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席臺上最樸素,最少有人注意的角落裡,十幾個身披黃皮長袍的境外人沉聲低語著。
“阿婆,我已經將幾十只幻色血蜈蚣蔓延到整個擂場之上了,沒有人發現哦。”女孩操著一口外鄉聲音,將一隻無色千眼蜈蚣遞到老婦手中。
老婦接過蜈蚣後,嘴裡小聲唸叨著咒語,自袍下暗自運功,只見其乾枯左臂上慢慢浮現出一隻紅藍相間的大蠶蛾圖騰,旋即老婦緩緩閉上雙眼。
擂場之上,江湫肉眼可見的落入下風,手中揮舞的落鰩大不如出。
張啟乘勝追擊,轉動身形揮舞施展著詭異刀法。
就在這時,無色蜈蚣爬到距離張啟數丈遠時停下身來,張開嘴吸食著二人打鬥時產生的氣浪餘波中殘留的內力。
觀席臺上,老婦運轉蠱術,手裡的千色蜈蚣慢慢消散,老婦瞳孔中出現大蠶蛾圖樣。
一幕幕過往在老者腦海中浮現。
“哇——”嬰兒的啼哭聲。
蠱師拜祖祭祀臺上小小的巴掌血印。
脊背上栩栩如生的天犄蠱皇圖騰。
……
“二長老,他是蠱子嗎?”為首的男人問道。
“跟那張令楓一樣,蠱子的樣貌氣息對上了,蠱皇的對不上。”老婦回道。
“唉,又是個假的,這段時間又白忙活了!”女孩抱怨道。
老婦定在原地,從袖口中拿出蜘離洞主新制的血蠱圖心想。
蜘離洞主一向嚴謹仔細,製作新血蠱圖前後耗時十年之久,照理來說不應該出錯。
雖然新制血蠱圖比不上丟失的三張相傳血蠱圖,但這新制血蠱圖上,蠱子的位置時隱時現,他們跟蹤了許久,才推斷蠱子是來到了這水州地域。
經過幾位長老商議,分派出不同小隊,老婦按照判斷與直覺選擇了這江南國域。
擂場上的男子武功路數和那張復相同,按理來說,他應該是蠱子無疑。
可他並不是,但新制血蠱圖上蠱子最有可能出現的便是這江南地域。
“長老,我們走嗎?”為首的男子問道。
“再等等吧。”老婦緩緩道。
她總覺得,蠱子近在咫尺。
陳長安早已經翻出血蠱圖,望著黃皮地圖上出現的蠱師圖印,那隻最大的天犄圖印是張普生,就在天犄圖印不遠處的位置,遍佈了十幾只形態各異的蟲印。
陳長安悄悄尋找著蠱族人身影,果然,就在左下方那一處角落裡發現了十幾個落地黃袍。
陳長安大驚失色,當即要帶著張普生與小海離去。
“不能離開這片場地!”張普生小聲道,語氣卻十分認真嚴肅。
“為何?”陳長安問道。
“自從陳濟師祖將蠱族譯文贈與我時我便開始修煉御蠱錄,我能感覺到,他們在這片場地佈下了蠱術,一旦我們踏出這片場地,便會被他們感知內力氣息。”
聽罷,陳長安暗自運轉內力于丹田中,以一種近乎微妙的方式將內力壓縮成內息擴散出去。
透過天地使借用天地靈氣修煉的方式,再加上五雷天心正法特殊的感知力,陳長安感知到這片場地的邊緣有蠱蟲氣息。
果然,在觀席臺場地的邊緣,佈滿了黑白相間的蠶蛹。
陳長安即刻收了功。
陳長安能感覺到,這夥蠱族人比那年遇險時強大不少,若是動起手來,他連自己全身而退都沒有把握。
“先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吧。”陳長安皺眉吐出一句話。
老婦對為首男人說道:“痋湮,來都來了,給那張復點教訓吧。”
痋湮點點頭對女孩開口:“妮子,讓他知道我們來了。”
女孩點點頭,黃皮袍之下雙掌遊動,運轉蠱術。
擂場之上,幾十只無色蜈蚣炸裂開來。
由衍生蠱幻化而來的張啟心頭一顫,猶如身處一片黑暗之中,那衍生蠱變得碩大,出現在張啟身前,正注視著自己。
幾十個回合過後。
擂場上的江湫見張啟分神,終於是找到了機會,使落鰩劍法,一記浮鰩過海縱身一劍斬去破開張啟攻勢。
旋即聚集內力一劍刺下,使劍招仙鰩亂池振出內力擾亂張啟周身氣息。
