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結束,王清麟頂著一張上墳臉滾出金鑾殿。

今日早朝整整增長了一個時辰,不因其他,就因丞相實在病得不輕。

他似乎特別執著地認為七曉鶴手中有他貪汙腐敗的證據並且即將上報皇上,在朝堂上當著他國使臣的面屢屢提起這位疑似被藏於宮中的嫡女,言語暗示女兒會被宮女欺負。

在被太傅聽不下去呵斥了他一句後,這人是徹底放飛自我了。

本來別國使臣只送來了兩箱蔬菜種子,他們的本意也只是想交換些平常物品促進促進兩國的感情,打算往後再慢慢增加一些貿易來往。

妄伽君則是忌憚於北邊進攻頻繁的遊牧一族,他想與這個小卻穩定的國家拉關係,打算回贈兩箱金銀與一箱中原菜種以表真誠。

——接著,丞相便在這其樂融融中開始了他的發瘋之旅,他先是煽風點火表示大央根本不缺這些外來種子,又表示國庫充盈,完全可以額外贈送他們三車珍寶四車黃金。

而不巧使團帶隊的是兩位年輕人,年輕氣盛,不懂圓滑隱忍,情緒全部寫在臉上。

脾氣好的那位領隊者聽著丞相發言聽得直皺眉,另一位更是怒極反笑,硬是不顧所有人的阻攔生生地接受了這份重禮。

好了,現在使團來了比沒來還要糟糕,兩國的感情肯定是湊不成了。

氣笑了的那位怎麼想的不知道,反正王清麟是親眼看著脾氣好些的領隊者聽到他說出那句謝聖上恩賜時氣得眉毛快擰成麻花了。

不得不說,這位真的是好脾氣,但凡換做是他是那個同意的領隊,別人不說,艾青肯定一掌摁他腦門上摁到他閉嘴。

——到早朝結束時,沒一個人擺著好臉色從金鑾殿出來,由於送禮過多,王清麟還得親自送他們回去。

他的目光掃到前方那位“好脾氣”,那人似有所感回過頭來,兩人目光相對,好脾氣抱歉一笑,遙遙衝他行了禮。

王清麟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回上了微笑。

笑尼瑪。

現在央的大多國庫已經在他們的車上了。

本來這四車的黃金是妄伽君準備撥給東南那些遭受水災的百姓,再隔個十天半個月隨便下派一個學生悄悄去巡查,正好可以借這筆費用徹查那邊的貪官,打響改革的號角。

那三車珍寶是打算平分賞賜給兩位在外征戰多年即將回京的將軍,這兩位將軍手中實際掌握了一半兵權,妄伽君原本來是打算靜觀其變,要麼拉攏要麼收兵,安排在丞相府的人卻匆忙趕來稟報丞相似乎有接近兩位將軍的意圖。

收兵估計是收不成了,再收就真的要造反了。

那就只能拉攏。

原本那三車的珍寶是拉攏的誠意,丞相也精,他清楚宮內的資金。經他這麼一鬧這珍寶便不可能交到將軍手上了,兩位將軍即將在這兩日回京,根本沒辦法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重籌三車珍寶。

——別說三車了,按照目前的這個局勢,一車都很難。

當初關於選擇贈禮這個話題妄伽君便私下找他們聊過很久,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隻能送黃金珍寶。

官是肯定沒辦法升了,再升就成皇帝了。

兵權是肯定不能給了,再給也成皇帝了。

至於美人……託從前太后改革的福,現在男女平等戀愛自由政策已經實行了許久,這樣公然不顧此等條約的行為怕是要激怒不少人。

就算拋開此等條約,再與身份和樣貌結合著篩選未婚男女,要麼是兇名在外或紈絝子弟,要麼就是正值事業上升期並不肯結婚甚至出過和家裡鬧翻這種事情。

……當時還真的討論出了兩個例外,一個叫七曉鶴,一個叫七嵐。

還好妄伽君考慮到她們是丞相之女,當場排除了這兩個選項。

他和七曉鶴提過這事的,當時七曉鶴笑盈盈地指著門口讓他滾,他還詢問如果妄伽君真把她送出去了怎麼辦。

七曉鶴思考半秒:“首先,妄伽君不會這麼幹,其次,如果真發生了這種事,那新婚之夜新娘新郎必須死一個。”

七嵐……七曉鶴昨日和王清麟提過七嵐的立場,七曉鶴情緒莫名激動,搞的王清麟一度認為她與七嵐有舊仇。

很好,這兩個例外依舊排除。

王清麟:“……”

天要亡我大央。

他還在感慨,聽見有人在喊他,一抬頭,這才發現車隊已經停在了住所旁。

這地方有點眼熟。

王清麟隨著人群往前移動,餘光一掃,掃到了“西院”的字牌。

王清麟:“嘶。”

……把這些東西搬完了居然還能去七曉鶴那蹭頓飯?

