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外一聲馬鳴,大理寺上下如臨大敵。

吳菁正值當大理寺衙門,遠遠見了來人,嚇得將手中茶盞打翻在地,隨即一臉殷勤的迎上去道:“見過二公子。”

顧陌衝他點點頭算作回應。

吳菁眼珠打轉,臆想顧陌的來意,試探著問道:“外頭天寒地凍的,二公子怎的有空來咱們衙門上了。”隨即吩咐道:“快快快,去傳寶香樓的酒菜。”

顧陌盯著吳菁,不怒自威道:“本公子吃酒會來你這兒?”

顧陌說話絲毫不留情面,吳菁尷尬的應承道:“是是是,微臣愚鈍。二公子公務繁忙,自是一心為公。敢問二公子所為何事?”

顧陌冷冷道:“自然是為了宮宴刺客之事。”

吳菁俯首道:“二公子實在辛苦,請二公子到簽押房去烤火,需要咱們大理寺做的,二公子吩咐便是。”說話間,吳菁便要領著顧陌往簽押房去。

顧陌左手背在腰後,右手扶到嘴邊,輕咳一聲道:“這事也不急,金吾衛有多少人犯關押在大理獄?”說著將右手也背在身後。

吳菁道:“二公子稍息片刻,微臣這就讓人去查卷宗明細。”

顧陌擺擺手道:“不必了,本公子既然來了就親自去一趟吧。帶路。”

吳菁殷勤道:“萬萬不成,二公子這身份怎能親自進大牢,還是讓小子們代勞吧。”

顧陌不耐道:“少廢話,帶路。”

吳菁繼續拍馬屁道:“二公子事必躬親,倒顯得咱們不做事了,就讓咱們替二公子分擔些吧。”

吳菁著實沒有眼力勁兒,惹得顧陌想發作,寒生見狀在一旁搶先開口道:“混賬!二公子讓你帶路你聽不懂嗎?”

吳菁惶惶道:“是是是,二公子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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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大獄內,兩個獄卒打扮的人挑著飯桶走了進來,看守打著機晃在門口偷懶,隨便放了行。

花信聽見對牌鑰匙叮噹作響,暈暈沉沉的瞥去,只道是獄卒送飯也不甚在意,復又閉上眼修養。

待獄卒進來片刻卻沒有放飯的聲音,花信覺察出不對勁,剛一睜眼,脖子和雙腳便被扼住,一股強烈的窒息感襲來,隨即下意識的摳住繩子與脖頸間的空隙。

兩個獄卒打扮的人表情猙獰,看模樣勢必要勒死花信。

本能的求生欲讓花信的意識瞬間清醒,他死死的盯著眼前的陌生人。

是誰要他的命?大理寺的人必定不會暗殺,他們可以光明正大的折磨死他,賈尚義說有人不想他活著出去,究竟會是誰?

門外廊道內傳來回聲,吳菁的聲音響起:“二公子,您瞅瞅這地牢裡髒的很,您這身份來這兒不合適。”

顧陌回道:“少廢話,帶路。”

“是,二公子這邊請。”

吳菁殷勤的給顧陌帶路。

牢裡的殺手聽到動靜變得急切起來,手上的力道加重,花信拼死摳著縫隙,只覺得喉結快要被勒斷。

苦苦掙扎無濟於事,瀕死讓花信眼前變成白茫茫一片。

吳菁推開牢門的一刻,兩個獄卒挑著飯桶走了出來,低垂著頭衝顧陌行了個禮便匆匆離開了。

顧陌看著二人的背影問道:“什麼人?”

吳菁解釋道:“送飯的。”

顧陌不再多問,轉身走進牢房。只見花信一隻手垂在地上,側臉朝外,面色青紫。

顧陌一驚,快步上前檢視情況。

寒生摸了摸花信的脈搏道:“還有脈搏。”隨即撥開花信的衣領,赫然露出殷紅的勒痕。

寒生與顧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喊道:“不好!”

