六嫂做了一個夢,夢見潮白河發了大水,六嫂急忙跑到河邊去看看父母和乾爹的墳地。水勢很大,六嫂看到河裡還飄著乾爹的房子,老大站在他的身邊說:“我說什麼來著,這房子和墳地是待不住的。”
六嫂又看了看墳地,周圍的松樹都沒了蹤影,六嫂問老大樹都去了哪兒?老大說都讓河水沖走了,就剩下了幾個墳頭。
六嫂看到父母和乾爹的墳頭安然無恙放下心來,就在這個時候,六嫂又看到在父母和乾爹的墳頭後面還有兩個墳頭,要比原來的三個小一點兒。
“這是誰的墳埋在了這兒?”六嫂問老大。
“這還能有誰的?不過就是你們家的人。”老大說。
“我們家的人,誰?”六嫂回頭問老大,老大早已不見了蹤影。
就在這個時候,潮白河發出了驚天動地的響聲,河水像一堵牆一樣朝六嫂撲過來,六嫂驚叫一聲。
“白玲,怎麼了,做夢了?”佟川聽到六嫂的驚叫側起身來晃了晃六嫂的肩膀小聲的說。
六嫂醒來已經驚了一身的汗,看了看佟川說:“我做了個夢,好奇怪。”
六嫂把夢裡的所見說了一遍佟川安慰她說:“夢是心頭想,你今天白天想這件事想的太多了。”
“也許是,可是為什麼在我父母和乾爹的後面又多出兩個墳頭,老大說是我們家的人,那能是誰?”六嫂說。
“夢怎麼能當真?”佟川摟過六嫂說。
六嫂想起了過去,想起六哥被大白梨砍傷的前一天晚上,她也是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條蛇在六哥後面追。
六嫂把頭扎到佟川的懷裡說:“過去的時候,每當一有事我就做夢,都是我媽幫著我圓,現在她不在了,這個夢要說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佟川,我真怕家裡再出事。”
“怎麼會?快睡吧!”佟川安慰六嫂說。
直到天亮,六嫂再也沒閤眼。
六嫂會在間隔兩個星期的時間段,到星期六就讓小二子把大壯送到六哥這來,大壯雖然和六哥還不能真的達到父子間的親密程度,但是已經不在感到陌生,因為父親這兩個字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按照六嫂的囑咐,小二子不會告訴送大壯和六哥在一起是六嫂的主意,六哥當然喜歡大壯來看他,但是他從不過問大壯在六嫂那生活的情況,更不去打聽六嫂現在的事。
只要大壯來,六哥就會休息一天,帶著大壯出去玩。
一天,六哥帶著大壯玩兒回來的路上,路過一家家電商店,六哥對大壯說:“兒子,爸爸給你買一臺電腦怎麼樣?”
“大川叔叔給我買了一臺,是最好的。”大壯說。
因為六嫂叫佟川“大川”,大壯也就順著這麼叫了下來。
“大川,什麼大川?”六哥聽了有些不明白的問。
“就是佟川叔叔,我媽媽的朋友。”大壯說。
聽到佟川的名字,六哥心裡一動,但是他很快鎮定下來不再問。
“爸爸,你和媽媽離婚了嗎?”大壯忽然問。
“小孩子別問這些。”六哥說。
“我看是,不然大川叔叔怎麼會和媽媽住在一起?”大壯說。
六哥想起了二毛告訴他六嫂和佟川結婚的事,覺得沒必要跟大壯解釋。在出獄以前他就下定了決心,不會再跟六嫂來往,也儘量和過去的一切事告別。
“你好好念你的書,這些都不是你關心的事。”六哥說。
大雲自從那次見到六哥以後,除了自己用車會找六哥以外,商廈裡誰用車她都會給六哥介紹,因此,六哥有了一個客源的保證。
大雲是個話多的人,和六哥在一起她就會不停嘴的說,在六哥看來,大雲是他過去經歷的人之一,雖然和她只是在給大群看攤兒認識的,但必定是自從出獄以來唯一和他接觸的過去的熟人之一。六哥不可能完全躲避過去,大雲正好填補了這個他人為造成的空白。加上大雲對六哥知道的不是很多,她的話中牽涉的六哥過去的人除了大群以外就沒有別人,六哥想有一個說話的人,因為他不能把自己完全隔離在所有人之外,大雲這個角色正好。
透過聊天六哥知道,大雲也是單身一個人,因為丈夫出了車禍,留下了一個女孩,年齡和大壯相仿。由於大雲這裡總是有活,一個月中倒有很多時候和大雲在一起。
