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大壯睡了覺,六嫂洗了澡換上睡衣坐在沙發前,佟川還要過一會才能回來,因為他的公司最近做的很大,經常忙的很晚才能回來。

聽到六哥回來的訊息,六嫂心裡開始翻騰開了。小二子沒有馬上告訴自己聽起來是有理由的。六嫂瞭解六哥,知道他的內心非常的脆弱,三年的牢獄生活一定會在他的心裡上造成很大的傷害。自己雖然和他已經不是夫妻,但是要六嫂忘記他還是做不到。

聽說六哥找到了工作,六嫂心裡稍微放了一下,六嫂甚至自己在腦子裡描畫這六哥的形象,他現在什麼樣子了呢?六嫂知道,她是不能去見六哥的,六哥一定會拒絕,否則他就不會在監獄裡提出和她離婚。

現在唯一連線自己和六哥的就大壯,大壯見到父親是什麼感覺呢?六嫂本來想問問大壯,可是轉念一想還是作罷。她知道對大壯來說,幾乎父親幾乎就是個陌生人。

六嫂一人坐在那胡思亂想,佟川開門進了來。

“還沒睡?”佟川問。

“等著你呢?”六嫂說。

“等我幹嘛,我每天都沒準。”佟川說。

“我是想讓你看看咱們這個新家收拾的怎麼樣?”

“在你的設計下錯不了。”佟川笑了笑說。

六嫂給佟川沏了茶遞給他說:“大壯對你給他設計的房間挺滿意。”

“是嗎?”佟川喝了一口茶說。

“最近公司怎麼樣,我也沒來得及問你。”六嫂說。

“挺好的,中關村這個地方魚龍混雜,後腦勺都得長眼睛。”佟川說。

“佟川,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六嫂說。

“什麼事?”佟川轉過頭來看著六嫂。

“你能猜到嗎?”六嫂不想直接說出。

“小六子回來了?”佟川說。

“你真是個人精。”六嫂說。

“這不用猜,這些日子你就心神不定。你能有什麼事呢?雖然老公司運轉的一般,但夠你的吃喝穿戴還是沒有問題的。我的生意做的也不錯,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唯一就是小六子刑期已滿,我覺得你這次把家搬到這來,雖然又南菜園馬上要拆的原因,但決不至於要現在搬過來,你好像是在躲避什麼。”佟川說。

“佟川,你我之間從來是開誠佈公互不隱瞞,我的經歷你最瞭解,如果說我對小六子無動於衷那是瞎話,但我已經和他不是夫妻,我也沒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特別是他對你和我的傷害,每當我想到這裡,我其實完全可以不聞不問,但是想到他回來,家裡冷冷清清也替他難受。”六嫂說。

“白玲,我從來就是一個態度,我沒想過讓你把他完全忘掉,其實也不應該。過去的事沒法改變,我們只要承認這一點就行。我不會干涉你今後的任何打算,因為我知道你是個有尺度的人。以後,我們能幫他儘量去幫助他。我想六哥不會願意我們幫他,我們可以採取別的方式。”佟川說。

“佟川,難得你的大度和冷靜。”六嫂說。

“媳婦,咱們就不要相互吹捧了哈哈!”佟川說完摟過六嫂親了一下。

六哥起早貪黑的幹,除了想掙錢以外,拼命的幹活也能讓他的心情平復下來,因為一旦有時間閒著,那些過去現在將來的事就都湧在心裡翻騰。

三年對六哥來說雖然很漫長,但是在時光的歲月裡僅僅是一瞬間。就是這一瞬間讓六哥再次回到社會上,仍然覺得陌生。首先就是路不熟悉了,北京的變化非常的大,很多路他已經找不到或者不認識了,這對開出租來說是個很麻煩的事。

天氣漸漸的暖和起來,路邊的樹已經開始露出嫩綠色。大毛有的時候會回來看看六哥,給他帶來生活用品。每次她來,六哥總是催促她趕緊回去。大毛雖然不情願,但是即使她在這,六哥也是早出晚歸,跟她自己在這沒有什麼區別,看到六哥乾的還不錯,情緒也很穩定,大毛也只好回去。

一天,六哥開車送一個客戶去一個賓館,六哥把客人拉到地方賓館的對面一座二層的門臉讓六哥看著眼熟,這不就是大群的大方公司嗎?就是那幾個字也沒有變化。對於六哥來說,熟人熟地都會讓六哥聯想到過去,這是他一直就避諱的。

六哥結賬想,趕緊走,千萬別在這個地方碰到熟人。正要走的時候,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攔住了車,女人手裡拉著一個行李車,車上用繩子固定在黑色的塑膠袋子,六哥一看就知道,這是服裝。

六哥下了車,幫著女人把服裝袋子放到行李箱裡,那女人站在六哥身邊看著他把東西放行李箱裡放,突然說:“六哥?”

