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湘的鄉野傳說裡,與收腳跡相關的還有一種說法,叫做飄魂。從早年間傳下來的故事說,不管是人還是動物,都是由魂魄和軀體兩大部分組成,通常情況下一個人在臨死前會有很多徵兆,其中的一個徵兆就是魂魄會提前離開身體在空中飄蕩,據說它的主要工作是在收腳跡。但也有魂魄離開人的軀體閒蕩的,這個時候,如果能有恰巧的方法予以破解,這個人很有可能從死亡的路上回來。蘇東坡也寫詩說“未死神先泣”,估計就是講的一個人即將不久於人世的時候,就會出現生魂離體,悲哀哭泣的現象。
因為愛與同事閒聊神神道道的事,陳俊的同事曾告訴他幾個有關飄魂的故事。
同事說的第一個故事是他的表兄告訴他的。他的表兄姓田,這裡姑且稱為田某。這個故事發生在同事小的時候。同事說,某年冬天,田某從洛塔裡趕場回去,那時候儘管通了公路,但並沒有現在交通這麼發達,趕場的人們全憑雙腳,所以走小路進進出出基本上就是生活的常態。
田某說,自己從場上往回走的時候也差不多天快黑了,離家也有個十多里,為了儘早趕回家裡,他也就沒沿著公路走,而是選擇了抄小路。那天的月亮也亮晃晃的,路上東西看的很清楚。等他走到阿虧坳的時候,他看見前面的路口巖頭上有個穿長衫的老頭坐在那裡抽菸,這個老頭他也認得,天氣冷的時節他就在阿虧坳前面一里多地方的窯廠燒炭,而且他的炭又還燒的特別好,經常是燒一窯別人要兩窯。田某便心裡想著老頭是不是在打夜工從屋裡出來去窯廠燒窯,坐在那裡歇氣。於是,田某便緊走了幾步,喊了聲等哈然後準備上前搭個話抽杯煙,哪知道剛走沒幾步,那個老頭卻不見了。
這個時候,田某還沒多想什麼,只道是老頭耳背沒聽見上前了,便急忙緊走了幾步。後來,田某說,其實自己當時離老頭的地方並不遠,最多有個二三十米,而且這一段路他又比較熟,站在老頭抽菸的那個位置看窯廠是大看到的,又沒有什麼彎子。結果等田某走到老頭抽菸的位置,往窯廠一看,路上哪裡有什麼人咯。不過窯廠那邊倒是點著燈,有講話的聲音。
田某也沒往心裡去,幾大步就從路口邊走到了窯廠裡。但等他到了窯廠後,田某卻愣住了。老頭是在幹活,但不是穿的長衫,身上的是短裝。但田某心裡還是沒有起疑,只當是老頭到了窯廠之後脫了衣服在幹活。於是便在窯廠歇了一會,和老頭扯了幾句,逮了杯煙,這才往屋裡走。
過了幾天,田某聽說,老頭在出窯的時候,窯塌了,被埋在了裡面,等路過的人發現後把他扯出來,人早都斷氣了。田某這才回過神來,感情自己在路口看到的老頭實際上是老頭在飄魂啊,不然,憑著自己的腳力不可能趕不上老頭啊。
網上有位叫溪山君的網友也講了一個類似的故事。說是在他的老家有個李二爺給他們擺的自己父親的事,為了便於理解,暫且把李二爺的父親稱作李老。據李二爺說,這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李老喜歡串門,某天,他去村裡其他人家串門看電視,回去晚了,大概十一二點。從串門的這家回去要穿過一條公路,就在李老剛穿過公路準備回家的時候,看見路邊站了一個回族老頭,戴著一頂白帽子。
李老一看,是認識的人,就走到回族老頭身邊拍了一下人家肩膀,說你在這兒幹嘛呢,結果一巴掌下去拍空了。當時他就知道肯定遇見髒東西了,脫下鞋子朝身後扔了幾下趕緊往回跑。他當時還納悶這個老頭不是活著呢怎麼會這樣,但礙於當時害怕沒多想就趕緊回家了。
老頭的村子離溪山君老家村子大概兩公里,平時沒事兩村子人也不交流,他就想這個老頭可能不久就要死了。過了幾天他去趕集,正好碰到老頭村裡的人,那些人說那個老頭前幾天剛出車禍死了,但是死的時間是李老見過那個老頭之後的幾天。
同事告訴陳俊的第二個故事則是發生他自己身上的。說是自己的母親隨著兄長在外地生活,多年未回老家。後來,他的母親去世後運回老家,母親的大事辦完以後,村裡人和他們幾兄弟閒聊。有位村婦告訴他們,說自己十多天前看見他們的母親揹著揹簍到田裡扯菜,她都還向他們的母親打了招呼,結果他們的母親卻沒搭理她。