大雲現在做的是裘皮製品生意,主要的客戶是俄羅斯以及哈薩克,塔吉克等中亞國家,大雲要經常和他們打交道。一旦有了應酬,大雲就會給六哥打電話,等她完了事來接她回家。
有的時候,六哥坐在車裡等在飯店的門口,看到大雲喝的搖搖晃晃的和那些外國人走出來,六哥就想起了大群。一些外國男人還會經常在分別的時候和大雲摟摟抱抱的顯得異常親熱,六哥想,大雲是不是也和大群一樣的處事待人呢?如果是這樣,六哥覺得自己最好是小心一點兒,比如找個理由不再掙大雲的錢。
這天大雲又是喝的很多,用手挽著一個個子高高的外國男人走出了飯店的門。
大雲和男人來到六哥車錢拉開門上了車,大雲說:“先把他送到賓館。”
六哥拉著他們來到一個不打的賓館,這個賓館看樣子是專門為他們準備的,進進出出的都是這些人。
高個子男人下了車,大雲也跟著下車把他賓館裡,六哥等了一會大雲出來上了車。
大雲上車後逃出紙巾不住的擦嘴,使勁的打嗝。
“大雲,我跟你商量點兒事。”六哥說。
“說吧六哥,什麼事?”大雲現在說話的狀態和剛才判若兩人,剛才的大雲還醉醺醺的好像醉得很厲害,現在則清醒的如常人一般。
“我最近老是有西郊的活,可能不能像原來那樣隨叫隨到了,我怕耽誤了你的事,你別指著我了。”六哥說。
“六哥,是不是嫌錢少?”大雲問。
“大雲,別老是錢錢的,我也不是沒見過錢的人。我是說我一天在馬路上轉悠這不是個輕鬆的活兒,特別是你叫我的時候不定我在什麼地方,馬路上又堵車,往這兒跑著費勁,還不能保證不耽誤你的事,如果咱們拆兌拆兌大家不是都方便?”六哥說。
“怎麼拆兌?”大雲說。
“你再找個人。”六哥說。
“那好,如果我有事就包你一天怎麼樣?”大雲說。
提起包車,六哥又想到了大群於是說:“這又何苦呢?拉你一趟要你一天的車錢我也不落忍。計程車不是有的是,特別是你們這個地方,賓館門口就爬這一大堆。”
“六哥,你是不是看我跟這些黃毛在一起有點看不慣?”大雲問。
“我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再說了,我都混成掃馬路的的哥了,我還有資格看不起誰?這不關我的事。”六哥說。
“你不是不是證人混子我不知道,但我告訴你我是。我這是做生意,逢場作戲而已,我自己有我的底線。你大概不會認為我跟他們上床吧?”大雲說。
“你跟誰上床跟我沒關係,我只是說說我的打算,你幹嘛扯到那兒?”六哥聽了上床這個詞以為大雲在譏諷他的過去,話裡就有些生硬。
到大雲家樓下大雲拿出五百塊錢說:“六哥,雖然我們並不是十分了解,必定是熟人,算不算朋友你自己說了算。我原想給你找點活讓你多賺倆錢,沒想到我這好心倒成了驢肝肺。我沒幹過出租但也能想的出來,你拉誰不是拉,我用誰不是用?既然你說到這兒,我也不能勉強,這是五百塊錢,你大概還沒吃飯吧,這就算我的一點意思。”
大雲說著把五百塊錢放到六哥的儀表板上轉身走了,六哥看著她的背影覺得今天自己有些過分,想起了自己的過去,六哥又覺得這樣坐並沒什麼錯誤,他只是不想重複過去而已。
入夏的時候,一天六嫂去接大壯,路上接到一個電話,聽到電話裡有哭哭啼啼的聲音並不說話,六嫂嚇了一跳急忙問是誰。
“白玲,我是你二嫂……。”電話裡大鳳抽抽搭搭的說。
聽到了大鳳這樣的聲音六嫂心裡一驚,立刻想到了二哥麻金城。六嫂知道麻金城病的很重,也去看過他幾次,但是病情還不至於要命。她把電話留給了大鳳以備不測,先在看來,二哥一定是出了事。
“二嫂,到底怎麼了?”六嫂問。
“你二哥不行了,昨天晚上醫院裡就下了病危通知書。”大鳳說。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六嫂說。
“你二哥不讓我叫你,可是今天他不知道咋了,非要我給你打電話要見你。”大鳳哭著說。
六嫂聽了說:“你等著我,我馬上就過去,你告訴我他住在哪個醫院。”
大鳳說了醫院六嫂安慰了她半天放下電話心裡翻騰起來,難道這真應了前些日子自己做的那個夢?
