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噩夢

過年前後漸漸忙起來，顧瑤蒸饅頭、醃鹹菜、晾香腸、磨豆腐，幾乎沒怎麼閒下來過。

這天顧瑤正坐在爐灶旁邊準備早飯，手裡拿著一個土豆正在削皮。沈晟遠在後院忙著收拾柴火，兩個娃娃還在睡懶覺。

突然顧瑤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不是諾諾，是誠誠的哭聲。她手一抖，土豆咕嚕嚕滾到地上。“怎麼啦？誠誠？”

顧瑤手忙腳亂的，圍裙都沒來得及摘，甩了甩手上的水，急匆匆地跑進臥室。

誠誠抱著被子坐在床上，臉哭得通紅，大顆大顆的眼淚掛在腮幫子上。看見顧瑤，他翻身爬起來撲進顧瑤懷裡。

顧瑤怕自己的手太冷會冰到誠誠，用臉貼了貼誠誠的額頭，溫聲道：“怎麼了誠誠？哪裡不舒服嗎？肚子疼？”

誠誠抽噎著，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顧瑤肩膀上：“娘……嗚嗚嗚……”

“你說，娘在這呢。”顧瑤把兒子抱起來，哄小寶寶似的拍了拍。

“我做了個夢。”誠誠揉了揉眼睛，委屈巴巴地說，“我在一條路上跑啊跑啊，下著大雨，我拿著手電筒，什麼都看不清。”

顧瑤渾身一顫：“然後呢？”

“諾諾不在我旁邊，娘也不在，爹也不在。”誠誠斷斷續續地說著，在顧瑤的衣襟上蹭了蹭眼淚，“我夢見突然有人一把抓住我，把我拉上了一輛摩托車。”

說著誠誠又要哭起來，顧瑤連忙拍了拍他的背。

“誠誠是做噩夢了。沒事兒，夢都是反的。”顧瑤勉強擠出一個笑。

沈晟遠站在門口，憂心忡忡地和她對視了一眼。

只有他們兩個知道，誠誠夢到的是上一世，他被人販子帶走的場景。

“夢都是反的，誠誠。”顧瑤反覆的對誠誠說，只有沈晟遠注意到了她的手在發抖，“現在天還早，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誠誠吸了吸鼻涕，點點頭。顧瑤把他放回床上，誠誠又拉住顧瑤的衣服：“娘，你不會把我扔下吧？”

“怎麼會呢？”顧瑤摸了摸他的小臉蛋，心疼得幾乎要滴下血來，“娘永遠不會把誠誠和諾諾扔下，娘跟你拉勾勾好不好？”

誠誠伸出小拇指頭來和顧瑤勾了勾，才放心地睡著。顧瑤小心地擦去他眼角的一顆眼淚，輕手輕腳地離開臥室。

關上臥室門之後，顧瑤的腳一軟，差點癱坐到地上。沈晟遠眼疾手快地抱住她。

“怎麼會這樣……”顧瑤抱住頭，喃喃地說，“誠誠怎麼會……不行！我絕對不能讓……”

她捂住嘴巴，渾身顫抖。

“媳婦，聽我說。”沈晟遠抱住顧瑤，拍著她的肩膀，“我坐車來那天，夢到……之前的時候，諾諾出事的時候。”

顧瑤抬起眼睛，淚水漣漣地看著他。

看見顧瑤這樣，沈晟遠心疼得要命。“我從那個夢裡醒來之後，車子就出了事……那個噩夢，應該是在提醒我，車子要出事了，叫我當心。”

“那，誠誠……”

“這兩天把誠誠看得緊一些，沒事的。”沈晟遠摸摸下巴，寬慰道。

沈晟遠心裡隱隱有些擔憂。他前兩天去鎮上趕大集的時候，聽到民警同志拿著大喇叭在宣傳。說有一夥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販子近幾天在這一帶流竄，提供線索的獎勵現金一百塊什麼的。

誠誠做的這個夢，或許就是上一世的誠誠在提醒這一世的自己。

下午的時候，村口大槐樹下有文藝演出，誠誠知道了纏著顧瑤要去看。顧瑤實在放心不下，就和他一起拎著小馬紮過去看演出。

那個年代，這種文藝匯演都是搭建的簡陋土臺，貼著紅紙掛著燈籠，營造出過年的氛圍來。

看著人擠人的舞臺，誠誠想起來顧瑤說過的，人多的地方可能會有人販子，害怕地往顧瑤身後躲了躲，小手緊緊拉著顧瑤的手。

常佳玉穿著一件帶著大紅玫瑰花圖案的浮誇外套，頭髮燙成雞蛋卷，手裡握著一把瓜子扭搭扭搭地走過來。她本以為沈晟遠也會來看演出，環顧一圈卻沒看見沈晟遠的身影。

“大妹子，怎麼沒見遠哥一塊來呢？”常佳玉看起來有點失望。

顧瑤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俺家那口子在家看著娃娃呢，你有啥事？”

