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

一具赤裸的身體沉於黑色的湖水之中。

眼睛睜不開,四肢無法動彈,耳邊一片寂靜。

這裡沒有時間的感知,因為無法感覺到白天黑夜。

徐平安感覺自己要瘋了,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究竟何時才是一個頭。

他只能不斷地強迫自己去思考,他有時候甚至會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叫徐平安,自己是不是徐平安這個人,自己的記憶是不是隻是虛幻的一場夢呢?

這無盡孤寂的折磨,令他身心俱疲,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二十多年來所經歷的一切,才能記住自己人這個身份,才能勉強的維持自我。

一開始他有過彷徨,有過恐懼,但到最後都逐漸成了一種適應,一種麻木。

直到有聲音闖進這個世界。

“公子。”

“夫君。”

“徐先生。”

“東家。”

............

這一聲聲的呼喚讓他漸漸能夠有了主宰自己身體的感覺。

他也漸漸能聽到外界的聲音。

原來小寶和大山他們已經死了嗎?

唯一的好訊息的小五還活著。

青兒也死了嗎?

怎麼會這樣?連同腹中的孩子嗎?

月兒就這樣天天守在我身邊嗎?

柳詩詩這個女人怎麼來了?

............

身體的機能不斷復甦,徐平安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不斷地進化,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身體素質似乎已經快逼近這具身體的極限了,他自己沒有任何觸感,但是卻依然能夠感到自己胸前的火熱,這不禁讓徐平安懷疑又是那塊蓮花玉墜乾的。

又過了一段時日,徐平安感覺自己的觸感恢復了一些,雖然很多時候還是沒有任何感覺,但他卻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邊的氣流,甚至有時候自己還能輕微地控制一下,這讓他每天枯燥的生活有了一絲樂趣。

............

又過了一段時日,自己雖然還什麼都看不見,但身體的五感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不過自己還是控制不了這具身體自由行動。

他能清楚地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他知道朱元璋已經駕崩了,朱允炆登基成了皇帝,可他還是什麼都做不了。

他聽見了月兒在哭,但他還是什麼也做不了。

他心急如焚,急切地想要控制這具身體,可只感覺一股巨力彷彿要把他的靈魂給扯離這具身體,他越是急切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身體,一股渾身上下的劇痛就隨之襲來,他感覺前方就是有一道風牆,不斷地把他吹開,隨之而來的是一道道宛如利刃的風刀割在自己身上。

他頂著巨力,向前走,渾身上下的疼痛卻讓他寸步難行,就在這時他又感覺到胸前似乎開始發熱,雖然還是疼痛不已但卻有一種溫柔的力量幫自己修復掉所有傷口。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直到伸手抓住那團光亮。

徐平安輕輕地抬起手臂,擦去懷抱著自己的李念月的臉上的淚珠,歉意地開口說道:“娘子莫哭,我回來了。”

徐平安掙扎著坐起來,將李念月抱在懷裡,輕輕地扶著對方的背說道:“辛苦你了,月兒。”

李念月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的,但熟悉的聲音卻又讓她不得不信。

她抱住徐平安大哭。

徐平安歉意地摸著對方的腦袋,撫摸著對方的秀髮,說道:“我回來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吧。”

安慰好李念月,徐平安用衣袖替其擦乾眼淚,讓她去看看周茂才,自己則一腳踢起地上的長劍握在手中。

“怎麼會?這個痴呆竟然醒過來了。”,張貴驚訝不已,他早就打聽清楚了,這個徐平安痴呆了八年,怎麼就這麼湊巧今天清醒了過來。

李百戶問道:“張公子,此人怎麼解決?”

張貴想了想,一臉淫笑地說道:“一不做二不休,宰了他,我要親眼讓那個臭婊子看著他死。”

李百戶點點頭,便直接命人放箭。

可這些箭在徐平安的眼中卻彷彿有跡可循,徐平安幾個轉身便躲掉了飛來的箭雨。

李百戶彷彿想看見鬼一樣,大驚失色說道:“怎,怎麼可能?”,他雖然投身行伍不久,只因得到了張昺的賞識才能任的一個百戶,但他也知道在戰場上,弓箭對步卒屬於降維打擊,像話本里那種用刀槍擋掉箭矢的情況幾乎不可能出現,此人怎麼可能躲得掉自己手下這十幾個弟兄的箭矢。

張貴疑惑地問道:“李百戶,快繼續放箭射死他。”