“媽,誰呀?”大壯問。
“你二大爺病危了。”六嫂說。
“我二大爺是誰?”大壯問。
“你不記得了,你見他的時候你還小。我給你二爸打個電話,叫他把你接到你爸爸那去,媽媽今天要去西山。”
六嫂給小二子打了電話,小二子開車接走了大壯,六嫂開車直接去了西山。
六嫂開車來到西山天已經黑了,按照電話中大鳳說的地址,是山路上行駛了一段時間,找到了那家醫院,原來是家陸軍醫院。
醫院坐落在山坳裡,六嫂走向醫院的大門。由於這家醫院很少有地方病人光顧,顯得冷冷清清。大鳳早就等在門口看見六嫂急忙帶路上了樓。走到二樓的一間病房裡,屋裡燈光並不很亮,只有一種病床,看來這是個搶救為重病人的地方。
病床不像一般醫院那樣漆成白色而是軍綠色,床單是白色的,被褥則是套著白色的被罩,從露出的被角看的見也是軍綠色的被子。
麻金城瘦弱的身體埋在被子裡,鬍子老長有些花白色。因為床是軟的緣故,被子蓋在他身上平平的沒有一點凸起。
只見他臉色蒼白,嘴唇青紫,雙眼緊閉鼻子上插著管子,一邊的一個氧氣罐冒著泡,發出呼嚕呼嚕地響聲,在床的邊上還有一個監視儀。
聽到了動靜,麻金城睜開眼睛,看見六嫂嘴唇動了動要說話,六嫂急忙攔住說:“二哥,別說話。”
看見麻金城這樣的情景,六嫂不由得心裡一陣難過,過去那個活剝還有些詭詐的二哥,人家想一顆風中的衰草,簡直是變了一個人。過去的一幕一幕,包括那次旅館的事情再次浮現在六嫂的眼前。
六嫂把大鳳拉出門外問:“醫生怎麼說?”
“我也說不清楚,大夫說了一大堆,我也聽不懂,好像是說他的肺不能喘氣了,心臟也不行了,隨時都有危險。”大鳳說到這又難過起來。
麻金城因為肺部栓塞引起了失去了大部分肺部功能,引發了心臟功能衰竭,宣告危在旦夕。
“不行到城裡去看看呢?”六嫂說。
“醫生說就是到了城裡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大鳳說。
六嫂和大鳳再次走進病房,麻金城兩隻眼睛看著她們,六嫂找了個椅子坐在他的床邊。
麻金城從被子裡伸出一隻骨瘦如柴的手抓住了六嫂的手,六嫂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哭了起來。
“白玲……別哭。”麻金城聲音微弱的說。
大鳳遞過紙巾,六嫂擦了擦眼淚說:“二哥,你彆著急,不行我把你弄到城裡去,花多少錢也得給你治好病。”
“白玲,師孃說過一句話,遭劫者在數,在數者難逃,二哥看來是躲不過這一劫了。”麻金城說完嘴角上露出一絲苦笑。
六嫂聽了說:“二哥,你好好的養病,我去給你找好大夫和好醫院。”
“治病治不了命,二哥見到你就足矣了。我們兄妹四個,雖然也有磕磕絆絆,但親如手足。二哥只求你一件事,你二嫂跟著我沒想過福,我甚至沒有給他留下一男半女,我也沒有什麼親人,二哥走了以後,你要多多看顧她……。”
麻金城說到這已經喘作一團。
“二哥,這還用你說嗎?你別說話了。”六嫂說。
又過了好一會兒麻金城說:“小六子回來了嗎?”
