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多謝秀才老爺

又過了兩日，嬋家的幾個婦人都在院裡做針線，那麼好的緞面料子可要仔細針腳，不能毀了。

“都放下手中活兒到曬場集合，有好事哩。”

“各家各戶都到曬場去，里正已經等著了。”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石凳上時，外面響起男人吆喝聲，幾人把手上布料細細摺好，針插在上碎布頭裹著才把線兜子拿回房。張翠花也不一點點的灑雞食了，幾把簍子裡細細的野菜葉子往雞圈灑完，“娟娟兒，別逗雞仔了，動作麻利點洗手。”

嬋娟知道糧種來了。

昨天傍晚費五少爺那邊傳話，今天運糧種過來，讓他們先育苗，縣衙那邊稍後統計收銀子，若是缺的縣衙補上。

有這個保證她就沒急著去里正家，等糧種到了再談會更容易。

嬋娟隨著嬋家人往曬場走，還以為自家算早的，沒成想曬場已經站滿了人，三叉村總共只有二十三戶，老的小的不超過三百人，能走的幾乎全都來了。

“二姑，你可來晚了。”

張氏朝她們走過來，臉上掛著得體的笑，“二姑知道里正叫咱來啥事不？”圍在張氏周圍的婦人也跟著移動，大多是看好戲的臉孔。

張翠花瞟了她一眼，一聲沒吭拉著嬋娟就往嬋家男人那邊去。

“哼，有城裡人上門有啥好得意的，糧種可是張姐姐家的秀才找來的，到時候一粒種都不分給你們，一家子只有餓死的份！”梁嬸子大聲嚷嚷，這話聽見的人可不少，討好張氏的人更加殷勤。

“張妹子有福啊，文青可出息了。”

“可不能文青文青的叫，要叫秀才老爺，里正今天就是說糧種的事，這都是我們秀才老爺想著大家夥兒，不忍心讓鄉里鄉親的捱餓，才找的城裡人借糧種呢。”

梁嬸子又開口了，是真會溜鬚拍馬啊。

嬋娟回頭就見張氏被捧的高高的，眾人無不點頭哈腰的道謝恭維。

“多謝秀才老爺。”

“秀才老爺真是大善人啊。”

張氏臉上得意再難遮掩，揚起下巴道：“都是一個村的，客氣啥，只是有的人啊，看不上咱文青借的糧種，人家有的是銀子買糧吃呢，那嬌花一樣的姑娘，文定銀子可是十兩喲。”

明眼人都知道說的是誰，有附和的，也有不好意思附和的。

曬場上最得意婦人除了張氏就是馮婆子，她也是被婆子們圍著討好著，那些婆子跟張翠花一個輩分，說起話來沒有一點顧忌。

“喲，張婆子，這麼多人呢，還把你家沒臉沒皮的孫女帶出來，不嫌丟人啊？”

村裡人不多，但嬋娟沒跟這些婆子們打過交道，說這話的吊著眼，看著就是副刻薄相，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刁老婆子，再胡咧咧信不信老孃撕了你的嘴！”

張翠花停下腳步，狠瞪向那婆子。

“嘖嘖嘖，你家那腌臢貨還不讓人說呢，那城裡人多金貴，大老遠跑到你家，難不成圖你個糟老婆子？”

張翠花臉色難看，上前就要招呼巴掌，被裡正媳婦梁阿婆在中間擋了一下，她勸道：“刁寡婦嘴上沒個把門的，張妹子別置氣。”

“那不成，她說誰都成，說我娟娟兒不成！”

張翠花被梁阿婆死死拉著，刁寡婦更是囂張，“我就說，就說，還沒嫁人的閨女跟男人眉來眼去的，早破瓜了吧？還是馮姐姐眼神好，早早退了親，看看宋知安，做了綠頭龜還替人忙前忙後的張羅。”

“晦氣鬼就那個命！”馮婆子被捧得樂顛顛的罵起宋知安絲毫不嘴軟。

嬋娟聽了幾句，總算對上了號。

刁寡婦和張翠花同齡，年輕的時候男人出門做工再沒回來，她一個人拉拔兒子長大，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好不容易官府給配了個兒媳婦，她和她兒子聯手把人磋磨死了，三十好幾的人，如今成了閒晃的二流子。

她那個兒子...

“打死你！”

嬋娟還沒理清，那邊就打起來了，張翠花、刁寡婦、馮婆子、梁阿婆、李阿婆...嬋家這邊錢氏、姚氏、曾氏，宋家那邊徐氏、張氏、還有梁阿婆的兒媳，李阿婆的兒媳...

“不要臉，罵的就是你！”

“老孃扯爛你的嘴！”

一群婦人陷入混戰，拉架的，打架的...嬋娟第一次見這場面，愣是一隻手都插不進去。

“阿奶...”

她以前練過些拳腳，來這裡這麼久，張翠花對她的疼愛可以說刻進了骨子裡，她總不能睜眼看著，才上前一步就被劉氏扯住，“娟兒可別去，她們下手沒個輕重，里正——里正——”

人越聚越多，里正很快從男人堆裡鑽出來，“像什麼話，拉開拉開！”

十幾個男人連拖帶拽的把人分開，好些人臉上都掛了彩。

張翠花倒是沒受傷，錢氏臉上有點紅，姚氏扭著胳膊，曾氏臉頰淤青，還有個指甲印滲著血，幾人頭髮都亂糟糟的。

“娘，疼嗎？”嬋娟眼睛熱熱的，伸手卻不敢摸。

“這麼多人看著可別哭，挺直背站著。”曾氏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按，“不疼，沒事。”

“阿奶，大伯孃，二伯孃，娟兒...”

嬋娟從沒想過村裡人的惡意這麼強烈，流言蜚語而已，她從不在乎，甚至會利用流言為自己謀好處，此刻才真實的感受到流言如刀殺人無形。

“都別鬧了，今天是多重要的日子，都想餓肚子是不是？”里正警告刁寡婦，又掃過眾人，“吵吵吵，把糧種吵黃了，都勒著褲腰帶回家等死去！”

“聽他嚇唬人，糧種是我孫子弄來的，咋能吵沒了！”馮婆子瞪一眼給她捏胳膊的徐氏，“沒用的東西，用點勁兒。”對刁寡婦親熱道：“刁妹子放心，這糧種定有你家的。”

里正臉色鐵青，卻也沒說什麼。

嬋娟看著馮婆子得意的嘴臉，第一次升起了壓制宋文青的心思，她原以為不招惹男主，各自安好也不錯。

可有些人...不是那麼想的。

“里正，搬運的人安排好了嗎？”兩個衙役打扮的人走進曬場，嬋娟朝他們看過去，衙役腰間別著長刀，兩人身後跟著宋文青！怎麼回事？糧種真是宋文青弄來的？宋知安人呢？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宋大郎，宋知安和宋明慧都不在！

“好了好了，差爺放心，村裡都是賣力氣的好手，定不耽誤差爺的事。”

里正帶著男人們迎上去，婦人們自動退到曬場外圍，她們對穿官服的似乎有著天然的敬畏，連馮婆子都收斂不少。

嬋娟也退到外圍，眼看宋文青扇子搖成了孔雀開屏，被兩個衙役‘宋先生，宋先生’的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