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槿畫眼眶發紅,明顯是剛哭過不久,聽了小鳶和外面那些人的爭論,也大致瞭解一二。

明知道他們都是些無事生非趁火打劫的主,若是按照她以往的性子,非要和他們理論一番。

可如今,能嬌慣著她的父親不在了,相公也去了外地,她招來小鳶,神色慘淡,吩咐道“將家裡的鋪子都賣了,折了錢,給了他們,圖個安寧,若是不夠……若是不夠……”

她回首望了一眼宋家大院,喃喃道“把家裡值錢的也當了,父親剛過世,我不想旁人打擾他。”

小鳶一聽好容易止住的淚又像開了閘門一般奔湧而出。

她期期艾艾的叫了一聲“小姐”

帶了哭腔喊道“他們這是趁火打劫,知道老爺不在了,就過來欺負咱們,小鳶去求求和老爺生前交好的幾位老爺,請他們給咱們主持公道,況且姑爺還沒回來,等他回來了再說賣鋪子的事不行嗎,或許姑爺有其他的法子也說不定呢?”

宋槿畫瞧了一眼門口聚集的人群,半晌眼眶又湧現一片溼意,搖頭道“爹爹不在了,還有誰會管咱們的事,他們恨不能一人一腳踩倒咱們,至於相公,他向來不喜和這些商戶有來往,你就照我說的去做吧。”

小鳶又哀嚎了一聲,望著守在家門口的那些人,一個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還有幾個是城裡有名有號的地頭蛇,連城裡最有權勢的都無可奈何。

看那架勢,是非要狠狠敲詐宋家一筆才罷休,就算今天趕走了他們,明天呢,後天呢,家裡那些鋪子估計他們早就盯在眼裡,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小鳶只好聽從宋槿畫的吩咐,將宋老爺名下的鋪子儘快轉手,折了銀子,一筆一筆還清這些無中生有的債務。

那些鋪子都是老爺嘔心瀝血才經營德善,就此便宜了別人,這事擱在誰身上都心有不甘,最後還搭上了府裡不少值錢的寶貝,總算落得清清白白。

宋家如今除了這個空空宅子,已經再無其他。

宋家至此落沒……

宋槿畫和小鳶在宋家一待就是半個月,用著手裡還剩下的錢財度日。

這日小鳶依舊搬了凳子坐在院子裡一邊曬太陽一邊摘著青菜。

今日陽光大好,小鳶的心情也好,朝著一旁禁閉的門扉喊道“小姐,今天難得有好天氣,出來曬曬太陽吧。”

自從老爺去世,宋家又遭此劫難,宋槿畫整日將自己悶在屋子裡,吃的也少,睡得也少,整個人一下子就憔悴了。

小鳶知道喊了也白喊,她肯定是不會出來的。

出乎意料,門‘吱扭’一聲開了,宋槿畫無聲的站在門口。

小鳶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

她默默走到小鳶身邊,緊挨著小鳶坐下,望著腳邊還沒摘的青菜,本想用腳踢到一旁去,可剛一抬腳,還是忍住了。

她彎腰撈起一小把猶自帶著淤泥的菜葉子,正準備學著小鳶的樣子摘著。

小鳶像是猜到她接下來的動作,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青菜,掏出帕子仔仔細細擦乾淨對方的手心,滿是心疼的道“小姐在一旁坐著就好,這些粗活小姐從沒幹過,也不會做,還是交給小鳶吧。”

宋槿畫沒有搭話,又彎下腰重新拾起一把未摘的菜葉道“我難道連摘個菜也不會?”