六嫂點了點頭,麻金城說:“你見到他了?”
六嫂搖了搖頭說:“他是不可能見我的。”
“也好,給他一段時間,我們兄弟三人就屬他軸(拗),只可惜我想見他和大哥看來是不能了。”麻金城說完仰天長嘆一口氣,眼裡流出眼淚來。
“二哥,你想見他們我去叫,這怎麼不可能呢?”六嫂說。
“不用了,大哥遠在天邊,我已經等不及了,小六子和你又是這樣,何必讓他為難?我有個願望,能不能等我死後把和和師傅,師孃埋在一起。師傅死的時候我離開了家,麻金城這輩子都愧對他們二老,我死就守在他們身邊補償我的愧疚……。”麻金城流著眼淚說。
“二哥,你別說了……。”六嫂抽泣著說。
麻金城說話多了,臉色發青喘息急促,嚇得大鳳趕緊叫來醫生,醫生一頓亂忙總算是穩定了麻金城。
六嫂接到佟川的電話,才想起忘記給他打電話,佟川知道麻金城的事以後問要不要他幫忙,六嫂覺得佟川雖然是自己的丈夫,但必定不比六哥,他是個局外人就沒有答應,只要他在家裡等待,如果有事會告訴他。
六嫂就這樣攥著麻金城的手,半夜的時候,麻金城忽然臉色通紅的睜開眼睛,額頭上冒出大顆的汗珠,只見他望著空中聲音細微的喊道:“師傅……師孃!”就閉上了眼睛,臉色也有紅轉白。
大鳳連忙叫來醫生,醫生和護士搶救了一番無效,麻金城走了。
六嫂和大鳳哭了起來,六嫂止住哭聲對大鳳說:“你去打盆熱水來,我給他刮刮鬍子。”
大鳳打了一盆熱水,六嫂留著眼淚給麻金城颳了臉把他的身體擦拭乾淨,六嫂想去買一身裝裹可是這家醫院並不像地方醫院那樣,周圍有壽衣鋪,於是發起愁來。大鳳告訴六嫂,裝裹不用買,麻金城已經準備了一身軍裝,囑咐大鳳一旦自己走了,就穿這身衣服,六嫂聽了覺得合理,和大鳳一起給麻金城穿好了軍裝,大鳳和六嫂把麻金城推進了太平間。
出了太平間六嫂說:“你跟我回去,咱們安排一下我二哥的後事。”
天亮的時候,六嫂拉著大鳳到了麻金城的單位總後工廠局,把麻金城病逝的訊息告訴了領導,剩下的就是辦理後事,六嫂決定拉著大鳳先回到自己家中。
六嫂一夜未歸,回到家中佟川急忙迎上來,六嫂告訴了佟川麻金城去世的事,佟川聽了嘆了口氣。雖然他和這家人還不熟悉,但平日裡也沒少聽六嫂唸叨這些事情。
六嫂給大鳳弄了點兒吃的,大鳳哪裡還吃的下去,一個勁的哭,好容易安撫了她叫她回到房裡休息,六嫂坐在沙發上掉眼淚。
“你打算怎麼辦?”佟川問。
“我二哥一生也算是坎坷,雖然為人處世有些好耍小聰明,但是人是好人。想到他最後落得孤身一人的走了,我心裡特別難受。”六嫂說。
“要不要通知你大哥?”佟川問。
“當然要,一定要叫大哥知道,不然他會埋怨我一輩子。”六嫂說。
“那小六子呢?”佟川問。
“也要讓他知道,不過不是我告訴他而是要叫人轉告他。雖然我們之間已經無法挽回,可必定他們是師兄弟。”六嫂說。
“那就趕緊安排,這兩天我也不去公司了,幫著你一起料理你二哥的後事。”佟川說。
“大川,有一件事很為難,小六子聽說二哥沒了是一定要去的,可是他會想到我在場,就衝這點他可能不來,可是二哥走了,他們哥倆如果不能都來送行怎麼對得起二哥呢?”六嫂說。
“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總能想個辦法,要不等你大哥來再商量商量?”佟川說。