張啟慌忙回過神來,提刀抵擋。
江湫不給其拆招機會,扔劍刺落張啟左手彎刀,旋即側身接住反震回來的落鰩劍,使飛絮身法環身一劍斬去。
乾脆、利落。
張啟用盡全力躲避,但落鰩劍還是在其左臂留下一道不淺的傷口。
二人也在這時分離數丈。
水州人早是喝聲一片。
張啟躬身捂住傷口,旋即抬頭怒視江湫。
或許真正令他惱火的是衍生蠱這個身份。
江湫手持落鰩劍一撇,旋即緩緩道:“張殿主,刀劍無眼,比試時分神可是大忌。”
只是片刻,張啟就恢復了那張冷漠姿態,只是一眼疑惑地望著江湫。
“殿主,你是不是好奇為何我知道你的姓氏。”
張啟沒有回答預設了他。
“方才我只是推測,不過此刻殿主的眼神替我證明了我的猜想。”
張啟穩了穩身形,持刀的手緩緩放下示意江湫繼續說下去。
“江湖傳聞中原與漠野交界的十萬大山中有一蠱族,稱為蟲疆。而他們世代供奉的天犄奇蠱是能號令天下萬蟲的蠱皇,而天犄奇蠱只有蠱子方才能喚醒,屆時,天下蠱蟲拜天犄為王,天下蠱師拜蠱子為王。”
“相傳,在這亂世之中擁有了天犄蠱子便是擁有了一支龐大的軍隊,甚至能佔據一方領土,自封為王。”
惡鬼面具下,張啟五官微微扭曲。
在幾個月前他還未知道事情的真相,那時的他還以為這一切是屬於他自己的。
“江湖傳聞上代蠱子違背族規與中原一高手相愛,生下一名男童……有人說那名男童還留在十萬大山,有人說男童早已經離開了這片大陸,還有人說那名高手為了自保帶著男童回到中原加入了什麼組織……”
“所以說,那蠱子如今到底身在何處呢?”
“到底哪種說法是正的呢?”
“還是說,這些傳聞都是真的,或者都是假的。”
“不過那中原高手姓張,這是我水州密探所查的事實。”
這些情報,當然不是尋常的江湖傳聞,這些都是江湫從哥哥江海那裡聽來的,江海正是水州廟堂創辦的第一宗門司監天的少主人,這些年的主要目的就是尋得這蠱子的下落。
這也是他如今身處北之極地的原因。
“而且依據當年十萬大山裡的探子所說,那男童比我大上一兩歲……我看殿主與我也是年紀相仿,所以我便大膽猜測這傳說中的蠱子是殿主咯。”
這些話一出,觀席臺上即刻傳來一陣陣驚呼與竊竊私語聲。不少江湖人士都聽過這個傳說,但他們只當那是一個傳說罷了。
觀席臺上的蠱族老婦暗笑道:“這水州的小妮子知道的還真是不少。”
“中原高手、加入組織、蠱子還留在十萬大山……”張普生喃喃唸叨。
他重複著江湫話語中的重要字眼。
陳長安余光中瞥見苦苦思索的張普生不知沉默不語。
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他不禁想到陳長安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這本功法你先好好練著,若是以後遇見另一個你要殺你,這本功法能救你的命。
又想到,方才擂場上戴著惡鬼面具的閻羅殿殿主給他的感覺。
張普生突然感到世界寂靜一片,身體似乎沒有重量一般空下去,旋即一個有些顛覆他十六年來認知的想法油然而生。
難道那人,就是這世上的另一個我?
隨後,一個更加恐怖的想法在腦中產生。
那我?是真的蠱子嗎?
距離擂場區域十幾裡地的一片竹林中,重明等人發現了建築擂場工頭,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重傷倒地的閻羅殿教徒嘴角不住地流血,但還是一臉嗤笑的望著重明一行。
“呵呵,此時此刻,你們水州的皇子們應該已經遭殃了!”
重明大驚失色。
“不好,中了調虎離山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