可李百戶卻置若罔聞,他不敢相信話本里那種人物竟然真的有,自己這是踢到硬茬了,直到張貴搖醒他,他才回神過來。

李百戶點點頭說道:“張公子放心,在下定會讓他死在這兒。”

徐平安可不會等有著敵人說完話再出手的禮貌,他手持長劍一步步向著張貴他們走來。

李百戶趕忙叫手下計程車兵攔住徐平安。

這些士兵紛紛出手,可他們的動作在徐平安眼裡就像慢動作一般,他身形如鬼魅一般在人群中閃展騰挪,敢於接近他計程車兵幾乎都被一劍封喉。

這些普通士兵咽喉處可沒有防護,徐平安好歹帶過好幾年兵,自然清楚普通士兵的這種罩甲的薄弱之處。

一名士兵偷偷繞到徐平安身後,想要從背後發動偷襲,他一槍向著徐平安的腰部刺去,正當他以為自己刺中了的時候,徐平安輕輕一個側身,躲開,隨即反手一揮劍,便帶走了他的生命。

徐平安閒庭信步般地走來,身前一個個士兵倒下,卻沒有人能傷他分毫。

李百戶大叫一聲:“鬼啊!”,率先奪門而逃,剩下計程車兵見主將已經逃走也是紛紛丟下兵器跑掉。

張貴此時已經被嚇尿了褲子,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徐平安,鬼叫道:“你......你......不能殺我,我哥是北平布政使張昺。”,說著屁滾尿流地向門外爬去。

張貴眼見徐平安越來越近,鬼哭狼嚎道:“別......別殺我,我......我的錢全給你,我府上的金銀珍寶全給你......啊!”

徐平安沒聽他廢話,一劍刺進此人的背心,結束了張貴的生命。

徐平安收拾掉張貴此人,來到李念月這邊,這才發現被放在樹旁的周茂才早已死去多時。

“周掌櫃。”,徐平安輕呼一聲便沒有再說話,而是默默地蹲下替周茂才合上雙眼。

徐平安站起身來,淡淡地說道:“娘子,拿個工具過來,我們把周掌櫃埋在這兒吧。”

李念月點點頭,尋來兩把鋤頭,和徐平安一起挖了個大坑,花了點時間,將周茂才安葬在此。

就在這時院外響起一陣陣腳步聲,徐平安知道大戰要來了。

徐平安牽起李念月的手,走到院門前從張貴的背上拔出長劍。

此時天已經黑了,門外早已有眾多士兵把院子給包圍了起來。

士兵們高舉著火把,一群人嚴陣以待,還有強弩火器對準了後院的大門,只待徐平安和李念月一出來就開火放箭。

李百戶眯著眼,這次張貴死在這兒,不殺了徐平安和李念月自己不好交代。

就在這時一支令箭發射至天空中,這群士兵的背後突然又有一群士兵殺出。

黑色盔甲,臉上戴著鬼面,一群黑甲士兵出人意外地從李百戶軍隊的背後發起偷襲。

這些明軍士兵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這群黑甲士兵殺得七零八落。

門外響起廝殺聲。

徐平安走出門外,一名黑甲士兵走至徐平安身前。

徐平安用劍指著對方,只要對方有什麼傷害的企圖,自己馬上就能一劍殺了對方。

黑甲士兵單膝跪下,揭開臉上的面具,只見此黑甲士兵笑著說道:“公子,好久不見。”

此人正是姜小五。

此時越來越多的北平的明軍士兵朝著這兒聚集而來,他們收到有人造反的訊息,受命前來鎮壓。

姜小五站起身來,帶上面具說道:“公子還請跟我這邊走。”

於是徐平安和李念月在黑甲士兵的掩護下,一路逃至燕王府。

北平,布政使衙門。

“什麼,人逃進了燕王府?”,張昺聽著手下的彙報,心中猜想,莫非燕王朱棣想要造反。

他不敢耽擱,急忙派人去通知謝貴,一同帶兵前往燕王府鎮壓燕王叛亂。

謝貴點齊士兵,趕到布政使衙門前與張昺匯合。

張昺雖是文官,但為了安全,謝貴還是派人給張昺送了副盔甲過來。

布政使衙門內,柳詩詩細心地給張昺穿戴好盔甲,說道:“夫君此去,定是要名揚天下的,那逆賊朱棣只有八百人,夫君這次帶了八千人過去,定不能讓謝大人先搶了功勞。”

張昺點點頭張開雙臂,讓柳詩詩能更方便地為自己穿戴好盔甲,說道:“嗯,此言有理,家有賢妻,我張昺豈有不名揚天下之理,到時候成為宰輔,你就是宰相夫人。”