“事已至此只這樣了”六嫂說。
六哥收車回到家裡,看見家裡的燈亮著,他只想倒是大毛回來了。進了門看到大壯睡在床上,小二子和大毛坐在屋裡。
原來,小二子接回了大壯,馬上把事情告訴了大毛,大毛聽了不放心就自己坐車回到家裡。
“你們怎麼回來了?”六哥問。
“今天大壯他媽給我打電話,說是他二哥病危叫我先把大壯接到這來,她要去醫院看望他二哥。”小二子說。
“我二哥病危?”六哥聽了吃了一驚。
“早就病了很長時間了,聽說是肺栓塞。”大毛說。
六哥聽了看了看在床上熟睡的大壯轉身走到門外點上一顆煙,心裡開始翻騰起來。和過去斬斷聯絡是六哥想好了的,這半年來他一直堅持這麼做。可是聽到了二哥麻金城病危的訊息還是非常掛心,如果在平日,六哥可以繼續忍耐不去見任何和過去有聯絡的人,可是現在麻金城病危,如果不能見上他一面,這說什麼也不能讓自己心安。一想到六嫂肯定是在場,六哥又說什麼也不能去,心裡碾轉反側。
“六哥,你是不是想去見你二哥一面?”小二站在六哥的身後問。
“我也不知道。”六哥說出了一句奇怪的話。
“那就去見,這有什麼呢?”小二子說。
“再說吧。”六哥說完扔掉菸頭走回去裡,大毛叫醒大壯把他領到自己的屋裡和小二子睡覺,六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看來命裡註定他是躲不開這些人,二哥如果有什麼不測,大哥是肯定要回來的,白玲也一定在場,如果要是在平常,這也許又是一次大家相見的場景,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不去心裡不安,去了心裡同樣是不安,到底怎麼辦呢?
六哥夜未眠,第二天破天荒的沒有早早的出車,大毛起來給他做早點六哥說:“你打聽一下我二哥住在哪個醫院裡。”六哥說。
“我以前在我婆家有病的時候,她帶我去看病就在一家軍隊醫院裡見過他,還是他每天送我去打點滴呢,那個時候你還在佟川的公司裡幹活。”大毛說。
六哥這才恍然大悟,麻金城是怎麼知道他和大群的事的,原來是大毛給麻金城透的風,可是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那個醫院叫什麼名字?”六哥問。
“那就這麼一家醫院,好像名字是一串號碼,並沒有其它的名字,號碼我也記不住了,我只知道地址。”大毛說。
六哥打聽了地址走出門外,大毛追出來說:“哥,你不吃飯了?”
六哥沒有說話,頭也不回的走到衚衕口上了車朝西山開去。
一路上六哥就想,打聽到醫院看看情況,即使碰上六嫂也只能認頭,他必須見二哥一面。
六哥一路開車來到西山,按照大毛說的地址找到了醫院,他把車停在路邊,遠遠的看著醫院門口,一時猶豫怎麼進去看麻金城。最後,他還是下了車走進了醫院的大門。
這個醫院並不大,只有兩座二層樓,一座是門診大樓,一座是住院處,六哥想了想咬了咬牙朝住院處走去。
進了住院處,六哥跟護士打聽了麻金城的名字,護士查詢了一下告訴六哥,麻金城已經病逝,人現在在太平間裡,六哥聽了心裡一陣後悔。可是沒有人告訴他二哥有病的事,這又能怨誰呢?
