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復將馬車停到翠煙湖一棵老榕樹旁,恭敬向馬車內的人道:“殿下,這地方風景好,也安靜,不會打擾到您。”

他沒有聽蕭予章的回答,卻聽到馬車窗戶被開啟“吱呀”聲

阿復已經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點點頭站到一邊。

遠離人群的湖邊,夜非常靜,能聽到各種蟲鳴鳥叫聲,他突然抬頭向遠處望去。

是一個女子的驚呼聲,雖然距離那聲音很遠,但阿復是練武之人,耳力比之尋常人好。

他看向蕭予章,知道自家王爺也聽到了,只得解釋道:“好像是一對約會的小情人,打擾到您了,我去趕走他們。”

蕭予章擺擺手表示無妨,正要關窗吩咐屬下離開時,只聽得“噗通”一聲,好像重物落在水裡的聲音。

他往聲音方向看去,恍惚有人在水裡掙扎,而岸邊的女子慢慢蹲下,俯視著水中掙扎的人影,好像還在說著什麼,看起來對情郎的落水並不著急。

蕭予章深覺有趣,卻沒有救人的打算,只靜靜地看著。

那女子在那裡看了很久,直到水裡沒了動靜,才四處望了望,匆忙離開。

等女子走遠,蕭予章才下了馬車,慢慢踱步至那女子方才呆過的地方。

他站定後,觀察一會,看向岸邊的一處樹枝,示意跟著在後面的阿復,道:“把那個撿上來。”

阿復撿起一根樹枝輕輕一勾,便將宋南知丟掉的手帕勾過來,遞給蕭予章。

將手中樹枝扔到水裡,聽見“咚”的一聲響,阿復才問道:“殿下要報官嗎?”

蕭予章看了看手中的手帕,用的是江南地區進貢的雲霞絲所織,價值不菲,能用者必是五品以上的官宦人家。

他藉著月光仔細瞧了瞧,手帕上繡著一支紅梅,底下還有一個“知”字。

他猜是那女子閨名裡有這個字。

蕭予章看完深覺有趣,睨了阿復一眼,要笑不笑地問:“你看到了什麼?”

“這……”一聽自家主子語氣,阿復就知道王爺是不打算插手了,他只得搖搖頭,“沒看到。”

天色太暗,他也確實沒有看到那女子的模樣。

蕭予章隨意將手帕折起來,抬起頭望向湖面上。

煙霧中遠遠行來一艘燈火通明的畫舫,有幾人就站在船邊。

其中一人靠著扶欄,被水中什麼吸引,扯了下同伴的袖角,隨即有人招手,喚來幾個男子,從船上跳到水裡去了。

阿復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他一眼就認出那是誰的船,詫異道:“那不是安陽公主的畫舫嗎?”

那陣勢除了她不會有別人,畢竟安陽公主是最受當今皇帝寵愛的女兒。

皇帝陛下總共三個兒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公主一半受寵,畢竟公主一句話就能改變陛下的決定。

不多久,他看見跳到水裡的侍衛拖起來一個人。

蕭予章才收回視線,攤開手,看了看那名貴的手帕,輕笑一聲:“那女子要自求多福了。”

他心情似乎好了些,不再做停留,向自己馬車走去。

阿復知道殿下不打算管閒事,他緊跟著蕭予章,離開此地。

他跳上馬車準備驅車離開時,本以為不會多管閒事的殿下,聲音從馬車裡傳來:“明天去打聽下,公主救起來的人是誰。”

阿復有一絲詫異,難道殿下有什麼打算,不過他知道殿下不喜他多問,隨即頷首領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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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知匆忙回到相府,大仇得報,她心情卻感覺不到爽快。

前世為了這樣的人葬送一生,下場悽慘,實屬可憐可嘆,難怪外祖母臨死前叮囑她。

不能像她母親一樣感情用事,去追尋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樣太傻,女子在世上唯有手握權勢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別的女子不能就罷了,你是我南陵大長公主的外孫女,就連你父親都不能為你做主,你記得不要把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上。

宋南知想著外祖母臨終遺言,眼淚忍不住決堤,她終於明白外祖母是什麼意思。

她窩在床上,雙手緊抱著自己,給自己力量,默默道:“外祖母我知道了,這一世我絕不耽溺於情愛,既然您說只有權勢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那我就要做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皇后乃至太后,一步一步我都會做到的。”

今生目標已定,宋南知靜靜躺在床上,良久,終於入睡。

她知道她已走過了最難的一段路,卻也是今生最容易的一段路,後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刀山火海等著她,但她絕不退縮!