常佳玉自討了個沒趣，看見躲在顧瑤身後眨著眼睛打量自己，便隨口說了句：“呦，誠誠大男子漢怎麼扭扭捏捏的，也不怕你娘嫌棄你把你扔了。”

常佳玉說這話本來是為了逗逗誠誠，沒想到卻一下子戳到了顧瑤最忌諱的點。

誠誠捏著小拳頭正要反駁幾句，顧瑤一把把他抱起來，柳眉一揚，聲音不大不小的剛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我倒是尋思，我自己的孩子要怎麼養還輪不著別人來說三道四！整天惦記著別人家的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想當我的娃娃的後孃呢！”

周圍的人聽到，都哈哈大笑起來。這邊的人本來就不少，顧瑤聲音又大，一時間周圍的人都呼啦啦往這邊看。

顧瑤沒有善罷甘休的打算，脆生生的嗓音說起話來毫不留情面：“也別怪我不給姐姐面子，你可是還沒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叫其他人瞅見你這麼關心我家裡事，以為你還惦記著我那當家的，多不好！”

村裡也有人知道，常佳玉早些年整天往沈家跑，就是因為看上了一表人才的沈晟遠。聽顧瑤這麼說，都指指點點地嘀咕起來。

常佳玉也沒想到顧瑤的反應這麼大而且毫不留情面，但是她也不佔理，氣得一扭頭走了。

顧瑤也懶得跟她多費口舌，拉著誠誠回了家。

顧瑤想不到的是，常佳玉一個人走到村東頭的荒地，正要回自己家，卻被兩個坐在摩托車上的中年男子叫住了。

“呦，大妹子一個人吶。”男子上下打量著常佳玉的穿著，眼睛笑得眯起來，“看大妹子這一身行頭，可不便宜吧？”

“幹嘛？”常佳玉戰戰兢兢地倒退一步。

“唉，別緊張。大妹子，你要跟著我們倆做生意不？”中年男子做了一個點錢的動作，“大生意！很賺錢那種！”

常佳玉一聽有錢賺，也來了興致：“你說，是什麼生意？”

“這大槐樹村，年輕姑娘和小娃娃不少吧？”坐在摩托車後座上的另一個男子一笑，露出嘴裡邊一顆金牙。

常佳玉一聽，立馬明白過來。這是遇到那夥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販子了。

害怕歸害怕，常佳玉立馬想到了顧瑤。她惡毒地想，如果能把顧瑤騙出來賣給這兩個人販子，常佳玉就能趁虛而入，自己去當沈晟遠的媳婦。

“大哥，你說，我要怎麼把人帶出來給你？”常佳玉諂媚地笑著，往前湊了兩步。

“能賣到大錢的，要麼是能生孩子的女人，要麼是男娃娃。”男人說，“娃娃好說，用一根糖什麼的就能哄出來。”

“那年輕的女人呢。”常佳玉一心要把顧瑤送進火炕裡，忙不迭的問。

“也好說。”男人從衣兜裡抽了根香菸出來，夾到耳朵上邊，“有那種一心想著去大城市賺錢的，你就說給她介紹工作，哄她出村子，剩下的，交給我們哥倆就行了。”

“這太好了！”常佳玉喜不自勝，“大哥我跟您說，我們這村裡就有個小媳婦，整天想著要進城進城。你等著，明天這個時候，我保準把她給騙出來！”

“行，到時候賺了錢，也分你二十塊。”男人拍了拍常佳玉的肩膀，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常佳玉壓根沒意識到男人眼裡陰險的光。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誰讓顧瑤那麼不給自己面子呢？顧瑤也有毀在自己手裡的一天！光是這麼想著，這個狠心腸的女人就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在家裡的顧瑤並不知道危險即將來臨。

晚上誠誠依舊是做了噩夢，從睡夢裡大叫著醒來，身上的汗衫都被汗浸溼了。

誠誠說他夢到自己被人放在摩托車上，車子在路上飛快的行駛，不知道要到哪裡去。不過這次醒來之後，誠誠倒沒有哭。

“我是男子漢了，我不哭鼻子！”誠誠一邊說一邊堅定地點點頭，“娘，我繼續睡了。”

誠誠雖然這麼說著，卻睡得很不安穩，額頭上全是細密的冷汗。

顧瑤憂心忡忡的躺在誠誠旁邊，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幾乎一晚上沒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