六哥打聽了太平間的地方,原來,太平間在住院處後面的幾排平方里,是個單獨的院落,門口有門衛值守。
六哥走到門口,一個歲挺大穿著軍裝只是沒有領章帽徽的老頭攔住了他。
“你找誰?”老頭問。
“我來看一個人。”六哥說。
“看人到住院處啊?這是太平間。”老頭說。
“我看的人就在這。”六哥說。
“這的人不能隨便看,你得有醫生開具的證明。”老頭說。
“我不知道找誰開證明,我也不想找,我只進去看看就出來。”六哥說。
“那不行,這裡有規矩,沒有醫生開具的證明你不能進來。”
“你點兒商量都沒有?”六哥聽了心裡一股怒氣。
“沒商量,這是規定。”看來老頭挺有原則。
“我要看的人是我二哥。”六哥想拿出這樣的身份想說服老頭。
“那也不行,我只認證明不認人。”
六哥想到,既然二哥已經死了,六嫂他們未必還在這裡,也許就回去準備喪事,要是叫大哥來,那就絕非一天兩天的事,自己碰到這樣的機會是難得的,如果這次看不成,等到六嫂他們料理喪事就沒有機會了,所以今天是必須進去的。
想到這六哥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塊錢說:“大爺,你行個方便,讓我看看我二哥,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這個給您買酒喝。”
老頭雖然穿著一身沒有領章帽徽的軍裝,不過是醫院裡的工作服,因為這是個軍隊是醫院,老頭本人不過是附近村裡僱傭來看太平間的人,看到一百塊錢老頭的口氣有了變化。
“我要不是聽你說是大老遠來的,我是不能放你進來的,讓醫院知道了我就砸了飯碗,你告訴我你二哥的名字我給你查查他的號碼。”
六哥說了名字,老頭接過一百塊錢拿出一個大冊子查了一下說,三號房間502好抽屜。你可得快點兒出來。”
老頭說完站起身來領著六哥來到太平間,找到了麻金城的冰櫃拉開,麻金城臉上結了一層霜更加蒼白,颳了鬍子更顯得瘦小。想起那個鬼精靈的二哥,現在躺在這冰冷的冰櫃裡,六哥叫了一聲“二哥”淚如雨下。
“二哥,兄弟對不起你,上次見到你還和你吵了一架。兄弟這次來看你,往後就不能給你送行了,等到你入了土,兄弟一定每年給你燒紙,二哥,你走好……!”也許想起過去的一幕一幕和幾年的牢獄之災,六哥說完放聲大哭。由於屋內到處是冷凍的管子,六哥地哭聲音顯得特別的響。
“小夥子,別哭了,回頭讓人知道我就難辦了,等你二哥入土你好好的哭他一回,現在趕緊走吧?”老頭在身後催促道。
六哥又哭了一陣,留戀不捨的看著老頭把麻金城推進了冰櫃走了出來。六哥走出醫院上了車朝城裡開去,一路上六哥想起二哥心裡就難過,路上很多打車的人六哥都沒有停。
六哥開車一直回到家裡,大壯已經被小二子送去上學,大毛看到六哥兩眼通紅的走進院子。
“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大毛問。
六哥並不說話,進了屋坐在桌子旁邊使勁的抽菸。
“你吃飯了嗎?”大毛問。
“你出去給我買瓶酒來。”六哥說。
“怎麼想起了喝酒?”大毛問。
“叫你去你就去!”六哥瞪起眼睛說。
大毛出門買酒,因為她知道每次六哥回來的很晚,中午並沒有準備什麼東西,只是自己吃了一口,想到這買了些酒菜回到家裡。
六哥開啟酒瓶喝了起來,大毛不放心又不敢問,出門走到二伯家。二伯和二嬸兒正在吃飯,看見大毛問:“你吃了沒有?”
“吃了,二伯,我哥哥自己在喝酒,看著心裡不痛快,我又不敢問。”大毛說。
“他可是好長時間沒喝酒了,我連人影兒都難見到他一回,這回是怎麼回事?”二伯說。
大毛把麻金城病了的事說了一遍,二伯說:“也許是他聽了心裡難受?你彆著急,我去看看。”
“多勸勸他,你別找轍跟他一塊喝。”二嬸兒囑咐道。
二伯來到六哥的屋裡看見六哥說:“怎麼著爺們兒,好容易有功夫喝酒了不叫著二伯?”
