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這樣?

過於平靜的反應讓男孩覺得有點不真實,他還沒提出自已的懇求呢,然後對方就已經把他想說的話全說完了。

按理來說反應不應該是驚訝-不敢置信-試探-確認-恍然大悟,這類大致的流程嗎,怎麼就跳過中間一大段直達結果了呢?

童希夢的反應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訥訥張嘴,欲言又止好幾次,那糾結又難以為情的樣子好像把他幹嘛了一樣。

“很奇怪嗎?”

女孩抬眼看他,眼睛睜大了些許,似乎很是不解。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超級英雄的吧,你是誰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但是你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救我,我很感激,所以我不會暴露你的身份。”

Yume討厭超級英雄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那時候他們一起組隊做社會實踐,當時聊起起自已喜歡的超級英雄時,女孩自然不會沒眼色地直接說。

但是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非常不喜歡超級英雄。

喜歡才需要理由,討厭一個人甚至連理由都不用。

討厭一個人到極點時,就算什麼都不做,別人也會覺得那人活著就是在浪費空氣。

彼得只是覺得——

覺得或許自已可以稍微在對方心裡有些不一樣。

誰還沒點期盼呢?

只是沒想到女孩說話太不客氣,直接把他最後一點幻想都戳破了。

“……你還有話要對我說嗎?”

四周因為安靜而逐漸變得有些微妙,見彼得悶悶不樂,童希夢也意識到自已語氣生硬了些許,故而輕緩地提示。

她指的是在摩天輪遇襲前,彼得沒來得及開口的那句話。

對上她洞悉一切的視線,彼得還有什麼不明白呢。

只是他想不通,既然下定決心都要拒絕了,為什麼還要他說出來?

彼得只是有些死腦筋,但他不是傻。

“還有說的必要嗎?”

他訥訥一陣,又不太甘心就這樣無話可說,憋了半晌如此說道。

“你不是都清楚了……”

後面聲音太小,雖然聽不清在嘀咕什麼,但大概也猜得出跟自已有關。

所以童希夢非常誠懇,又非常一本正經,“我只是覺得,每段感情都應該被尊重。”

一開始,她也只是想走個過場而已的。

但是當她看見彼得奮不顧身地跟著跳下來,期間沒有絲毫猶豫,墜落期間,一道光從她腦海中閃逝。

但因為當時現場太危急,她沒來得及整理自已的思緒,直到現在歲月靜好地坐在一起,她才恍然之前那道朦朧的想法是什麼。

她不該這麼對彼得的。

被愛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她不能仗著這份愛而有恃無恐,這是對付出人的不尊重。

感情是相互的,就算不接受,童希夢也覺得自已應該回饋一份感恩。

而不是什麼都不做,敷衍了事。

彼得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緩和了不少。

真心換真心,也許是已經明白了結果,哪怕還是有些不死心,但兩人眼神再次相接時,微妙之中也多了幾分坦然與釋懷。

“可以問一下為什麼拒絕我嗎?”

青春期男孩是自卑且驕傲的,一方面彼得覺得自已似乎沒那麼好也不討人喜歡,但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已是蜘蛛俠,完全有資格跟喜歡的女孩並肩而立。

加上自已成績又好,長相也不算差,雖然沒有湯普森那麼受歡迎,但總的來說應該也還可以。

所以他很想知道Yume拒絕他的理由。

兩人認識兩年多,他自然清楚喜歡的女孩不是膚淺的人,拋卻了外貌與金錢這兩大要素,還有哪方面是他欠缺的嗎?

在回答彼得問題之前,有件事童希夢也很想知道。

“你喜歡我什麼?”

這個問題似乎讓人出乎意料,彼得臉色微微一變,竟然有些猶豫。

“是不能說嗎?”