六哥聽了女人叫她,抬起頭來看了看。

“你都不認識我了?”那女人問。

“想不起來了。”六哥唯恐碰見熟人,但是還是碰到了,不過這個人的確讓他一時半會想不起來。想不起來更好,六哥恨不得現在誰也不認識他。

“我是大雲呀?”女人說。

六哥聽了還在犯愣那女人接著說:“自從你在秀水打了那場架就再沒看見過你,你跑哪兒去了?”

大雲的提醒讓六哥想起來,在跟大群練攤兒的時候,大雲是沒少幫他的忙,可是眼前這個體態豐滿的少婦和當年在秀水那個腰裡挎著腰包瘦弱的女子比起來,怎麼也不相稱。

“我還真想不起來了。”六哥說。

“真是貴人多忘事,你跟大群練攤兒的時候不就跟我挨著嗎?你跟大群他老公打架的時候我還讓你快跑呢,對了,我還教過你外國話呢,你忘了?”大雲說。

“好像有印象。”六哥說。

六哥裝好了東西和大雲上了車,大雲指著對面大方公司問六哥:“六哥,你看這個樓就是大群的服裝公司。你後來跟她沒聯絡了?”

大群這段往事也是六哥最不願意提起的,大雲自從六哥打架那天離開秀水以後再也沒露面,她自然是不知道六哥和大群在後來的經歷。但是由於都是做服裝的,大雲和大群幾乎是一起起步,她對大群卻一直很關注,大方公司最後出了事,大雲是知道的。六哥最後一次見到大群是那天大群告訴他六嫂和佟川的事以後,也就是那次,六哥傷了佟川。對於大群再後來的事,六哥一無所知。

現在,大雲提起大群六哥搖了搖頭說:“後來也沒什麼來往,她後來怎麼樣我也不知道。”

“大群后來和他原來的老公在公司裡幹,不知道為什麼被一個叫董強的人,趁他們倆睡著了的時候用鐵鍬把他們倆給砍了。”大雲說。

六哥本來是想敷衍一下不在提起大群的話題,董強他的知道的,聽了大雲的話不由得問:“為什麼呢?”

“聽說那個董強是大群養的一個小白臉兒,後來董強老公找到了大群,倆人重歸於好,大概是那個小白臉吃醋吧?”大雲說。

“兩個人傷的怎麼樣?”六哥問。

“聽說是死了,這件事當時都轟動了。看見的人都說,從屋裡抬出兩個赤身裸體的兩個血人。再後來那個董強被抓住了槍斃了,大群把公司轉給了別人就再也沒有訊息了。”大雲說。

對於大群的死訊,六哥暗自吃了一驚,想當初那個不陰不陽的董強一直就是六哥看著彆扭的人,記得自己也曾經提醒過大群,想不到到底還是遭了他的毒手。

平心而論,大群對自己是有過感情的,她也對得起自己,反過來又一想,也正是她告訴了六哥佟川和六嫂來往的事才使六哥一時衝動釀成大禍,致使自己有了這三年的牢獄之災。

六哥之所以不再願意回想過去,就是這些過去的恩怨情仇讓他心裡糾結,所以,六哥決定採取躲避的辦法覺得簡單的多。

看著半天不說話的六哥大雲說:“大群這個人其實不錯,過去也沒少幫我。她其實就是一個有嘴沒心的人,六哥,我說句不愛聽的話,要不是你和她有過一段來往,我也不會告訴你這件事。”

兩個人說著話,已經來到了一個服裝市場門前,這是一座十幾層樓高的商場,大部分商店都被商戶租下來。原來,現在的服裝商人已經早已不是六哥見識過的那樣擺攤銷售,而都形成了自己一定的特色,商品方向的專賣店。