柳詩詩幫張昺穿戴好盔甲,笑著說道:“那我就靜待夫君好訊息了,夫君可是人上之人,定能平息叛亂,立不世之功。”

張昺哈哈大笑,說道:“賢妻就等我訊息吧。”,便帶著人大步走出布政使衙門。

可他不知柳詩詩在看到張昺走出門外的一瞬間,臉上的笑容霎時收斂。

張昺與謝貴帶一萬多齊人馬,將燕王府給團團包圍了。

但他們並不著急動手,因為此時燕王府所有門都關上了,也沒見士兵出來反抗,所以他們也不好一時就衝進去,以謀逆的罪名逮捕朱棣。

況且朱允炆早就下旨告訴過他們不要那麼激進,所以他們打算先派人進去與燕王朱棣交涉一下,最好的結果自然是朱棣造反,然後被他們平息掉,當成軍功刷了。朱棣不造反也行,拿了徐平安,給自己堂弟報仇,順便再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狀也是不錯,自己那個堂弟雖然自己早就看不順眼了,但說到底,他也是張家人。

張昺派人去敲門,可是卻沒有任何回應。

此時經過一系列事情,天色早已微明,公雞也開始打鳴。

張昺與謝貴等了許久,見還是沒人回應,便準備派士兵去把門給撞開。

就在士兵們準備好器械強攻之時,王府的大門開啟了。

一名王府內官走了出來。

張昺揮退強攻計程車兵,看向馬和問道:“這位小公公,燕王殿下究竟想幹什麼,總得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走出來的馬和恭敬地回道:“回稟張大人,殿下絕無謀反之意,全是下面的將士自作主張,殿下已經將他們全捆起來,準備交由張大人和謝大人處置。”

接著王府的衛兵便押著十幾名身穿鎧甲卻沒有戴頭盔的將官走到門口。

“怎麼不見徐平安此賊?”,張昺疑惑地問到。

馬和恭敬地回答道:“好叫大人知道,這賊子武功高強,我等也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制服此子,目前還在王府的大殿裡押著,張大人跟我進來一看便知。”

張昺正要下馬,謝貴多了個心眼說道:“張大人,勿要進去,小心上當。”

張昺哈哈大笑,說道:“謝大人多慮了,我們這邊的人數是對面的數十倍,就算給燕王朱棣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造反吶,況且燕王朱棣已經將人都交出來了,我們難道真要違背聖旨逼得朱棣造反不成。”

張昺這廝早就自信滿滿,他除了那次被徐平安打臉了一次後,就順風順水了十幾年,早就把自己當成了天命之子,什麼齊泰、黃子澄,甚至是燕王朱棣他都沒放在眼裡,都敢於直呼其諱。

謝貴見張昺如此說法,也不好反對,於是便帶上十餘名親衛,跟著張昺走進府邸。

在馬和的帶領下,張昺和謝貴帶著十餘名親衛走進燕王府的大殿。

此時大殿之中,燕王朱棣身著金色盔甲,手持長劍,高坐於王椅之上。

燕王府的文武官員皆身著盔甲,站列兩旁。

就連徐平安也一身黑色盔甲,站在燕王朱棣的右側。

謝貴大驚,燕王朱棣這廝確確實實是要造反啊,他剛想轉身就逃,此時他發現大殿外早已被燕王府的衛兵團團圍住。

謝貴大叫道:“燕王朱棣,你這是想要造反嗎?”

張昺此時也意識到了不對,強忍住尿意,顫抖著問道:“燕王殿下這是何意?”

朱棣站起身來,目光冷冽地看著下方,手指指著上方,聲音渾厚地說道:“我朱棣素來信守君臣之道,替大明鎮守千里北疆,忠心耿耿,天地可鑑!”

他一步步走下臺階,說道:“可如今被你們逼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堂堂燕王竟要裝瘋賣傻形同禽獸。”

朱棣滿腔怒火,大罵道:“你們是想要我像周王一樣俯首就擒,還是像湘王一樣闔家自焚?”

朱棣一揮手士兵一群士兵衝進來將張昺謝貴等人全部拿下。

朱棣拔出長劍架在張昺脖子上說道:“朱允炆小兒欺我太甚!”

張昺嚇得瑟瑟發抖,頓時尿了褲子,大叫道:“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朱棣一劍斬殺張昺,用幾乎怒吼地聲音說道:“本王奉太祖遺命,清君側,靖內難,明大義者生,違天理者亡。”

“本王就是要奉天靖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