六哥這麼一回功夫已經把一瓶酒喝了大半瓶,早上又沒吃飯,加上多日不喝酒早已喝醉,聽見二伯的話說:“我這個酒您是喝不了的。”
“二伯活了這麼大歲數,除了毒藥喝不了還沒有什麼喝不了的。”二伯說。
“這酒就是毒藥。”六哥說。
二伯必定是歲數大,見識多,看見六哥已經喝多勸是行不通了,不如就順勢搶他的酒喝,為的是不讓六哥喝的更多。
“好啊,小六子,二伯今天是捨命陪君子,就把你的毒藥給二伯也嚐嚐,我還活六十嗎?“二伯說。
“二伯,不是我捨不得酒,這個酒你不能喝,這是我和我二哥喝的酒。”六哥兩眼直勾勾的看著二伯說。
“我不管那個,菸酒不分家,命是誰的這能分清楚,沒聽說酒是誰的,你給二伯倒一杯。”二伯說。
六哥聽了看著二伯說:“您真要喝?那這酒就不夠了。”
“沒關係,大街上賣酒的沒有關門兒的,不夠再買去。”二伯說。
“好,二伯,我給你倒一杯,你陪我跟我二哥喝一杯!”六哥說著給二伯倒了一杯酒。
二伯接過酒,看到桌子上擺放的酒菜並沒有動說:“這菜這麼好怎麼不吃呢?”
“二伯,喝酒蒙菜吃叫什麼喝酒的?再說了,我二哥他也不能吃菜了哈哈哈!”六哥說。
二伯聽了把酒杯往桌子上猛的一放說:“小六子,你有事說事,你妹妹為這個家還少操了心了,特別是為你,你兒子有一半是大毛給喂大的,你心裡有事就明說,你難為她你不喪良心嗎?”
六哥被二伯的舉動嚇了一跳,雖然喝醉了,在六哥的經歷來看,在這個院子長大,除了老孃和白玲以外,真的沒有人跟自己這麼說話。
“二伯,這酒您樂意喝就喝,不樂意喝就拉倒,您犯不上給我出難題。”六哥說。
“今兒這難題就給你出定了。”二伯說。
“那好,爺們兒,你就出個難題我聽聽?”六哥說。
“人得有良心!你惹禍是誰逼的?你回來一家子包括我這樣的街坊小看過你嗎?你到底是跟誰過不去?大毛這孩子上哪找去?二伯今天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就是你媳婦你也打著燈籠找不著。你頭一天回來我就跟你說,哪栽跟頭哪兒爬起來,你現在到底是幹嘛?”二伯說。
六哥聽了二伯的話,心裡就像塌方一樣徹底崩潰,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也是個沒出息的玩意兒!”二伯說。
“二伯,我二哥死了,我今天去看他了,就放在冰櫃的抽屜裡,我心裡難受……!”六哥說。
“你二哥死了你去看他,你心裡難受這是人情世故,二伯是過來的人,小六子,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你別自己鑽了死衚衕。你聽我的,從今以後該怎麼活著就怎麼活著。”二伯說。
“二伯,我聽你的,我一定好好的活著,我欠的帳太多了,我得還!”六哥說。
二伯看到六哥喝多了站起身來說:“你趕緊喝口茶漱漱口睡覺,今天你就好好的歇會兒,這麼多日子沒歇著了。”
六哥果然像個孩子似得聽話的躺在了床上,二伯走出門外看到,二嬸兒和大毛都站在門口。
“老頭子,今天你像個爺們兒。”二嬸兒說。
“二伯,又讓你操心了。”大毛眼裡含著眼淚說。
“大毛,聽二伯的,小六子是個好孩子,人都有想不開的時候,咱們得溫存他。老婆子,我可是一口還沒喝呢,你得發我二兩酒。”二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