六哥和大雲下了車,六哥幫著大雲把貨從行李箱裡拿出來放到了行李車上。

“六哥,這麼多年不見了,進去坐會兒喝一杯茶?”大雲說。

“不用了,你現在看來混的不錯?”六哥抬頭看了看這座大樓說。

“我在這有一家專賣店,比過去風吹日曬的擺攤兒是強了點兒。”大雲說。

大雲說完要給車錢六哥攔住說:“別給了,都是朋友,我也不差你這一份兒車錢。”

“那好,我也不客氣了,六哥,留個號碼吧,我以後用車就找你,這裡用車的人多著呢,我給你搭個搭個。”大雲說。

六哥留了電話號碼開車離開了,路上六哥想到了大群不僅感慨萬千。和六嫂的恩怨雖然不能說是大群的原因,但是大群也的確是個導火索。想起和大群廝混甜蜜的日日夜夜,六哥又覺得大群的下場太悲哀了。

眼看到了清明節,六嫂想起了給父母上墳,晚上和佟川商量。佟川說:“我本來也應該和你一起去,只可惜我那忙的實在是走不開。”

“你不用去,你本來也沒見過我的父母,你照顧好你的買賣就行了。”六嫂說。

“對了白玲,我前幾天聽公司的員工說,你把生意都交給譚鑫了?”佟川問。

“我現在覺得沒有精力在混下去了,我只想在家給你做做飯,閒下來一個人休息休息,照顧好大壯。”六嫂說。

“那都不如承包給他,這樣他幹著有積極性,你也盈虧心知肚明。反正咱們也不缺那麼一個公司,何況現在攝像頭的競爭太厲害,利潤又不很厚。”佟川說。

“我也想過,可是譚鑫也那麼大歲數了,我把公司包給他他當然樂意,可是要比現在辛苦的多,我怕他受不了,必定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六嫂說。

“我早就跟你說過,經商不是搭棚舍粥,什麼事是要講清楚的。”佟川說。

“算了吧,老人有一句話,得容人處且容人,放著河水乾嘛不洗船?”六嫂說。

第二天六嫂很早起來,準備了祭奠的東西帶著大壯開車去了通州給父母和乾爹上墳。

清明節的頭一天晚上,大毛回到了家裡,等到很晚六哥回來了,看見大毛問:“今天你怎麼又回來了?”

“哥,這是我的家,我怎麼一回來你就有意見?明天是清明,我準備給媽上墳去。”大毛說。

聽了是清明六哥才想了起來,這些日子都過糊塗了,心裡只想著車份兒,眼裡只有馬路和打車的人。想到了母親六哥又想起了師傅和師孃,這些人當然不會從六哥的頭腦裡消失,六哥只是用迴避把他們埋藏在心靈的深處。

“我明天開車拉你去。”六哥說。

清明這天,六哥拉著大毛去了母親的墓地掃墓,想起辛苦一生的母親六哥心裡難過極了。大概是因為六哥回來,大毛給母親燒紙的時候哭的很厲害。

燒完紙六哥把大毛送回家裡說:“你下午還是回去吧,我回來的這麼晚,你一個人待在家裡有什麼意思?”

大毛聽了六哥的話,中午給六哥做了一頓飯,哥倆吃了六哥出車大毛叫小二子把自己送回了西山。

六哥出了門心裡翻騰起來,按理說,給母親上了墳,也應該給師傅和師孃去上墳,雖然他們的女兒已經不是自己的妻子,可是自己卻是他們的徒弟。無論怎麼說,師傅和師孃對自己的恩情自己無以為報,應該去看看他們。

又想到今天給他們上墳一定不是他一個人,白玲是不是會去?師伯許三兒的徒弟們一定也得去,碰到了怎麼說?