說著低頭看看手裡的青菜,自己長這麼大,從未碰過這些東西,還真不知道從何處著手,半晌,她低聲自嘲道“還真摘不好。”

小鳶望著宋槿畫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險些又哭鼻子,也不再多說什麼,默默低著頭摘菜去了。

一小捆菜,不沒多久就摘的差不多,宋槿畫正端著剛打上來的小半盆清水淘洗青菜,這時,大門被人輕輕推開。

來人探進來半個身子,油豆皮似得一張臉,鼻子附近有些深褐色的斑點,在下巴處還長了一顆大痣,宋槿畫認得這張臉,是趙家隔壁的馬大娘,也是個熱心腸的好人家。

馬大娘探頭探腦的環視宋家一週,這才將視線定格宋槿畫身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朝她打個招呼輕聲喊道“趙家小娘子,趙家小娘子,你家相公回來了,快回家吧!快回家吧!”

宋槿畫乍一聽還以為聽錯了,手裡的銅盆還未放下就往馬大娘的方向走去。

馬大娘的身子朝門口縮了縮,不一會又探出一點腦袋“今天早上我家那口子親眼看見的,說是好像得了什麼什麼會的冠首,這會子門口熱鬧著呢,都到這會了,我家那口子才給我說,我想著小娘子主僕應該還在宋家,就過來瞧瞧。”

說到這裡,她稍稍退後一步,略帶羞澀的解釋道“我看你家門口一個人都沒有,就……就進來了。”

“哐當……”一聲,宋槿畫手裡的銅盆掉落在地上,裙襬大片大片被水漬打溼。

恰好小鳶及時過來,也大致聽到了是趙延聆回來了,朝著馬大娘道了好幾遍謝,順便將菜籃子裡剩下的土豆雞蛋送給她,這才送走了她,拉著宋槿畫回屋收拾東西去了。

宋槿畫換下溼掉的衣服,激動的只想大哭一頓,想到趙延聆不在的日子,那些人隨意上門欺負她們,更是思念。

脫掉之前的喪服,提起一件淺緋色紗裙,想了想,嘆氣道“不行,我現在還在孝期呢,不能穿太鮮豔的。”

說罷翻了翻,還是抽出壓在最底下的一件素色的衣裙套上,那衣裳是去年的款式,還是九成新的。

小鳶一邊幫宋槿畫繫腰部的絛子,一邊開心道“小姐怎樣都好看,姑爺又不在乎小姐穿什麼。”

所有東西都打包好了,小鳶望著兩大包行李開始犯愁,小聲嘀咕道“要說姑爺今天早上就回來了,怎麼也不親自接咱們回去,或者找個下人通知咱們一聲也行呀。”

宋槿畫簡簡單單塗了粉,勉強遮住這些日子的所受的愁苦,頭上梳上髮髻,戴了幾樣樣式簡約的素銀髮飾就和小鳶兩人僱了一輛馬車往趙家趕。

剛一進趙家,就瞧見不遠處趙延聆和幾個穿著富貴的人攀談著,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目光朝宋槿畫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繼續和眼前幾個人說著話。

宋槿畫本想一回到家就可以得到那人的安慰,可眼前的情形,她又不好去打擾,只是總覺得哪裡奇怪,可是哪裡奇怪呢?又說不上來。

一旁的僕人朝著宋槿畫行了一禮,恭敬道“夫人,先生說了,要是夫人回來了,就先去前廳等一會,這會先生……”

說著望了一眼不遠處的趙延聆,繼續道“這會先生正接待貴客呢,您瞧那幾位……”說著一一指給宋槿畫看“胖的是城中的富商,還有那位,個子稍高點的,是個員外……”

小鳶忍不住插嘴“姑爺什麼時候和他們有交情?”

宋槿畫總算明白剛才的怪異的感覺是哪裡來的了。

她嫁與他如今已有四載,記得初遇他時,小鳶就說“這位趙先生忒清高。”而自己那時也正是因為這一份清高而決心嫁與他為妻,可現在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樣了。

那僕人興沖沖的朝宋槿畫裂開大嘴笑道“夫人想必還不知道吧,咱家先生參加這次‘品鑑會’,可是得了冠首,這可了不得,這下先生可就是咱潯州的名人了,到時候先生的畫可就價值不斐了,夫人您說這時候城中的權貴還不來巴結巴結?這以後呀,拜訪先生的肯定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