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針織手藝

顧瑤一家在的大槐樹村，顧名思義就是村口有棵大槐樹。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最喜歡的社交活動就是搬一把小馬紮坐在樹下，家長裡短的八卦村裡發生的大事。

但顧瑤從不去樹下跟其他人嘮嗑。村裡人都當是她從城裡來的心高氣傲，其實顧瑤只是覺得融入不進去，她沒有在背後議論人家的習慣。

誠誠倒是和村裡的孩子都玩得來，吃完飯一抹嘴就帶著小狗旺財跑出去了。顧瑤追在後邊千叮嚀萬囑咐幾句，千萬注意村裡的陌生人，少去河溝池塘。

小孩子天性愛玩，顧瑤在家實在是惦念，就用絲線給他縫了個護身符。誠誠屬狗，顧瑤就在護身符上繡一個憨態可掬的小狗。

這天顧瑤正坐在屋裡織毛衣，諾諾乖乖的坐在旁邊顧瑤給她做的小布娃娃，誠誠則是一早就跑出去了。

“顧姐姐在家嗎？”大門被人敲響了，一個小媳婦的聲音傳過來。

“欸，在家。是誰來啦？”顧瑤趕緊放下手裡的活計，趿著拖鞋開啟房門。

門口站的是鄰居老孫家前年剛進門的媳婦，叫翠蘭。她手裡提著幾塊用油紙包的桃酥，胳膊底下夾著針線盒。

看見顧瑤，翠蘭的臉紅了紅：“顧姐姐，俺今天來……是想拜師學藝的。俺看著你家誠誠帶的那個護身符怪好，這幾個桃酥給你，你教俺做吧。”

顧瑤趕緊把翠蘭拉進屋裡，倒了茶給她：“好說好說，這麼客氣幹什麼。你等著啊我去拿絲線絡子。”

這時翠蘭又看見顧瑤正在織的毛線帽子，花樣精巧顏色鮮豔，翠蘭拿起來翻來覆去的看著，喜歡的不得了：“顧姐姐，這毛線活你教不教呀？俺家裡還有桃酥！”

顧瑤被這實誠姑娘逗的樂開花了：“都教！”

翠蘭在顧瑤家待了一上午才走，臨走時顧瑤還要留她吃飯。

在這之前，翠蘭原以為顧瑤像村裡人說的一樣心高氣傲瞧不起人，沒想到是這麼個熱心又手巧的小媳婦。

一傳十，十傳百的，村裡七八個小媳婦都跑來找顧瑤學織毛衣和繡花樣，來的時候總得帶點點心雞蛋什麼的。

顧瑤一合計，乾脆把自己之前練手做的毛線杯套、暖壺套什麼的拿出來了，有願意要的看著給點東西，拿走就行。

畢竟多活了一世，見識也多一些，顧瑤本來就心靈手巧，用毛線做的小動物掛件什麼的簡直像藝術品一樣漂亮。

於是村裡的大槐樹下，這幾天的話題都是圍繞著顧瑤。

說她變得跟以前大不一樣，家裡收拾的乾乾淨淨，兩個娃娃也養的白白胖胖。更重要的是不知道從哪學來的針織手藝，十里八鄉都傳開了！

王桂香坐在人群裡聽她們這麼議論自己的兒媳婦，也覺得臉上有光。

當初給兒子定下這門娃娃親果然是明智的！

旁邊的張嬸子瞥了眼王桂香臉上掩蓋不住的驕傲，嘴上又開始陰陽怪氣了：“要我說，那顧瑤也就是圖個一時新鮮。要我說，等她新鮮勁過了，指不定又變回之前那樣了。”

王桂香翻了個白眼：“新不新鮮我可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誰手上沒我兒媳婦那種手藝，嘴上也沒個把門的！”

“她之前怎麼對兩個娃娃的，咱也都看眼裡。對娃娃都不上心的女人，能指望她本本分分過日子？”張嬸子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

“不上心？”王桂香把旁邊正在捏泥巴的誠誠拉過來，捋了捋他身上的厚棉襖和顧瑤親手織的毛衣，“要是這叫不上心，你養的能有多上心？”

