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是維持陰陽兩界秩序的龐大組織,光是如獄刑司那樣的大司就有好幾個,其中司長、副司長等級以上的人,都有可能是不知臉。

周瀾熙:“無論如何,找到關賜就一定能有所收穫,快,他的身體絕對不能死,我們先找──”

常瀚接話:“直接穿過宴會廳!沒意外的話關賜應該在花廳裡,如果連通門關著,他應該很安全。我們直接過去。”

周瀾熙:“走!”

賀成昭聽見關賜的名字,想要立馬大開殺戒的強烈衝動立刻就被想見關賜的渴望給強壓過去,他捏緊手中的魂線,一馬當先地衝進宴會廳。

經過這些年的重金重建,赫臨山莊的宴會廳可謂是金碧輝煌,挑高的天花板上掛著好幾盞巨大的水晶吊燈,圓拱落地窗的窗框雕刻細緻,搭配大氣華貴的窗簾,任誰踏進來,都會感受到一種獨尊的氛圍,渴望成為所有全場矚目的焦點。

然而此刻,華貴的宴會廳裡屍山血海,原先璀璨的燈光此時如鬼片般閃爍不定,頂上搖搖欲墜的水晶吊燈全成了殺人的兇器,就連從底下穿過,都意味著找死。

眼看危險從天而降,周瀾熙抓住常瀚的手腕,險險避開一截掉下來的燈臂:“你不要自己瞎跑!”

常瀚:“我有注意到……”

周瀾熙神經緊繃,邊跑邊道:“這裡有多少厲鬼在鬧事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仗著自己幸運在那裡瞎闖,都告訴過你了不要僥倖!講不聽!”

常瀚其實很享受捱罵的感覺,笑笑的沒反駁。

他被周瀾熙拉著穿過屍橫遍野的舞池,不遠處,有幾個仍活著的賓客在逃,宛如狼狽的羔羊般在這個空間裡竄逃,哀嚎著喊:“救命、救命啊啊!”

“我不想死──”

“不要、不要不要……嗚嗚放過我……”

“啊啊啊、呃啊啊啊啊啊啊!”

每一聲喊叫和哭求都淒厲不已,恐懼和痛苦宛若毒氣般在廳裡蔓延,汙染著每一個光鮮亮麗的靈魂。

常瀚邊跟著周瀾熙左閃右避地奔跑著,邊用淺色的眸子看著那些受傷的人。

那些人只是來參加一場年年舉辦的例行宴會。

有自宴會初辦以來就從未缺席過的人,有跟著家族長輩連續參加數年的年輕人,有這些人的孩子們,也有不少人也許是努力了好久,才終於在今年拿到一張入場券的新貴。

怎料,卻遭此橫禍。

剝去華麗的外裳,他們其實就是一個個鮮活的靈魂,普通而平凡,只是在生活著。

他們甚至都看不見傷害自己的究竟是什麼。

不知道身邊的人為什麼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死。

無論他們平時為人如何,放在如今這煉獄般的境況裡,每一條都是無辜的性命。

常瀚的眸子轉回來,直直望向周瀾熙的背影。

他忽然就想:“她眼裡的世界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為什麼她踩過別人的血時,能這麼無動於衷呢……”

空氣中滿是濃烈的血腥味,每呼吸一次,鼻腔內就會被迫灌入令人作嘔的味道。常瀚的眸子垂了下,看向她始終拉著自己的手,恍惚間有種要被她一路拉入地獄的錯覺。

跑在前面的周瀾熙擊開幾個厲鬼,忽然就感覺到常瀚回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很溫暖,指尖卻有些冰涼。

她回頭瞥去一眼,輕喘著問:“怎?”

常瀚一笑:“我怕走丟。”

周瀾熙:“……?”

好端端的突然走什麼丟?她繼續往花廳跑,決定忽視這句撩騷。

奔跑間,她的目光一直注意著前面賀成昭手裡的魂線,發現魂線一直都是遙遙繫著花廳的方向,沒有變過。她不由心想:“難道關賜的魂魄真的回到肉體裡了?否則怎麼會一樣在花廳的方向?”

她的視線又掃了眼剛才不聽從賀成昭命令的那幾個傢伙,發現他們都在抓捕賓客的魂魄,將之塞到繡滿咒文的袋子裡,目的性非常明確,顯然並沒有像其他厲鬼一樣享受殺戮的快感。

是不知臉要他們蒐集賓客的魂魄?

可為什麼非得要蒐集這些赴宴的賓客,其它大街上的活人都不行嗎?

而經過剛才那一出,朱紋臣屬們總算發現身邊的同伴中潛伏著叛徒,他們全都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開始聯手把不知臉的人揪出來分食,好彌補不能吃賓客魂魄的缺憾。不知臉的人同樣反手回擊。

宴會廳中頓時廝殺聲不斷,越發地混亂起來。

前頭,賀成昭已經撞開花廳的門。

周瀾熙和常瀚跟了進去,裡頭卻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周瀾熙心裡咯噔一聲──難不成關賜的身體其實還在宴會廳裡?

