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在主宮門口等了大約半小時,一輛加長版的才緩緩行駛過來。

車在門前被攔下,裴執從車上下來,正好和大祭司四目相對。

他散漫地在大祭司身後的幾個警衛員身上掃了一眼,從容地張開雙臂:“該例行檢查了是吧?來吧。”

警衛員抬腳就要上前,卻被大祭司攔下:“下去吧,不用檢查了。”

“上樑不正下樑歪,你跟了符華這麼久,也學會徇私枉法了。”裴執牽唇一笑,譏諷的意味十足。

大祭司帶路的腳步一頓,偏頭懟道:“裴執你這張狗嘴,也就會咬人了。”

“那前提也得你是個人。”裴執反唇相譏,“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如果當初不是這個狗東西突然反水,她又怎麼可能會從高位上墮下?

大祭司一噎。

這狗東西的嘴是真的毒。

他從最開始認識他到現在,和他吵架從來沒贏過。

不過他也不打算和他吵架。

大祭司帶著裴執,穿過主宮的長廊。

兩個人步子走得都不是很快,天上朗月姣姣,地上竹影婆娑,頗有些閒庭信步的感覺。

“花園裡的植物都沒怎麼變過,丹景的審美一向很好。”大祭司隨手掐了幾朵手邊盛開的芍藥,捏碎了扔進垃圾桶裡。

明豔奪目的芍藥花在一瞬間被垃圾桶內部加強版的分解菌分解。

裴執眸光微動。

她的審美很好,這是毋庸置疑的。

小到眼前這座花園,大到整個星際的整體佈局和規劃,都出自她一個人的手中。

這本就是由她創造出來的世界,現在卻被人刻意抹除了她存在的痕跡。

對這個世界而言,未嘗不是一場悲哀。

被大祭司掐斷了花頭的空枝上端還有些黏膩的觸感,裴執抬手在僅存的一朵花的花瓣上輕點了兩下,眸底翻騰著勢在必得,卻又被卷長的睫羽掩飾了下去。

兩人相繼進入大廳。

大廳裡空蕩蕩的,天花板頂端的琉璃罩燈穿透燈罩,打向四面八方。

符華端坐在正上位,見兩人先後進來,唇角的笑意越發深了。

他手指都是血,手腕處露出來的一節白色襯衫的袖子,也掛這血。

符華拿著一方白色的帕子,慢條斯理地為自己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裴執半垂著眼瞼,跟在大祭司身後,踩在天鵝絨制的紅地毯上,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他強大的直覺在告訴他,這裡安靜如雞,但四周都埋伏著槍手。

“元首,裴先生帶來了。”大祭司在距離符華三米遠的位置停下,一眼便看見他腳邊殷紅的一灘血跡。

裴執站在大祭司身後,長身玉立,脊背挺得筆直筆直。

符華終於停下手裡的動作,隨手將帶著血的帕子向空中一拋。

“嘭——”

手帕還沒落在地上,就被從大理石圓柱後面飛過來的一記子彈穿透。

火花吞噬了整條帕子,落在地上變成了黑色的粘稠在一起的顆粒狀物質。

示威的意思簡直不要太明顯。

裴執嗤笑一聲,仰頭笑著同他四目相對。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眼神在空中相撞,明明無聲,卻又處處透著火藥味。

“好久不見啊,裴執,別來無恙。”最後還是符華沒忍住,先開了口。

他手指微抬,“轟隆”一聲巨響,面前沒有被紅地毯鋪著的地板開始下降,再升起來時,左右兩邊分別放著一張木凳子。

十分簡陋。

“請坐。”

大祭司對此已經很習以為常了,低頭理了理衣袖,坐在了符華的左手下方。

裴執沒動,瀲灩的桃花眼凝眸盯緊了另外一張空椅子。

符華是什麼意思,他再清楚不過了。

無非是想借此機會,看他是不是真的向他投誠了。

符華眉梢微挑,眼中透出來幾分不耐:“裴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換張椅子。”裴執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視線,笑得散漫,“你想讓我投誠,幾千幾百億的錢都能拿得出來,唯獨拿不出來一張有品位點兒的椅子嗎……元首?”

符華一怔。

又想到眼前這傢伙在監獄裡花他的錢如流水,動輒幾萬幾十萬地往外拋,氣得牙根癢癢。

不過無妨,只要他能讓裴執這根硬骨頭彎腰,一切都好說。

“怎麼會?”符華虛偽地牽唇一笑,打了個響指。

空凳子下方的地板再次陷進去。

兩分鐘後,一張華美精緻、扶手上鑲嵌著金質的奇花異草的長椅浮現,在空蕩的大廳中,顯得格外奢靡。

裴執如願以償,自然也不矯情,大喇喇坐下。

身子向後傾仰著,眉眼帶笑,仰頭望著符華。

明明自己身居下位,卻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散漫不羈,彷彿他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一般。

符華被他看得眉心微蹙,故作不在意地扯了扯衣角:“裴執,我聽說,你最近沉迷於虛擬直播間,給一個叫虞眠三歲孩子打賞了不少錢?”

“是這樣。”裴執聳聳肩,不置可否,“幾百年不出來,外面變化挺大的,看什麼都挺有意思。眠眠這孩子也很可愛,粉絲們也都很友好,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我還挺歡迎你也加入眠眠的粉絲團呢。”

“我就算了。”符華聞言,一連嫌惡地擺擺手。

他對那些不三不四又搬不上臺面的虛擬主播沒有半點兒興趣,更別提裴執口中那個叫虞眠的三歲小孩兒。

不過裴執這樣玩物喪志,沉迷於虛擬直播,符華自己也很樂得見到這樣,所以並沒有說什麼勸誡的話,只是擺出來一副上司教導下屬的姿態道:“你剛出來,喜歡新奇的東西我也能理解,如果有什麼地方還需要用錢的,只管找方旬就好。”

方旬就是大祭司。

裴執咧嘴一笑:“好啊,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大祭司:“……”

他一想到符華幾乎被裴執逃走了一半的家產,就不由得為眼前這個狗東西捏了把冷汗。

符華顯然對裴執這副態度很滿意,他又問:“說起來,裴執,你還記得丹景嗎?”

大祭司瞳孔微滯,下意識看向裴執。

後者明顯平靜得多了:“丹景啊,也就那樣兒了,舊人不去,新人不來。”

“哈哈哈……”符華突然大笑。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說了很久,直到符華背後上方的時鐘突然跳到00:00,一個侍衛匆匆忙忙低著頭走過來,在符華耳邊說了些什麼。

符華擺擺手,讓他下去。

“裴執,時間不早了。”符華笑道,“我來請你見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