這讓她大為疑惑,先是懷疑自己是不是火焰低,二來疑心是不是看到飄魂了,但如果和他們幾兄弟說的話,又擔心他們幾兄弟怪自己亂講,讓他們心裡不舒服。哪知道這還沒半個月,他們的母親還真回老家來了。
第三個故事則是同事說的他的一位麻友。說是某天下午他們幾個正在交流國粹的真諦。這位麻友的愛人打電話來了,問他剛才買的菜放在哪裡了。麻友和他的妻子說,自己還沒有下桌,根本就沒有買菜。但電話的那頭卻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親眼看到他買菜回去了。幾番賭咒以後,麻友結束通話了電話。笑著說自己的愛人真是看見鬼了,明明自己還在這裡打麻將,怎麼可能同時回家買菜呢。
同事聽了麻友的話心裡一咯噔,突然想到了自己老家那個村婦的話。另外的兩位麻友也是面有異色。於是,大家都勸他先行回家看看。等他一離開,幾個人便商量著給他愛人打了個電話,讓他愛人找個先生給他打扮打扮。
同事說,他愛人當時聽他們幾個這麼一說,也是緊張的要不得。然後還真的請了先生給那位麻友做了堂解邪。現在差不多有十來年了,這位麻友活的好好的。
至於同事說的這位麻友的事。陳俊曾在自己妻族的某位親眷嘴裡聽說過一個類似的故事,與同事的麻友不同的事。不知道到妻族那位親眷嘴裡的主角,是沒有請先生打扮還是請到的先生道行不夠結局沒有實現同事麻友攔截的效果。
湘西一帶,將這種魂魄離開軀體的事情統一稱為飄魂。有攔住了飄魂的,也有沒攔住的,先不說這種飄魂是否與收腳跡有什麼關聯,在古籍裡,其實也有著許多飄魂或者生魂遊歷的故事。
紀曉嵐說,乾隆五十七年,灤陽有幾十個木匠入山採伐樹木,晚上就在山坳裡面住下了。
那一天晚上月色明朗,照耀的山谷好像白晝一樣,木匠們一時半會兒睡不著,就在一起聊起了天。忽然,他們看見隔著一條寬闊河流的對面山坡上面,有幾隻鹿在悠然吃草。接著又來了兩個人,在鹿群前面一邊走,一邊哭泣,好像有什麼傷心事。
木匠們見狀心中很是疑惑:這兩個男子進了鹿群,這些鹿為何一點也不吃驚呢?難道這兩個男子是神仙或者鬼怪?如果他們是神仙或者鬼怪,他們不應該哭泣啊。
他們想走過去看看,但是河中水流太急,不敢冒險涉水。還好月色明亮,他們看出來其中一個男子的模樣,好像是城裡的木材商人王某。
不一會兒,山中起了一陣狂風,樹葉被吹得蕭蕭作響,一隻斑斕猛虎從樹林裡面跑了出來,襲擊了兩隻梅花鹿,然後開始大口吃起了鹿肉。那兩個人影也消失不見了。
匠人們這才醒悟,剛才看見的兩個人影,應該是王某和他朋友的生魂。十幾天後,木匠們伐木完畢回家。回去之後,他們打聽王某的訊息,得知王某已經去世七八天了。其實王某這個人,平生並沒有什麼大的罪惡,只是為人城府極深,做買賣的時候,喜歡搞些缺斤短兩,以次充好的小把戲,占人家的便宜而已。
《續子不語》說,金山縣有個老農,某月的初一,夢見一個青衣人公差的打扮,帶著一份公文,對他說:“你本月十七命數到了,因為你一生勤勞謹慎,沒有大的過失,會託生為某家子,他家是小康之家,你不用多慮。我提前告訴你,以方便你處理後事,到時候我來和你一起去投胎。”這個人醒了,告訴了家人,把家裡的事交代給兒子,不幾天就處理完畢,然後就等待本月十七那天了。
到了十二的晚上,忽然又夢見那個青衣人來催他上路,老農說還沒到十七呢。青衣人說:“我當然知道,但是那個孕婦在初十晚上失足摔倒,動了胎氣,等不到十七,當晚就生了。新生兒得生魂入竅才能飲食。現在已經三天了,你要是再不去,就餓死了。”老農醒來,告訴了家裡人,然後安靜的去世了。
明朝時,蘇州有個老百姓張某當了里長,去討要做工的工錢,走到了齊門的萬里橋附近。當時正是八月天熱時節,天還沒亮的時候他帶著一個小奴就出發了,走到了一戶人家屋簷下,兩人坐下休息片刻。
小奴坐在臺階上,轉眼就睡著了,張某也很瞌睡,打著哈欠,睜不開眼,朦朧間就看到了一個小孩兒忽然出現在奴身上,手舞足蹈,片刻後跳到地上,往前走從一條小溪上板橋走過去,向一片菜地裡走去。
過了一會兒,張某起身準備趕路,踢了踢小奴,想叫醒他,卻不見他動彈。於是就到小溪邊將橋木板撤去,那個去菜地玩的小孩兒不能回來,就在水邊來回亂轉,張某又將木板扔回原處,那小孩兒才跑了回來,又回到小奴身上消失了,小奴這才醒過來!
