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雲殿,正殿。

如果女眷之間的拌嘴,只是看不順眼地綿裡藏針。

那麼大臣之間的黨爭,就是你死我活的權力角逐。

雖宴會中不談政事,也止不住有人掃興。

你來我往的針鋒相對,永遠是為了剷除異己。

蕭承遠冷冷地看著臺階下心思各異的臣子們,只覺的眼前美酒佳餚礙眼。

就在他放下銀箸,想借此發難的時候,甘公公端著一壺酒到他面前,將托盤高舉過頭頂。

"啟稟陛下,柳貴妃娘娘說是有人獻上了一壺好酒,能消愁解悶,想給您也嚐嚐。"

蕭承遠甩了甩寬大的衣袖,漫不經心道:“消愁解悶……滿上。”

甘公公立馬彎腰斟酒。

看著蕭承遠淺抿了一口,杯子在指尖轉了轉。

甘公公才笑著補充:“陛下,娘娘還叫奴婢代問您,這個酒叫‘盈金樽’,您看配得上嗎?”

“不是叫'醉紅顏'嗎?”蕭承遠將杯子放回桌上,淡淡問。

此酒一入喉,他就知其味,是南陵大長公主的秘藏,誰人所獻,不言而喻。

甘公公汗顏,只道:“不愧是陛下,什麼都瞞不過您。”

“父皇,兒臣也有一酒,想獻給父皇一嘗。”

蕭予章適時出現,解了甘公公的難,他端著酒站在蕭承遠食案前的臺階前。

蕭承遠居高臨下地打量他一眼,隨後對甘公公“哼”了一聲。

甘公公小步接過蕭予章的酒,哆嗦著放到蕭承遠面前。

沒有下一步動作,蕭承遠直盯著眼前的景王。

蕭予章態度恭敬,眼神卻不躲避,回視著皇帝,很是坦蕩。

父子之間的異常,立馬讓大殿內安靜下來,連奏樂的樂伎都發現不對勁,停了手中樂器。

就在眾人以為陛下要發怒,斥責景王的時候。

蕭承遠卻自己執壺,倒滿酒杯,眼睛仍是盯著景王,一眨不眨。

隨著舌尖嚐到杯中酒水味道,蕭承遠皺起眉頭。

蕭予章卻拱手道:“多謝父皇。”

看得殿內眾人納悶不已,都暗猜景王今天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本來心中含怒的蕭承遠,一時也猜不透景王的目的。

像是要確認清楚一樣,仰頭飲盡杯中酒,咂了下嘴巴,他問:“這就是你要獻給朕的酒!”

“回父皇,兒臣不過是借花獻佛,這酒是官府酒坊釀的好酒,想著給父皇您也嚐嚐。”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宋南知派人來問的那句話,讓他大概能猜到她要做什麼。

“好酒……”蕭承遠沉吟,隨後一把掀翻了蕭予章呈上來的酒壺。

酒水從空中灑落,汝窯青瓷酒瓶卻沒有摔碎,“咚咚”幾下,滾到了蕭予章的腳邊。

蕭予章彎腰撿起酒壺,道:“父皇息怒。”

誰料,蕭承遠笑出聲,指了指蕭予章手中的酒壺,道:“甘望慶,朕也有酒要賜給各位大臣,將那個空瓶去送給貴妃。”

“景王,去備酒吧。”對蕭予章揮揮手,皇帝陛下給他機會。

這廂。

“娘娘,陛下送了一個酒瓶給您。”甘公公畢恭畢敬地對柳貴妃道。

侍女接過酒瓶遞給柳貴妃,她垂下長睫,半晌,抬眼:“宋南知,這個空瓶賞給你吧。”

“多謝陛下和娘娘厚愛。”宋南知口中謝恩,心中鬆了一口氣。

“既如此,宋姑娘跟著奴婢去向陛下謝恩吧!”甘公公不愧是宮中的老狐狸,不著痕跡帶著宋南知去見皇帝。

宋南知跟著甘公公到興雲殿正殿時,宮女已將陛下賜的酒,倒給每位大臣的杯子中。

她跪在那謝恩,蕭承遠並沒有叫起,只問道:“宋南知,‘盈金樽’是什麼?”

“回陛下,‘盈金樽、滿庭月’都是同豐酒坊出售的一等一的好酒,它也與‘醉紅顏’口味相同,只是‘醉紅顏’易醉,另外兩個卻難醉人。”宋南知解釋。

宋南知和景王獻上的酒,一個好,一個差,好的出自同豐酒坊,差的是官府釀造的酒。

“你的意思是,官府釀的酒比不上同豐酒坊的酒。”蕭承遠沒有表情。

“陛下應該知道,南陵大長公主是愛酒之人,所以常常花費心力去研製各種美酒,臣女聽外祖母說過,愛酒之人才能釀出好的酒來,陛下您的臣子都才高八斗,但若果只愛書不愛酒,那酒自然失了它應有的醇厚之感了。”

宋南知詞語用的小心。

朝廷裡掌管酒務的大臣,對釀酒從來都是醉翁之意。

他們可以喝自己私釀的酒,就不會考慮百姓喝的酒什麼樣,而是酒能帶來什麼利益。

對比之下,同豐酒坊的酒才會讓人趨之若鶩。

此話一出,有相關的官員就要出來辯駁。

宋南知搶先一步,恭敬道:“陛下,可否請各位大臣嘗一下他們手中的酒。”

“準。”

果然,一口下去,皆是皺眉。

蕭承遠盯著他們,沉聲道:“你們實話實說。”

“此酒確實清淡了些。”有人試探說出感受。

“淡而無味,像水。”有的人膽子大些。

“還有點苦澀刺喉。”也不乏落井下石的人。

事實在眼前,想辯駁的官員也無從開口

“陛下,臣女一介女子,有的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宋南知適時謙卑。

“暢所欲言,恕你無罪。”

“同豐酒坊乃是先祖烈帝特賜給南陵大長公主的,蒙外祖母厚愛,贈與臣女為嫁妝,只是臣女福薄,同豐酒坊才到臣女手上就出了這樣的紕漏,臣女想將它交還給陛下,讓更有管理經驗的大臣來管理酒坊。”

她才點出朝廷酒坊不如同豐酒坊的原因,現在又說讓更有經驗的大臣來管理。

蕭承遠臉色微變:“既是先祖特許,朕又怎會輕易收回。”

“那臣女斗膽,想請陛下您也給一個特許。”宋南知伏地叩首。

“無妨,既然你有膽子要特許,朕就給你,說!”

殿中已經有大臣坐不住,站起來欲阻攔,怎麼能在不知什麼事的情況下給她特許。

宋南知道:“這個特許不是請給臣女的,是臣女想替天下愛酒的百姓說句心裡話,讓他們也喝上好酒。”

蕭承遠用眼神阻止打算出列的大臣,挑唇一笑:“直言。”

“臣女想,陛下何不將釀酒權開放給商戶,讓百姓去選擇在哪家商戶買酒,商戶為了留住顧客,必然會想盡辦法釀出好酒,朝廷既能徵收酒稅,百姓又能喝到好酒,豈不是一舉兩得。”

“哪有你說的那麼簡單,誰都能釀酒售賣,官府要花多少人力物力去管理。”

話音剛落,席中就有人怒斥她。

有人搖著頭不以為意。

“所以臣女淺見,可以規定每個州郡縣釀酒名額的多少,商戶要能拿到朝廷的文書才能釀酒,至於釀酒的資格怎麼得到,應是價高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