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槿畫和小鳶兩人在前廳等了大約半炷香的時間,趙延聆這才趕了過來。

時隔半個月,宋槿畫再次見到他,險些又哭出來,可是夫妻重逢是喜事呀,不能哭的,她儘量扯著笑容,可是下一刻,笑容礓在臉上,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跟隨在趙延聆身後的,還有一人。

那是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孱弱的身子輕輕發著抖,一張鵝蛋似的臉龐,乾淨白皙,卻因過分瘦弱,越顯得下巴尖俏。

趙延聆前腳剛進了屋子,那女孩後腳就跟了上來,而且從走進來那一刻,就一直小心翼翼的躲在他的身後。

那女孩側身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瞅著她,如蝶翅般的眼睫快速撲扇兩下,可又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身子立刻又縮了回去。

趙延聆自身後牽出那個女孩,女孩手腕纖細,在他寬大的手中,愈顯柔弱無骨,他輕輕拍著女孩的背,用溫柔的快要滴出水來的聲音朝女孩說道“小竹,她是夫人,你以後就住在這裡,和我們生活在一起,這裡是你的家。”

那個叫小竹的女孩子,怯怯的望著眼前素服女子,她諾諾說道“夫人……我叫蔣小竹……”

不知是否錯覺,宋槿畫似乎從眼前這個清秀的小女孩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當年未出嫁時,也是這般年歲,也是這般年歲遇見了趙延聆,可是四年過兒,那個她付出最美好的時光,打算只與他一人共渡紅塵的人,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她看著蔣小竹身上穿的戴的正是今年正興的衣裳款式和髮飾,豔麗的衣裙包裹著她柳條般的身軀,的確好看。

宋槿畫突然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裳款式是去年的不說,而且太素了,發上也沒有什麼裝飾。

宋槿畫臉色發白,無悲無喜的道“妾身剛從宋家回來,有些倦了,就不作陪了,先行告退。”說著面無表情的徑直從兩人身邊走過,小鳶也緊跟著出去了。

“少……少爺,夫人她是不是生氣了?”蔣小竹結結巴巴的問。

趙延聆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宋槿畫離去得背影,又恢復常態,還是那個溫柔似水的聲音“小竹莫要多想,阿槿……阿槿只是父親去世,最近心情不好……等她心情好點,我再去和她說清楚,你且安心在這裡住下,你看缺什麼,短什麼,明日我讓人去集市給你一併採購回來……”

……

剛出門口的小鳶聽到最後一句,氣呼呼的扭回頭狠狠瞪了一眼這個不速之客,聽趙延聆的口氣,好像還讓她常住,更是生氣的不得了,見宋槿畫走的遠了,才加快步子,快快趕上。

剛一回到臥房,小鳶忍不住發起牢騷“這姑爺是怎麼回事?怎麼出去一趟就帶回來一個姑娘?這才幾年?就想著納妾了?”

一聽‘納妾’這兩個字,坐在繡床邊上的宋槿畫身子僵了僵,臉色越發難看,可她還是有心替那人辯解“小鳶,不要胡說,說不定……說不定是新買的丫頭……”

小鳶急得直跳腳,怒道“什麼新買的丫頭?你看她穿的戴的,像是個丫頭?再說咱府裡又沒幾個人,也沒啥重活粗活?買了丫頭哪裡使去?”

她朝門外瞥了一眼“我走的慢,都聽見了,姑爺說明天還要給那個小竹去集上買東西,小姐你見過誰家主子還給丫頭買東西的?”

宋槿畫刷白的一張臉,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也找不出任何能為他辯解的理由,一切事實證明,那個她全身心愛慕的人,已經變心了。

小鳶看著自家小姐為了守孝,一身素衣素服,在那個什麼蔣小竹面前顯然是落了下乘。

她家小姐,自小就高傲慣了,從來都是所有人圍著她一人轉,可自從在宋家遇見了這位畫畫極好的先生,一切就變了。

每次打扮都要最好最出眾的,生怕惹不起那人的注意,常常為了他的一句讚揚能高興一整天,後來更是義無反顧的嫁給他……

小鳶又是心疼宋槿畫又是滿腹的抱怨“咱們老爺才去,姑爺就帶回來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小姐您還守孝呢,他好歹也等這三年孝期過了再說。”