“這也是你家晟遠小子能幹！”張嬸子瞄了誠誠一眼，嘴上還是酸溜溜的，“咱們也不知道，顧瑤天天拿著晟遠那小子賺的錢去城裡幹什麼！要是去見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你們這些在家的也不知道！”

王桂香氣得瞪圓了眼，正要再爭論幾句，就聽見顧瑤脆生生的嗓子：“張嬸子還沒做晌午飯吧？當心別放多了鹽，閒得慌！”

顧瑤穿著粉紅色的碎花棉襖，長髮在腦後清清爽爽的盤起來，手上揣著一個暖手袋。她本來就生得標緻，杏眼桃腮，生了兩個娃娃之後身材非但沒有走樣，微微的豐腴反而顯得更珠圓玉潤了些。

別的不說，把顧瑤放在樹下的人群裡，也確實是最出挑的一個。

“娘，飯做好了，咱們回去吃晌午飯吧。”顧瑤沒再理會張嬸子，伸手把王桂香拉起來，“我包了白菜餡包子！新鮮的大白菜，加了豬肉，咱嚐嚐好不好吃。”

“行，咱們回家。”王桂香喜笑顏開的，一手挽著兒媳婦，一手把小馬紮拎起來，招呼上旁邊的小孫子樂滋滋的走了。

顧瑤輕飄飄的瞥了旁邊陰著臉的張嬸子一眼。按顧瑤這個從不吃虧的脾氣，往日裡總會惡狠狠的回懟幾句。但現在她好歹也是活過了兩世，對這些碎嘴婆娘的閒話根本懶得去計較。

王桂香跟著顧瑤進了屋。顧瑤一轉身，變戲法似的從箱子裡拿出一件棗紅的厚實毛衣出來。

“娘，你試試這衣裳合不合身。”

王桂香又驚又喜的摸著那件毛衣。這件毛衣用了羊毛絨毛線，摸起來又軟乎又舒服，顏色也喜慶卻不張揚，上面還密密的織了漂亮花樣。

“哎呦，我這一把老骨頭了，穿這種好衣裳也是浪費了。”王桂香摸了又摸，還是把它推回去，“織一件那麼不容易，這料子又這麼好，瑤瑤你還是留著自己穿吧。”

“這就是兒媳婦織了孝敬您的。”顧瑤不由分說的把毛衣塞進王桂香懷裡，“照孃的尺碼織的，過年穿正正好。再說了，我織東西織得可快了，這種平針粗線的毛衣幾天我就能織完一件！你看，爹也有一件呢，只是還差一條袖子……”

王桂香心疼的握住顧瑤的手，她白皙光滑的手上佈滿了被鉤針劃傷的的小口子：“有時候也該歇一歇，家裡不愁吃喝的，看你這手，晟遠肯定也要心疼。”

顧瑤的眼眶不由得溼了。她在孃家裡向來不受母親王春華待見，初中沒讀完就被迫輟了學，在家幹活和照顧嬌慣的弟弟顧家寶。反倒是公公婆婆一直待她極好，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關心著顧瑤，就算她嫁來後整日偷懶摸魚也從沒對她說過一句狠話，

針織的手藝則是她上一世一個人在城裡獨自打拼時，在毛衣廠的車間裡練出來的。那時她剛得知兩個孩子夭折的噩耗，萬念俱灰，每天只能靠拼了命的幹活來麻痺自己，才練出這現在這一副好手藝。

正想著，誠誠捧著幾瓣剝好的蒜從屋外咚咚咚的跑進來，旺財跟屁蟲似的搖著尾巴跟在後邊。誠誠跑過來圍著顧瑤直蹦躂：“娘！我剝了蒜，咱們吃包子的時候可以就著！”王桂香趕緊從他手裡把蒜瓣接過來：“哎呦我的乖孫子，小心別辣到眼睛了。”

顧瑤晃晃腦袋。過去的事都是過去了的，現在她要做的是和家裡人一起和和美美的過好日子。

王桂香把鍋裡熱騰騰的大包子盛出來端到桌子上。顧瑤包的包子餡多皮薄，咬上一口美得不行。

“對了，”顧瑤正吃著飯，突然停下筷子，“娘，大姑姐最近咋樣了？”