顧陌追了出去,喬裝成獄卒的殺手已經不見了蹤影。

吳菁急忙喊來看守,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一人給了一腳。

顧陌一把揪起吳菁的衣領,模樣像是要吃人,質問道:“你怎麼當的差!”

吳菁抖似篩糠,說話也不利索了,結結巴巴道:“二,二公子饒命啊。”

顧陌沒空跟他計較,一把甩開他,來到花信身邊,居高臨下的問道:“還有救嗎?”

寒聲手上不停施救,回道:“想必咱們來的及時,殺手擔心暴露提前鬆了手。”

兩人說話間,花信劇烈咳嗽了幾聲,這才漸漸緩過氣來。

一炷香後,花信已然恢復神志。

顧陌使了個眼色,寒生隨即讓眾人出去候著。顧陌看了一眼寒生道:“你也出去吧。”

牢裡陷入短暫沉默,連喘息聲也聽得分明。

須臾,花信抬起頭,目光從下往上掃過顧陌全身,對上顧陌滿是戾氣的眸子。

顧陌冷冷的盯著花信,像是天上的鷹在觀察獵物,緩緩開口道:“剛剛是什麼人?”

花信一隻手撐起身子,眼睫低垂,似是受到了驚嚇,回道:“我不知道。”

顧陌單膝蹲在花信面前,修長的手指敲擊著膝蓋,冷笑一聲道:“你被人放棄了,被教唆你爬上我床的人放棄了,我想你私下應該會叫他主子,對不對?”

花信抬眼,堅定的回道:“我的主子是聖人。”

顧陌搖搖頭道:“可是你背叛了聖人。”

花信不想過多糾纏,隨即便要起身,顧陌一把將他拉住,惡狠狠道:“說!你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花信的香肩露了出來,鎖骨分明,連到平肩,羊脂似的肌膚上有一抹血紅色,鞭痕看起來像是雪地的紅梅,開得燦爛,開得扎眼。花信細長的眸子似是有些嫵媚的往回瞅了一眼肩膀,又望向顧陌,顧陌下意識的鬆手,花信伸手扯上了滑落的衣裳,回道:“二公子,別動怒,要知道你可沒受委屈。”說罷,花信唇角微微勾起,明媚的似乎他並非階下囚。

顧陌舔了舔後槽牙,竟品出了些滋味,旋即自嘲似的苦笑一聲道:“好啊,你這本事算是練到家了,杏簾在望的姑娘都趕不上你。”

花信微微頷首道:“二公子過獎了。”

顧陌上前一步,將花信抵到牆根,貼上他的耳朵輕薄道:“你是個厲害的,頂得住大理寺的酷刑,就是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體力,待二公子找幾個人好好陪你玩玩。”

本以為花信會破防,卻沒想到花信伸手環住顧陌的腰道:“二公子就在這兒,何必找旁人來,莫非二公子有什麼多人的癖好。”

顧陌想要掙脫,卻被花信緊緊的抱著。

顧陌微微皺眉道:“你會功夫?”

花信嫣然一笑道:“床上功夫二公子該是清楚的。”

顧陌抬起花信的下巴道:“當真是個妖精。”

花信依舊笑著,眼中波光流轉,突然猝不及防的抬起一腳踹向顧陌小腹,顧陌似乎早有防備,雙手格擋往後退了幾步,卻不曾注意到花信從他腰間抽走了東西。

待顧陌站定,反手摸到身後刀鞘空了,反應過來時一柄鋼刀已經抵到了脖頸。

花信一手握刀,一手將側邊的頭髮攏到腦後,說道:“看來二公子床上床下的功夫都一樣,一樣的令人失望呢。”

顧陌面不改色道:“可是你看起來很受用啊子期。”

花信聞言哈哈大笑道:“二公子剛剛不是說我被主子拋棄了嗎?敢不敢跟我打一個賭,賭我殺了你,還能平平安安的從這大牢裡頭出去。”