她看向賀成昭手裡的魂線,那條淡淡的線已經穿過花廳,往外廊連去,讓人一時間很難決定,究竟是該直接追下去找關賜的魂魄,還是折返去救關賜的身體。

常瀚的眼睛掃了一圈,在一架擱在餐櫃旁的輪椅上停頓幾許,忽然大步走過去,一把掀起大桌子的桌布──

“呀啊啊啊啊啊啊!”

一串驚叫聲從桌底傳出!

就見兩個年輕女孩慌里慌張地爬出來,尖叫著想要逃跑。

常瀚立刻道:“不要怕,是我。”

女孩們瞬間認出這個好聽的聲音,抬頭一看,直接哇的哭了出來:“常、常醫生嗚嗚嗚……”

原來她們是常春藤醫院派出來的兩位隨行護理師,其中一位哽咽著道:“我們、我們不敢動!小妡說外面都、都是鬼!”

小妡激動道:“是真的!常醫生你要相信我!我從小就看得到的!真的不能出去,會死的!”

另一個又道:“快、快點躲進來!這桌子下還、還有空間!”

常瀚安撫她們幾句,問:“關賜在哪?”

小妡回了下頭:“就在……”

原本已經要追著魂線,從另一頭出花廳的賀成昭不知道瞄到什麼,突然就如一陣陰風般折回來,一把掀掉整張桌子!

轟的一聲,整個桌板都飛了起來,護理師們嚇得捂嘴,竭盡所能地壓抑住幾乎衝破喉嚨的尖叫。

少了桌子的掩護,躲在底下的護理師們登時完全暴露,就見她們的身後竟還躺著一個青年──正是仍舊昏迷著的關賜。

周瀾熙和常瀚都頓了下。

關賜雙目緊閉,蒼白的膚色使他看起來非常脆弱,手上還扎著根留置針,軟管連著藏在輪椅座上的點滴瓶。比起早上在病房裡的病患裝束,此時的關賜很明顯被人打扮過,穿著面料高階的襯衫和西褲,柔軟的髮絲散在額側,和睫毛混在一塊兒,像個睡著的美麗天使。

賀成昭站在原地。

他盯著十年不見的愛人,忽然間,眼淚說掉就掉。

大顆的淚珠滾落臉頰,賀成昭怔了好一會兒,抬手揉眼睛,哭得渾身顫抖,卻又萬分安靜。

一直被他緊握在手裡的幽藍火苗就這麼掉了下來,砸在了地上,前一秒還猶如救命稻草的東西,眨眼間就好似不值一提。

他跪下來,把關賜拉到懷裡,緊緊抱住。

周瀾熙也默了會兒,終於還是靠近一步,喚他:“賀成昭。”

賀成昭充耳不聞。

周瀾熙:“快,不要停在這裡,你要麼帶著他繼續走,要麼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去……賀成昭你聽到沒有?”

賀成昭把腦袋埋在關賜的頸窩裡,自言自語起來,分明在哭,語氣充滿驚喜:“暖的,是暖的,你還活著……我沒有、呵呵,我沒有害死你啊……”

周瀾熙張了張口,忽然就有些不忍催他,正在此時,連通宴會廳的那扇門闖入了一個高大的厲鬼。

那厲鬼看向他們,顯然發現了他們這群“漏網之魚”,立即低吼一聲,舉著刀子衝過來!

那厲鬼實在太醜,小妡驚叫一聲,終於承受不住地嚇暈過去,周瀾熙皺著眉轉身,提著傘刀一抬,輕輕鬆鬆地擋住了厲鬼兇猛的一擊!

厲鬼剛從隔壁的“羔羊窩”殺過來,正是目空一切的時候,此時驟然遭遇活人的反抗,簡直難以置信。就這麼一秒的失神,周瀾熙反手一刀,直接割掉了厲鬼的頭顱!

厲鬼慘嚎一聲,大量的魂血狂飆出來,宛如一團團濃豔的血霧般四處瀰漫,他的頭顱飛到另一邊去,頸部的裂口也逐漸往胸腹破開,想來不出幾分鐘就會魂飛魄散。

周瀾熙厭惡地踹開他,突然聽見門那邊又是一陣巨響,恐怕是宴會廳的厲鬼們聽見動靜,想要擠過來。她心道不好,忙抬起頭,就見那扇門居然已經被關上了!

常瀚不知何時已經移動到門邊,用摺疊刀在門板上刻了幾筆,居然直接封死了門,那頭的厲鬼們暴力撞門,砰砰幾聲如雷貫耳,門板卻竟紋絲不動。

不過寥寥幾筆竟有如此奇效,周瀾熙忍不住多看兩眼。

常瀚:“怎麼,想抄哥哥的作業嗎?”

周瀾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