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福心下微動,抬眸瞥了一眼帝王身邊候著的沈玉書。
少年一身簡裝,垂手而立。
光是現在那裡,就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溫潤如玉感。
常福心下了然。
皇帝分明早也用過晚膳了,現在怕是看著這零七沒有用膳,又折騰了這麼一出。
這宮裡,怕是要變天嘍。
御膳房的動作很快,不到一柱香的時間,祁澈面前的桌子上就已經擺滿了十來盤精緻的菜品。
桂花翅子、燻鴨白肚、佛跳牆、荷包裡脊、蛋蒸銀魚、醬牛肉……除此之外,還有一盅熱氣騰騰的雞湯。
“零七,坐過來。”
沈玉書肚子確實有些餓了,順從的坐到祁澈身邊,靜靜的看著狗皇帝的下一步動作。
祁澈見他乖順的坐過來,雖知對方三分逢場作戲,但是還是勾了勾唇角。
接下來竟是擼起袖子,絲毫不顧什麼帝王的講究,動作嫻熟的給沈玉書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
“現在天涼,你多用些熱湯,免得遭了風寒。”
沈玉書捧著那碗御膳房做的雞湯,腦子裡卻是想起了上輩子被囚禁的那幾天裡,張婆子曾帶給他的兌了水的雞湯。
那碗雞湯跟眼前這一碗醇香的雞湯比起來,實在是沒法比,可沈玉書卻是想念的緊。
上一世,在那壓抑的皇宮裡,張婆子那碗親手煲的雞湯溫暖了當時一個瀕臨絕望的少年的心。
心裡苦澀,沈玉書面上不顯,捧起碗輕輕抿了一口。
“好喝嗎?”
沈玉書垂下眼簾,嗯了一聲。
祁澈笑了笑,又將一塊蛋蒸銀魚夾進他的盤子裡,隨後開始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似乎在等著他嘗那塊蛋蒸銀魚。
似乎沈玉書不嘗一嘗他夾得這筷子菜,他就不會再將視線從他身上離開。
沈玉書越發覺得祁澈越來越違和,但他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夾起那菜置入口中。
銀魚的鮮配上蛋羹的嫩,嫩滑不腥。
“好吃就多食一些。”
看出了眼前人的喜歡,祁澈起身將那盤銀魚蛋羹拿到了沈玉書的面前,方便他能夠得到。
隨後,祁澈又屁顛顛的開始滿桌子為沈玉書夾菜。
沈玉書停箸皺眉,要不是方才皇帝屏退了四周伺候的下人,明日還不知道又有什麼流言要在宮裡傳的風生水起。
他能不能平安活到找到阿姐那天都難說。
而祁澈卻是做起這下人的活兒絲毫不忸怩,邊夾邊介紹:“這是宮裡用靈芝喂出來的田鴨,御膳房做的可鮮了,你嚐嚐。”
邊說著又往沈玉書滿的不能再滿的碗裡夾了一筷子菜,對他碗中快要冒尖的菜品完全說的上是視而不見。
沈玉書眉毛皺的更深了幾分,剛想開口阻止,只見皇帝又狗腿子一樣走了幾步,端起桌子最遠處那盅佛跳牆,將裡面滋補的燉品盡數扒拉在沈玉書的碗裡:“這佛跳牆,是朕……”
“陛下。”
沈玉書皺了半天的眉毛終於在臉上掛不住了,道:“奴才已經吃飽了。”
而祁澈頓住了手,表情肉眼可見的迷茫低落了下來。
沈玉書起身,推開碗:“奴才不是您那幼時的朋友,您也不必將奴才當成他。”
可這句話怎麼觸及了祁澈的逆鱗,他忽然將那碗還剩個碗底的佛跳牆扔在桌上,滾燙的湯汁撒到手上也全然不顧。
像是察覺不到疼痛一樣,那手被燙紅了也默不作聲。
明明沈玉書也是重活一世之人,可為何他不同於上一世,他已經示好到了這個地步,也改變不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固有印象。
重來一世,重新開始不可以嗎?
他明明想放他出宮,可是是他自己非要留在宮裡。
既然選擇了留在他身邊,為何又不給他示好的機會?
沈家的案子他今日一上早朝就讓溫以榆和刑部的張大人去徹查了,有了上一世的線索,等個一兩日就可以沉冤昭雪。
緩下了情緒,祁澈深吸一口氣:“抱歉,朕失禮了。”
“你既吃飽了,就回去歇著吧。”
話音剛落,龍袍衣角翻飛,刺目的明黃色一晃一晃,消失在沈玉書的眼前。
頗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見帝王消失在眼前,沈玉書方才斂下逢場作戲的情緒,眼底盡是冷漠。
空蕩蕩的外殿只有他一人。
沈玉書冷哼一聲,坐在了方才祁澈的位置上,慢條斯理的又吃了一些。
飯飽之後,沈玉書又拿過御案旁邊的紅泥小炭爐,燒開水,沏了一杯茶。
燒水,燙杯,泡茶,續水,每一道程式都極為講究,沈玉書姿態優雅,動作純熟,一套下來行雲流水,彷彿做回了相府那矜貴非常的二公子。
飲完茶,他嘆了口氣,起身將那剩的茶水倒在了地上,又推亂了桌上的茶具,才喚了門口的打雜太監進來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