“也不是……”

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只是彼得沒想好怎麼說,需要先整理一下。

暗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但摻雜在晦暗的校園經歷中,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了。

在沒有成為蜘蛛俠以前,彼得·帕克就是一個瘦弱木訥的書呆子。

他成績好但不善言辭,雖然內心世界很豐富,但沒什麼人願意跟他做朋友。

雖然中城高中是公立學校,但掩藏在學生們“小打小鬧”裡的校園霸凌屢見不鮮。

作為被欺負的小可憐之一,彼得·帕克因為沒有顯赫的背景和強健的體格,每次被欺負也只能默默忍受著。

直到他意外被蜘蛛咬了一下,然後人生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Yume是中途轉學來的插班生。

那個時候彼得已經開始嘗試著出去打擊罪犯,因為晚上睡眠不足,以至於他白天起不來,上學也是匆匆忙忙的。

但他知道怎麼樣可以繞過門衛,翻過圍牆趕在打鈴前進入教室。

在挨近廁所的那面圍牆後有個監控死角,連助跑都不用,只是輕輕一躍,彼得便姿態靈巧地站到了地面。

由始至終都沒發出過聲音。

“嗚嗚嗚……”

不知從哪傳來了啜泣的聲音,忍著哭腔,像小貓一樣,無力又脆弱地隱忍著悲傷。

出於好奇,他離開前下意識地往廁所方向看了一眼。

聲音是從女廁傳出來的,再怎麼好奇,他總不至於闖進女廁。

可剛好就是那一眼,他看見了新來的轉學生走進了廁所。

漂亮的女孩總是能引起話題,所以哪怕轉學生剛來沒多久,她身邊也有不少人在打轉。

也許是因為這裡足夠僻靜,所以她才專門選了這麼一個人少的廁所。

Yume的表情總是冷冷的,除了對女孩子會有幾分耐心,對所有來搭訕的男孩子從來沒有一個笑臉。

這樣又酷又有個性的女生,自然讓那些荷爾蒙爆棚青春期男孩為之發狂,彼得好幾次都聽到他們在私底下開賭盤看誰能拿下那冷冰冰的美女。

所以對於這樣的風雲人物,他自然也是關心。

於是乎在下午的活動課時,彼得在另一個沒見過但神色憔悴的女孩身上看見了今早Yume身上穿的那件外套。

那件衣服其實很普通,隨便去商場都能找到同款。

但彼得能認出來,是因為有顆紐扣上裝訂的線是黑色的。

他猜,也許是釦子曾經鬆動過,但一時之間找不到相符合的線,所以衣服主人只能隨意拿個黑線暫時用著。

顯然今早在廁所裡哭泣的便是眼前這瘦弱的女孩。

Yume身高超出一米七,她大碼的衣服穿在不到一米六的女孩身上,鬆鬆垮垮的模樣,有種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或許女孩是遇到了什麼困難,所以Yume暫時將衣服借給了她。

真相併不難猜測,但讓人猜不到的是後續。

因為被留堂打掃衛生,湯普森又故意捉弄他將垃圾扔得到處都是,還把桌椅踢得散亂。

要重新擺好收拾乾淨,也要費點時間。

所以等他背好書包離校時,學校裡已經沒什麼人了,因此那群女生說起話來毫不顧忌。

“這衣服你買得起嗎,怕不是偷的吧?”

人的惡意就是這麼直接,不需要什麼證據,就是無端的猜測也能將人捅得遍體鱗傷。

那個瘦弱的女孩被逼到牆角,瑟瑟發抖,外套也被扒了下來。

“你們在幹什麼!”

彼得怒不可遏地衝上去,這樣的場景他可太熟悉了,那個無助又可憐的女生不就跟他以前一樣嗎。

也許是害怕有人來,又或者看彼得是個男生,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冷哼一聲,說了句算你走運便成群結伴地離去。