她絕不要像上輩子一樣,被人丟在亂葬崗,成為孤魂野鬼,無處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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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向恆緩緩轉醒,映入眼簾的是雕龍畫鳳的柱子,身上蓋的是柔軟輕薄的錦被。

“呀,你醒了,我去告訴公主。”照顧他的侍女,發現他睜開眼,欣喜跑出去。

王向恆才記起發生什麼事情,他與宋南知約好在翠煙湖邊見面,她的手帕掉了,他幫她去撿,然後……

他就被推下水,在水裡掙扎發不出聲音,而岸上的她卻惡狠狠地說道:“記得下輩子擦亮眼睛,別再被人騙了。”

王向恆猛然心驚,被她仇恨的眼神嚇到。

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由遠而近,門被推開。

一大群侍女魚貫而入,簇擁著一個身穿大紅衣裙,頭戴金絲九鳳簪的華貴女子走進來。

那女子進來,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命侍女將所有的窗戶開啟,才將目光轉向王向恆,挑眉道:“本宮還以為你死了呢。”

旁邊的侍女更是趾高氣昂地對王向恆說:“這是安陽公主,還不見禮。”

王向恆從床上站起來,跪到地上下:“小人王向恆叩見公主,公主萬福金安,沒想到小人能有如此運氣,得公主相救,小人沒齒難忘。”

安陽公主接過侍女遞來的茶,抿了一口,才讓他平身。

在知道自己被公主所救後,他就迅速有了計劃。

謝過恩,他靜靜站在一旁,儘量忽視安陽公主逼人的氣勢,挺直腰桿,展現自己的儀態風度。

安陽公主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才笑問:“你怎麼會落水呢。”

王向恆摸摸鼻子靦腆一笑:“不瞞公主,小人被天上月迷醉,忘了地上的水,一腳踏空掉到湖裡,小人又不識水性,才會如此狼狽,幸而公主如菩薩降臨,救得小人一命。”

他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和人幽會,不料遭暗算,那賤人竟將自己推下水,要置他於死地。

上天憐他,他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安陽公主是比相府千金更好的選擇,等他當了駙馬,再向宋南知報仇也不晚。

王向恆暗暗握緊拳頭,面上卻是一派風流瀟灑,他相當自負自己的相貌,只要他願意,就能俘獲天下所有女子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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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我去給你打聽了,翠煙湖邊沒有打起什麼溺水的人呀。”葉籟氣喘吁吁地跑進宋南知住的停風院,向她回報。

宋南知停下手中的筆,盯著墨跡未乾的字,心中暗想或許他沉到湖底去了,這樣最好。

隨後抬頭再問自己的侍女:“那我說的手帕呢,找到了嗎?”

葉籟還是搖搖頭:“也沒有,許是被風吹走了,不過姑娘,好端端的你又打聽有人落水沒,又找什麼手帕,是做什麼呀?”

宋南知嘆氣,沒有理她,只囑咐:“你繼續派人注意翠煙湖那邊的動靜,有什麼訊息都要告訴我。”

葉籟點點頭答:“是。”見自家姑娘又執筆寫起字來,她熟練地站到黃花梨書桌旁,為她磨墨。

宋南知默默寫著字,手卻沒有剛才穩了。

她心中有升起一絲後悔,昨日有些急躁,沒有做到萬全,不應該用自己手帕的,畢竟那上面繡了自己的名字。

就算她沒有被發現與王向恆的死有關,如果有自己名字的手帕被別人撿走,也終究是隱患。

“姑娘,您只有在回來頭一天去看了老爺和夫人,這不太好吧,畢竟大長公主已經去逝,您也回到了相府,沒有人為您撐腰了,小心落了話柄在那位夫人手上。”

花韻年紀比葉籟大些,頗為穩重,看著自家姑娘發呆起來,忍不住提醒道。

以前南陵大長公主以養病為由將小姐帶到纖州,一住就是十幾年,連才出生的親弟弟都沒見過。

大長公主因為討厭讓自己女兒難產而死的小外孫,只將外孫女帶在身邊,直到大長公主病逝,宋相才派人將姑娘接回京城。

也是在回京城的路上認識了什麼王公子,昨天還要她打點好,她去和王公子幽會。

她一直提心吊膽的,不過姑娘回來之後再也不提什麼王公子了,想是那王公子只是虛有其表,並不是一個值得託付的人,姑娘看清了。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她生怕自家姑娘看中了什麼王公子非他不嫁,那就完了,姑娘身份高貴,就算再相貌堂堂,一個沒有功名的書生怎麼配得上。

花韻暗自揣測,她生怕自家姑娘,為了不和兩看相厭的家人打交道,隨便找一個人就把自己嫁了。

本以為自家姑娘會對去見父親和繼母嗤之以鼻,沒想到她卻點點頭,同意了她的提議。

花韻喜出望外,忙跟著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