張某責問小奴為什麼裝睡?小奴說:“剛才做了個夢,我過了一座木板橋到了一處花園中,裡面樹木千姿百態,我玩得正高興,等到回來時,發現有人把橋板給拆了,過不了河!”
張某這才恍然大悟,剛才那小孩兒是小奴的魂。
明《庚巳編》說,嘉定有個士人周生,某天去拜訪一個僧人,正趕上僧人剛剛躺下睡著。
周生就坐在他床榻邊等著,忽然看到一隻小蛇從僧人的鼻孔中鑽了出來,蜿蜒著爬到了地上。
周生很奇怪,就拿了几案上的小刀插在地上,小蛇到了刀前,像是害怕,不敢向前走,等到周生將刀拔起,它才再次往前走。
他又在地上吐了口口水,小蛇就過去舔著吃了,隨後它游出門到了院中的水潭中,在水裡遊了好大一會兒,又穿過過花盆柵欄,然後按照原來的路線游回了床榻上,從僧人的鼻孔鑽了回去!
僧人睡醒後,跟士人說:“剛才做夢出去遊玩,碰見有個強盜在路中間放了把大刀,幾乎不能過去,又看到路邊有片水,味道如同甘露,非常美味;後來我又去海中洗澡,挺有樂趣的,接著又到了花園中,遊玩了一圈就回來了,不知道這夢是什麼預兆?”
周生笑著點頭,終究卻沒有告訴僧人他見到小蛇的情況。
《太平廣記》裡講的無魂女故事就更加奇異了。據說,唐代時通州有個王居士,擅長道術。武宗會昌年間,刺史鄭某有個小女兒,長的乖巧可愛,深得鄭某喜愛,只是這個女孩自幼多病,神志不清,行為舉止痴痴傻傻,像是先天精氣不足一樣,鄭某遍訪名醫卻無一人能治。
後來鄭某前去請教王居士,王居士說道:“此女並非是有病,而是魂魄沒有在身上的緣故。”
鄭某詢問是怎麼回事,王居士告訴他,某地的一個縣令是他女兒的前身,陽壽已盡許久,早就該死後往生了,只是他生平助人為善,做了不少好事,所以得到了陰司庇護,許他七年壽盡不死,他今年已經九十多歲了,死去之後,你女兒就會好起來的。
鄭某回家後讓人打聽那位縣令,果有其人,年紀也和王居士所說的吻合。
半年之後,鄭某的女兒忽然變得聰明伶俐起來,仿若大夢初醒一般,鄭某又派人去看那位縣令,結果真的像王居士告訴他的那樣,那個縣令在他女兒好起來的那天無病而死。
其實,在我們所熟悉的四大名著裡,就曾多次提到魂魄離開軀體的情況。比如魏徵斬涇河龍王,現實中涇河龍王也確實被魏徵在剮龍臺斬了;醒來後的宋江,發現自己手裡還有吃過的仙棗核,口裡還留有仙酒之餘香,袖子裡也還真有九天玄女賜的天書;太虛幻境仙子們向警幻仙子抱怨“姐姐曾說今日今時必有絳珠妹子的生魂前來遊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這濁物來汙染這清淨女兒之境?”
所以,《子不語》裡還有一個故事似乎更加證實了古人對魂魄認知的佐證。說是在雲貴一帶,有個無賴無惡不作,犯下好多案子。官府抓獲他後杖死,屍體扔到河裡。反覆多次,無賴都復活繼續作惡。後來把他斬首,還是能復活,只是脖子上多了一條紅線。後來,他母親拿著一個罈子來控訴:“逆子的魂魄藏在這個罈子裡,因此殺之不死。今天他毆打老母,實在無法容忍,大人先打碎藏魂壇,用扇子散掉他的魂魄,然後加刑,就必死無疑了。”官府照老婦說的做,無賴被打死後果真不再復活,十多天就腐爛了。
但是,從另外的角度來看,古人說魂魄和軀體的說法也有一定的道理,從歷代維護國家統一彰顯民族氣節的英雄人物來說,他們留給後人的浩然正氣便是最精粹的魂,如牧羊的蘇武,如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如川軍的死字旗,如應到一百二十七人實到一人等等,正是這些魂魄,挺起了華夏的脊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