思來想去想了一個辦法,一般都是上午上墳的多,他決定先拉一陣活,到了黃昏的時候他再去。

白玲開車到了墓地是上午的九點多鐘,墓地清理的很乾淨,墳頭周圍沒有一根雜草,看來是老大剛剛清理過。

六嫂擺上供品,開始用清水擦拭墓碑,大壯跟著母親幫忙,一切清理完畢,六嫂擺上祭品叫大壯跟著自己給父母和乾爹磕頭。祭奠完畢六嫂想到了六哥已經回來輕聲的說:“爸,媽,小六子回來了,現在聽說挺好,已經有了工作,您就放心吧!”說完掉下眼淚來。

“媽,小六子是誰?”大壯並不知道爸爸這個小名字。

“就是你爸爸。”六嫂說。

“我爸爸也來嗎?”大壯問。

“不知道。”六嫂說完從車上拿下一大桶清水開始澆墳頭周圍的松樹,正在這個時候,老大走了過來,接過六嫂的水桶說:“師姐,我來吧,這樹也剛剛澆過。”

六嫂每年都要給父母和乾爹上墳,老大總是等著他們。

“你挺好的?”六嫂說。

“還行,上完墳回去坐坐,在這吃了飯再走,我還有話跟你商量。”老大說。

澆完了樹,六嫂跟在老大來到他的家裡,順路上看了看乾爹的房子,雖然大模樣沒改卻裝修的很氣勢,門口還掛著一個工作室的牌子。

“老大,這是怎麼回事?”六嫂看著房子問。

“這房子不是租給了一畫家嗎?他們畫家畫畫的地方就叫工作室。你在往前走,這裡的很多房子偶讀租給了畫畫的,現在咱們這個地方叫畫家村。”

六嫂繼續走,果然看到很多院子都掛著牌子。

六嫂和大壯來到老大的家裡,是一個乾淨的院子,院子邊上的幾間房子也租了出去,只是正方是他們的住處。

六嫂進了屋,屋裡收拾的很乾淨,老大給六嫂沏上茶說:“我跟你商量的就是這件事。咱們村現在的名氣很大,全中國都知道這裡有個畫家村,連外國人都上這來買畫。通州區政府準備把咱們村好好的歸置歸置,建成一個文化景點。另外,潮白河現在也是一個旅遊景區,我師父和師叔以及師母的墳地再往北是開發區,要建樓盤,看來他們的墳是要挪窩了,我找了塊地方,一個打算好好的給他們三位老人重新照著城裡的樣子修一座新的墓地。不知道師姐的意見如何?”

“就依著你,我拿錢你辦這件事。”六嫂說。

“還有,我師父給你留的這套院子,租那的畫家非要買下來,找我談了好幾次了,我做不了主想問問你。”老大說。

“按說是不能賣,我乾爹就這一份念想了。”六嫂說。

“您說的是,可是我得到了訊息,據說咱們村靠北頭這塊地方開發商要買下來,要是那樣的話,師傅的房子也待不住了。”老大說。

“如果是那樣的話再說,現在先維持現狀。”六嫂說。

“師姐,這麼些年總是你一個人來上墳,我六哥怎麼一回都沒來過呢?”老大問。

六嫂聽沉吟了一下說:“他不在北京工作了,去了外地。”

“那他每年不回家嗎?”老大問。

“回來也是待幾天就走,趕不上清明也就沒來。”六嫂說。

“哦……。”

說了一會話老大張羅要留飯,六嫂聽了他提起六哥和乾爹房子以及他們的墳地要挪動的話,早已沒有心情再待下去,辭了老大和大壯回到了城裡。

回來的路上,六嫂心裡凝重起來,南菜園要拆,現在父母和乾爹的墓地還有乾爹的房子也許不久的將來也要消失,難道所有讓自己牽腸掛肚的過去都要告別自己嗎?

“媽,你怎麼跟那個人說我爸爸在外地工作,他不是回來了嗎?”大壯問。

“我不願意跟別人說的那麼多,你以後也要少提起這件事。”六嫂說。

“媽,我大姑說如果下星期我有時間就叫我還去我爸爸那兒,您說我去嗎?”大壯問。

對於大壯的問題六嫂早就考慮過,爸爸要見兒子這是沒人能夠阻攔的,況且六嫂也不反對於是就說:“那就去。”

“可我見到他說什麼呀?他也不跟我說話。”大壯說。

“說不說話他也是你爸爸,這個沒法改變。”六嫂說。

“見著他我有點兒害怕。”大壯說。

“你爸爸你害什麼怕?”六嫂問。

“我覺得他跟生人一樣,我不樂意見生人。”大壯說。

“你爸爸不是生人,不過是他走的時候你還小。”六嫂說。

“那你跟著我去嗎?”大壯說。

“有你姑姑在,媽不用去。”六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