提到宋老爺,小鳶也說不下去了,想起宋槿畫出嫁當天,老爺還叮囑過她,不能讓小姐受了委屈,一定要好好護著小姐,可是她沒做到,她不僅沒有護好小姐讓小姐受了委屈,還把老爺的心血,那幾間鋪子就這麼轉給了別人……小鳶低低抽噎起來,這宋家一倒,真是什麼人也欺負她們,什麼人都欺負……

第二日。

趙家裡的幾個丫頭和老媽子候在宋槿畫臥房門口等著她起來伺候洗漱,等的時間長了,幾個女人不免無聊起來,有幾個愛扯閒話的就絮絮叨叨說開了。

“哎,你見那個蔣姑娘沒?就是少爺昨日帶回來的那個,聽說模樣可俊俏了,少爺寵的不得了,還給她買了不少東西,又是衣裙又是首飾……”

另一個也插話了“我昨個去送東西,偷偷瞄了一眼,模樣還算端正,可怎比得了屋裡這位?”

“哎……說起咱屋裡這位,當年也是潯州城裡數一數二的美人,前些年,潯州鬧災荒,人人自危,宋家老爺真是大善人,在自家門口撐起粥棚,一連施了好幾個月的粥,咱們夫人,當年還是宋家的大小姐,親自幫著送粥,正是二八芳華的年紀,那真真是絕世風采!”

那婆子一臉惋惜介面道“想想宋家現在這個慘樣子呦,哎呦!老天爺真是作踐好人。”

“夫人也是數一數二的美人了,怎麼少爺還想著其他人?”

“這你就不懂了吧,誰不愛些年輕的漂亮的,咱屋裡這位,是漂亮不錯,可是嫁過來也有四五年了,年歲上能比嗎?”

有幾個附和道“對哦,對哦,年輕就是好,嫩的呦,一掐都能掐出水來呦!哈哈!”

這時又有人插嘴,不過是儘量壓低了聲音在說“我還聽說呀,當初咱這位夫人嫁過來,是因為宋老爺的關係……”

“啊?這宋家老爺前腳剛死,少爺後腳就填房……”一群女孩子很是吃驚,又竊竊私語了片刻,見到不遠處小鳶過來了才住了口。

小鳶走過來將門推開一條縫,側身鑽了進去,隨手又將門輕輕關上。

小鳶剛一進去,一回頭就唬了她一跳,宋槿畫臉色慘白的靠著門扇站著,面上像是籠了一層寒霜冰雪。

小鳶拉起宋槿畫的手,感覺到手心冰涼,隔著門扇,瞪了一眼剛才那幾個嚼舌根的,這才朝著自家小姐安慰道“小姐!是不是剛才她們在門外說了什麼,小姐別聽她們胡說,那些人整天就愛胡扯,都不怕死後給閻王拔了舌頭,小姐你等著,我去說說她們,看她們以後還敢胡說八道!”

說著挽了袖子煞有介事的準備出門,剛跨出一腳,就被宋槿畫扯了回來“小鳶!”

她面容慘淡的搖著頭“小鳶,別去了,幫我梳洗吧。”

“小姐……”小鳶期期艾艾的叫喚了一聲。

小鳶親自幫著宋槿畫洗漱著衣,依舊是一身素色簡裝,她和小鳶一前一後出了屋子,剛走了沒幾步,轉身朝著剛才竊竊私語的一群人問道“少爺呢?你們誰知道他去了哪裡?”

幾個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說不說的,後來才有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答道“少爺在梅園呢……”剛一說完,就感覺到身旁其餘幾人寒光似的目光射在她身上,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等到宋槿畫和小鳶走的遠了,一個年紀稍大的忍不住跳出來指著剛才那個答話的女孩子一通訓斥“就你知道,就你知道,我們難道不知道少爺在梅園嗎?少爺在梅園為蔣姑娘作畫呢,你這樣一說,夫人肯定就去了,你這個闖禍的……哎……”

那個女孩子一聽“啊!”了一聲,恍然大悟,意識到自己真的闖了大禍,禁不住嗚嗚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