沈晟遠只有一個姐姐，也就是顧瑤的大姑姐，名字叫沈秀芹。比沈晟遠大五歲，顧瑤進門前就嫁去了隔壁村。

聽顧瑤提起沈秀芹，王桂香反而愣了愣：“都好著呢，怎麼突然想起秀芹來了？”

王桂香吃驚也不是沒有原因。顧瑤之前和性格耿直的沈秀芹不太對付，沈秀芹看不過顧瑤花錢大手大腳的行事作風，當著顧瑤的面說道了好幾次，直到兩年前姑嫂倆為此大吵一架。沈秀芹從此很少和顧瑤往來，只在過年的時候願意和顧瑤打個照面。

顧瑤慚愧的頭都要低到碗裡邊去了：“就是有點怪惦記她的……想給大姑姐做件衣服，但是不知道她穿多大的號碼……抽空我還得跟她道歉去。”

王桂香寬慰似的拍拍顧瑤的肩膀：“你和秀芹都是好孩子，都是一家人，哪有什麼道歉不道歉的。別放在心上，啊！”

雖然婆婆這麼說了，顧瑤還是覺得，對於這個大姑姐，她還是要好好補償她。

沈秀芹的婆家日子過得不是很寬裕，丈夫孫福文酗酒成性，家裡總是沒米下鍋。之前一次，沈秀芹的大女兒大丫得了肺炎，沈秀芹不得已只好跑來弟弟家借錢。恰好遇到顧瑤。顧瑤見沈晟遠把本來要給她拿去買新裙子的錢借給了沈秀芹，便大發了一頓脾氣，弄得沈秀芹姐弟倆都很難看。

想起來之前的事，顧瑤巴不得抽自己兩巴掌！這是人乾的事嗎！

“不過前兩天，秀芹丫頭託人給我帶了口信，”王桂香忽地想起來，“說是她懷孕了。”

“懷孕了？”顧瑤端著碗的手頓了頓，“大姑姐家本來就已經有兩個孩子了……”

“想拼個兒子吧。”王桂香嘆了口氣，“生生生，光大丫二丫都快養不起了，還去拼兒子。再生個兒子也好，免得孫家整天抱怨沒有兒子斷了香火。”

“等明天我帶點紅糖點心去看看大姑姐去。”顧瑤打定主意，“照我看，兒子閨女都是一樣好。非要去拼第三個娃，還把身體也糟蹋壞了。”

“可不是嘛，這兩天村裡計生委員還拿大喇叭來宣傳了，生男生女一樣好！”王桂香也附和到。

顧瑤對兩個孩子從來沒有半分偏心。現在她又經歷過重生，接受了未來的思想，自然對農村重男輕女那一套嗤之以鼻。

明天帶點紅糖什麼的滋補品去大姑姐家看看，還有幾件誠誠諾諾的穿不下的舊衣服也一併帶去。顧瑤在心裡盤算著，大姑姐家還有兩個閨女，一個七八歲，一個五六歲，得給兩個小侄女帶兩件毛背心。

對了，沈晟遠去臨市的煤礦工地也已經去了一個月了，總該寫信來了。

明天路過鎮上的郵局，順帶著也看一眼有沒有晟遠哥的信。

顧瑤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

這幾天沈晟遠不在家，顧瑤總覺得家裡空蕩蕩的，沒了那個高大的身影，彷彿家裡一下子少了很多東西一樣。

也不知道沈晟遠在工地上冷不冷，吃得飽不飽，飯菜合不合口味。冬天到了，帶去那床棉被會不會太薄了些？

顧瑤牽腸掛肚的握著筷子想了半天。王桂香在旁邊看著顧瑤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怎麼，瑤瑤你想晟遠了？”

“什麼？啊？”顧瑤一下子回過神了，臉頓時漲紅了，“沒、沒有呢，我就是走神了！”

“明天要去秀芹家的話，路上順道經過郵局，看看晟遠那小子寄信來沒有。”薑還是老的辣，王桂香像是早就看出來了顧瑤在想什麼，“走了有一個月了，該寄信來了。”

顧瑤嗯了一聲，臉上的紅暈還是消不下去。

“明天也帶著誠誠一塊去吧，”王桂香到底還是通透一些，多囑咐了顧瑤幾句，“當著小孩子的面，總不能跟你鬧彆扭！秀芹就是性子直了些，她要是說什麼不好聽的話了，別太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