飯是沒有蹭到的,因為七曉鶴就站在院門口踢石子。

王清麟瞥見那位力排眾議只為坑央一把的使臣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抬頭瞄了眼字牌,回過頭再看一眼院門口,又抬頭瞄眼字牌,咬牙切齒地招呼底下人先回去。

而在七曉鶴的視角中整個事情就精彩多了。

睡神前同桌垮著臉帶著露出心虛的笑容的前前同桌以及不知道在想什麼愁眉苦臉的現後桌浩浩蕩蕩地坐著馬車入了西院。

好神奇的組合。

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七曉鶴目光掃向一輛馬車,馬車旁穿著迥異的人立刻警惕地盯著她。

七曉鶴乖巧地收回了目光。

看來央朝又被周邊小國宰了一頓。

哦對,不應該叫小國,畢竟那個國家的管理者是隔壁的13班——全校唯一一個實驗班。

全校裡就這個班最為特殊,這個班施行的是考得好隨便玩考不好滾蛋的神奇政策。

——也就是說,這個班裡隨便挑出個人都在年級前五十的學生,上課打瞌睡被抓了都會被誤認為是晚上學習太忙的大佬。

一度被傳為神話。

經常上課打瞌睡被抓的辰道思迷茫:“你在這幹嘛?”

七曉鶴面無表情:“本來是閒著慌過來找點樂子,但從你這大包小包的情況來看,你似乎打劫了我的老師?”

辰道思:“?”

辰道思更加迷茫:“我打劫了你老師?誰是你老師?”

七曉鶴提醒他:“皇上。”

辰道思:“……”

他愣了愣,緊接著倒吸了一口冷氣,迷茫中帶了幾分震驚:“……等等,別告訴我皇上是十四班主任。”

“他就是。”另一位鄰隊在在他身後幽幽開了口,目光滄桑,看起來很想來根菸解解愁,“我他媽一直在戳你背提醒你那皇上是隔壁班班主任,讓你別搶別搶別搶,然後你張口就來了句既然如此便謝聖上隆恩。”

七曉鶴誇讚:“有禮貌。”

辰道思:“……”

這位重視聲望的好學生頗有些崩潰地捂住了臉。

除了這三人,留在現場還有一個人——儘管他像個誤入的迷茫者。

王清麟適時發聲:“……啊?”

其餘三人被這一聲“啊”得紛紛側過頭。

七曉鶴盯著他比辰道思更加迷茫的臉:“你不會還沒認出來……?”

王清麟:“啊。”

辰道思默然片刻,抬手一指身邊人:“劉羽飛。”

他又指了指自已:“辰道思。”

王清麟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緊接著又問:“劉羽飛是誰?”

剛準備開啟下一個話題的辰道思:“……嘖。”

差點忘了王清麟只在13班呆了半年。

劉羽飛默然片刻,乾咳了一聲:“我和他都是13的,我坐過你後面,有點印象嗎?”

王清麟似乎在努力拋開被強加的十七年記憶回憶往昔,他用力地眉毛都快擰成了一團:“好像有點印象。”

七曉鶴鬆了口氣:“有就行——你們真打算把這些東西帶回去?”她抬眼,目光移到了那幾輛還在卸貨的馬車上,意思不言而喻。

辰道思和劉羽飛對視一眼,辰道思作為主謀有些心虛:“能帶?”

“不行!”知道是曾經的同學,王清麟整個人輕鬆了不少,他幾乎是立刻反駁辰道思的話。

七曉鶴很難得地站在了王清麟那邊,她皮笑肉不笑地注視著辰道思:“劉羽飛先不談,但是,辰道思,你是知道丞相喜歡渾水摸魚。”

王清麟則是震驚中帶著一絲委屈:“一箱種子換幾車的貴重物品,你們明明可以直接搶的。”

劉羽飛:“……”

他實在是無奈,乾脆直接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開擺:“東西都拿來了,難不成還能還回去?”