那件普通的衣服,就這麼被當作垃圾丟了下來。

但女孩卻很寶貴地撿了回來,撫平褶皺,說了句謝謝便跑開了。

因為這件事,第二天彼得上課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多關注了Yume幾分。

他們是同班,每天都會見面。

所以他看見對方今天換了件更低調的淺色外套。

有人透露過,說Yume家其實很有錢。

說真的,他完全看不出對方哪點跟有錢兩個字沾邊。

他印象中的有錢人,不說像斯塔克先生那樣四處招搖的,起碼也是名牌高檔不離手,怎麼會跟普通人一樣穿著隨便買來的低價貨。

而且Yume也不愛化妝。

不社交、不聊天、也不想融入集體,她看上去似乎以一已之力把所有人都孤立了。

那時候他就覺得,哇哦,這女生果然好酷。

可以勇敢地拒絕自已不想做的事,這樣的人一定擁有一顆很強大的內心。

他嚮往成為這樣品格有魅力的人。

斯塔克先生是這樣,Yume也是。

尤其是她躲在暗處,彈射出的石子仿若被灌入了勁力,信手一揮,那些仗勢欺人的女孩們便突兀地跪下了。

功夫,這一定是來自東方的功夫!

Yume是混血這件事不是什麼秘密,甚至大家還頗為忌憚那代表著神秘的黑髮黑眼,傳說東方古國那邊的修士可以呼風喚雨召喚雷電。

——跟神明一樣。

後來,那些咄咄逼人的傢伙因為找不到幕後黑手,最後只能忿忿不平地離開,離開前還不忘再撂下狠話。

但令人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校園的風雲人物居然跟那女孩走到了一起。

姿態不是很親密,但是神情很放鬆,看得出兩人之間的關係很融洽。

這倒讓那群霸凌者開始有些忌憚。

Yume的追求者很多,有時候不一定是她的意思,也許只是無意地皺一下眉,便自會有好事者去幫她解決讓她不耐的事。

為了不給自已添無所謂的麻煩,所以在情況未明確前,她們收斂了一段時日。

於是Yume就趁機帶那女孩去報了女子自衛防身術,這件事也是他後來賄賂霍普套訊息的時候才知道的。

因為霍普跟Yume就是在那課上認識。

女子自衛防身術應該是有用的吧……

彼得也不確定,因為他看那女孩原來死寂一片的眼睛逐漸煥發出生機,流星一般迸發出轉瞬即逝的光彩,卻又驟然熄滅。

那女孩自殺了。

原因不明,但只說她是自已從教學樓上跳下去,對外說是學業壓力太大。

而霍普就是在那段時間纏上了Yume,以她的熱情硬生生逼退了一些追求者,搞得很多人都以為Yume性取向不明。

不過那個女孩的事情他再怎麼問,霍普都不肯再透露一點,只說那段時間Yume的情緒很不對勁。

童希夢知道他說的是誰。

艾米莉·妮可。

她居然還記得這個人的名字,還以為都忘了。

“艾米莉……的確是自殺的。”

事情過去這麼久,當初再怎麼憤然的情緒也都該隨時間平息了,但一股無力還是湧上心頭。

她覺得自已不配去憤怒。

畢竟又不是對方的什麼人,況且能幫的她也都盡力去做了,說得再冷漠一點——

這些事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初到異世,那時候童希夢還有些恍然夢中,見到一個被欺負的小可憐也沒什麼感覺,不過就是隨手給了她一件衣服可以將溼透的襯衫替換下來。

但沒想到過兩天對方把衣服清洗乾淨又還給了她。

原身父母確實有錢,但童希夢節儉慣了,也沒什麼花錢的概念,所以這些衣服也不求多貴,舒服就好。

因此缺一件還真的不算什麼。

但人家鄭重其事地道謝,又熨燙摺疊好送來,乾淨得每個邊邊角角都發白。

這倒是讓童希夢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自認不是多事的人,衣服人家還她也收了,本以為後續不再會有什麼交集,沒想到看到人家被欺負還是忍不住出手幫了個忙。

主要是女孩的目光坦然而清澈,一無所知地對她笑,羞澀地低下頭,連謝謝都說得靦腆。

那樣柔軟的一雙眼睛,比珍寶還明亮。

所以童希夢真的不理解,怎麼會有人喜歡別人零落成泥、逐漸痛苦絕望的過程。

摧毀是一件值得興奮的事嗎?

等等,好像……

對這個世界來說就是這樣,這裡的反派都熱衷於摧毀與統治。

佇立在金字塔的頂端,高高在上地俯視螻蟻,以暴虐的手段來滿足自已扭曲又醜陋的慾望。

讓人不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