顧陌自是不信,挑釁的看著花信。

花信微微挑眉,依舊淺笑道:“不信?咱們試試。”

說罷,花信表情突然狠厲起來,握刀橫掃顧陌。顧陌後仰不及,鬢邊一縷烏髮被齊齊斬斷。隨後花信提刀再刺,顧陌閃身騰挪,連翻幾個跟頭躲避。

幾個回合下來,雙方依舊不分高下。花信刀刀致命,卻刀刀未中,唯有最後一刀刺向顧陌脖頸。顧陌雙手合十,空手接白刃,任由刀鋒遊走在手掌間,隨即控住刀身,二人胸腹相貼,近在咫尺,顧陌眼含笑意道:“刀可不是這麼用的子期,你得砍。”

顧陌撥出的熱氣吹到花信鼻尖,遊走到花信眼前,花信冷冽的目光突然變得邪魅,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突然刀身旋轉,顧陌鬆手後撤,不禁嘆道:“看著人畜無害,卻是個蛇蠍美人,刀刀要人命。”

花信嫣然一笑道:“二公子難道沒聽過溫柔刀,刀刀割人命嗎?”隨即凌空躍起攻向顧陌,卻被顧陌看出了破綻。只見顧陌單手撐地,回身踢向花信的心口,花信飛出數米遠,唇線變得殷紅,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顧陌彎腰撿起了那把黑刀,提刀指向花信,惋惜道:“這把刀叫夜耀,天外隕鐵打造的,吹毛斷髮,這你都殺不了我,還賭什麼呀。”

顧陌話剛說完寒生便衝了進來,緊隨其後的是吳菁和方才聽到訊息趕來的賈尚義。見來了人,花信霎時便沒了狠厲勁,楚楚可憐的跪爬到顧陌跟前,拼命地扯著顧陌的褲腳,哭訴道:“二公子,我求求你別殺我,咱們的事我誰都沒說。”

賈吳二人一進門便看到顧陌提刀指著花信,再加上花信的一面之詞,不由得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顧陌沒料到花信突然變卦,疑惑的皺起眉道:“什麼?”

不等顧陌搞清楚狀況,寒生急忙上前問道:“公子你沒事吧?”

顧陌似乎有些少年意氣,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很是氣惱,不屑道:“兔子咬人能有什麼事。”隨即刀尖逼近花信,恐嚇道:“既然你這麼著急投胎,二公子送你一程。”說罷作勢要砍了花信。

眾人大驚,一聲錚鳴過後,一柄斷劍斜插在地上,賈尚義右手震得發麻,顧陌及時收回夜耀刀,怒火中燒道:“找死呢你!”

賈尚義急忙跪地道:“二公子恕罪!此人是要犯,若是二公子在大理獄殺了他,兄弟們就有麻煩了。”

吳菁也上前勸道:“二公子息怒啊,賈尚義全憑二公子處置,可這花信萬萬殺不得啊。”

顧陌怒道:“那就提出去殺。”

顧陌話音剛落,只聽身後傳來一聲:“住手!”

吳菁像是看到了救星,驚呼道:“沈帥!”

顧陌好似當頭冷水,瞬間沒了意氣,恭敬行禮道:“舅舅。”

沈家興表情嚴肅,越過迎上來的眾人,看了看負傷的花信,又看了看顧陌,轉身道:“吳大人賈大人,顧陌放肆,我替他賠不是了。今日之事還請諸位不要傳出去,我自會帶著顧陌向聖人謝罪。還請大理寺請個大夫,別讓這人犯死了。”

吳菁如蒙大赦,自然應承道:“沈帥放心,微臣明白,明白。”

沈家興黑著臉轉身離開,顧陌已顧不上花信,灰溜溜的跟了出去。

大理獄門口,沈家興翻身上馬,顧陌在身後有些膽怯的喊道:“舅舅。”

沈家興沒有回頭,徑直策馬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