七曉鶴“唔”了一聲,對這個提議表示蠢蠢欲動。

劉羽飛氣笑了:“有這個道理?”

七曉鶴實話實說:“目前沒有,但我們可以創造。”

辰道思“嘖”了一聲:“如果還回去被張燕知道後我絕對要被收拾,都是打工人,打工人何苦為難打工人呢?”

張燕是13班班主任,聽起來13班也是團體穿越。

七曉鶴對張燕也在這事並不意外,她認真地糾正:“首先,張燕現在並不知道你們退了珍寶,你們使團的人你們自已讓他們閉上嘴;其次,這不是打不打工人的事,這是打工人的公司還能不能存在的問題。”

辰道思揉了揉眉心,被這位油鹽不進的舊日同僚說得頭疼:“我們那邊的情況和你們這差不多亂,張燕在一個月前才徹底剿匪並收編了我這種昔日的江湖人士,總體的情況表面上的確比你們這要好,但私底下還有不少勢力蠢蠢欲動。”

他目光平靜,抬起眼眸盯著眼前的兩人:“大點的區別是我們精通劍術的挺多的,他們基本不會參加朝廷——當然,我算其中的一個奇葩。

“從我們這下去的那批人也穿來了不少,在各地都有了些官職,生活挺平靜的,你們有興趣回來嗎?”

賄賂不成,只能挖牆角了。

對十三基本快沒記憶的王清麟馬上拒絕:“不了,在這挺好的。”

七曉鶴倒是頗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毛:“包吃包住?”

“包啊,月俸還不少,考慮下?”辰道思頂著王清麟逐漸驚恐的目光詢問七曉鶴。

七曉鶴有些心動地點點頭,頗有些遺憾地答道:“算了吧,我怕我答應王清麟能當場厥過去。”

劉羽飛還有些遺憾:“可惜啊,招募失敗——我們會歸還六箱黃金珠寶的,送客。”

“等下。”七曉鶴想起了什麼,她長長地“唔”了一聲,“辰道思,你給我的那一盒蟲子到我手裡怎麼就死的只剩下一條了?”

已經快要忘記這事的辰道思驚訝回頭:“居然沒有死絕啊?!”

七曉鶴:“?”

辰道思解釋到:“其實我給你時這玩意兒還沒練成真正的巫蠱,按書上的所述是隻剩下一條就算成功了。”

他又有些疑惑:“書上所述所有步驟都只能由一個人完成,我給你這玩意的時候還以為你大機率會被反噬而死,怎麼換人了這玩意還能練成?”

剛剛得知自已差點被反噬死的七曉鶴:“。”

她深吸一口氣,轉頭拂袖而去。

“下次記得把你養蠱的經驗分享給我。”罪魁禍首還在背後喊。

七曉鶴:“…………”

遲早做掉辰道思。

半個時辰後,六輛馬車重新停回了宮中國庫。

當前去御書房議事的聖旨傳下時,七曉鶴正與宋落停對弈。

宋落停整理著散落一桌的黑白雙棋:“你輸了。”

七曉鶴聳肩站起來,她衝著傳話的小太監一拱手,徑直出了房門。

傳話的小太監是宋落停曾經的同窗,他抓了一把瓜子塞進袖中:“喲,看樣子又氣倒一個,我早就說了吧,你的運氣太離譜了,再好的心態也能給你氣崩。”

宋落停有些鬱悶:“我也不能控制運氣啊,總不可能次次都這麼好吧?”

小太監:“……”

作為曾經宋落停的棋藝對手,他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我的姐唉,每次你輸棋前都會發生意外,不是棋盤被不小心打翻就是突然冒出一堆事必須停止博弈,七小姐走之前好歹行了禮的,您可知足吧。”

說罷,他匆匆拉緊袖袍就要轉身回去覆命,卻被宋落停一把拽住。

宋落停從袖口取出一條青絲玉佩,抬手遞給了小太監:“唔,剛才忘記了這個,替我贈與她,幫我哄一下嘛,這麼氣著去面聖總歸不好。”

小太監:“?”

宋落停微笑:“月俸翻倍,哄好後直接回我這領。”

他忍了又忍,才忍下了那句衝到喉嚨口的您有病嗎讓我個大男人送這個。

但想到翻倍的月俸,他還是沒退還。

好的,拿到這個月的月俸就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