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南山也不打算去查,畢竟全國的育嬰堂都是襄親王在主事,一般出不了什麼差錯。

只是南山清是如何跟城南那些小混混搭上線的這一點,南山不覺得是巧合。

南山家為了附庸風雅,多少要效仿一些世族大家的規矩,比如庶女和姨娘不得隨意出府之類,每次出府,必要拿了府上的對牌才是,即使偷偷出府,也少不了被人看見,留下痕跡。

只是據查,南山清並沒有單獨出門那麼遠,這幾天她走過最遠的地方,便是艾草巷那個巷子口。

南山府上,除了四姨娘傅月有點特權,最吃虧的事實上就是三姨娘和她的孩子南山清。

她這個妹妹啊,頂著個天女的頭銜,但是本人是個不聰明的,南山云何其精明,自然對不那麼受寵的孩子沒有那麼多寬容之心。

就看貪汙案時,南山雲首先祭出去的是這個孃家本來很有錢,但是慢慢沒落的三姨娘。

所以,不排除她急於立功給南山惜娘倆當出頭鳥的可能。

防人之心不可無。

趙菲一說,才知道錢大嫂乃是錢三的嫂子,只是他們同姓錢氏,平常想不到這處來。

錢三在南山家做管家也多年了,自從傅月進門,門房那邊就換了錢三主事,慢慢的把他提拔成管家。

錢三家中有一個大哥,當年皇位更迭,他的大哥是守城門的小兵,死於奪嫡最激烈的時候。

錢大嫂和錢大哥青梅竹馬,只是錢大哥早年間受了傷,沒法有子嗣,錢大嫂家中貧苦,差點被父母賣去富農家中做妾,於是二人一拍即合成了親。

如今錢大嫂父母已亡故,寡居多年,照顧著家中的公爹和婆母。

至於錢三,和他大嫂向來不睦,大哥亡故後直接不管家中二老。

二老卻怪兒媳克了他們家。

要深究,錢氏大哥當年給叛軍開城門,又被叛軍誤殺,是他自己走錯路,不管二老的是錢三,又跟錢大嫂有什麼關係呢?

在世上孤身一人,又受小叔和公爹婆母的語言和精神傷害,錢大嫂患了一點情緒病,直到成了育嬰堂的管事,才稍微有了點盼頭。

幾日前,錢三回了趟家,說是看看父母,想必是為了套錢大嫂的話。

“阿春,去和無神知會一聲,以清山閣閣的名義送兩個盆景到府上來。”

“是。”

“務必大張旗鼓。”

南山補充道。

“好。”

樂意給她找事?那就把事弄大點,把渾水攪一攪,倘若她的“靠山”真是坐實了是青山閣,他們又當如何?

晚膳後,兩盆堯山茉莉送進了南山府,並要求南山幽姑娘的貼身婢女阿春姑娘親自來取,來人直接對著錢三說“我家主人說了,爾等不配觸碰”。

很快這件事情便傳遍了整個南山府,連南山雲都驚動了,青山閣啊,雖然分店不多,但是聽說背後有貴人撐腰。

南山府不缺錢,但是缺貴人啊!

那可是真正的貴人!

可惜等南山雲風風火火地迎出來,花和人都已經不見了。

這......

改道話雨閣。

“夫人,老爺來了。”

話雨閣那邊,正要睡下的王氏臉上無甚變化,眼中卻驚濤駭浪,他來幹什麼?

“夫人不必多禮。”

王氏用手臂支撐著上半身要行禮,被南山雲輕輕按了回去,王氏嘴角動了動,臉上神色溫和了些:“雲郎來了?”

“嗯。你快躺好。”

他很久沒來看她了,如今看著她,瘦削的臉上有些蠟黃,只是那冷清的氣質如今是越發明顯了。

他從不喜歡她的清冷,他只是一介商人,她身上散發的氣質,總讓他覺得自己矮了好幾截。

翠嬤嬤退出房間,帶上了門候著。

南山雲二人在屋中寒暄了一陣,終是開不了口。

“雲郎有話便說吧。”他們之間早就不是推心置腹的夫妻了。

這一句“雲郎”和“夫人”,只是最後的遮羞布罷了。

“夫人聰慧,”南山雲舒了一口氣,“據說小幽收到了兩盆堯山茉莉,為夫想一飽眼福。”

堯山茉莉?茉莉不稀奇,但是堯山茉莉卻很稀奇,民間有云:未必蓬萊有仙藥,堯山茉莉起群仙。

說的便是這堯山茉莉如仙藥般,可遇不可求,據說當今的皇室都沒有。

小幽能有嗎?

王氏放在杯子中的手握緊:“妾身未聽小幽提起過。”

“無妨,夫人本就操勞,來日方長,今夜便休息吧。”

“多謝夫君體恤。”

南山雲跨出主院,溫和的臉上結上冰霜,什麼未曾聽小幽提起,王氏這是懶得應付他,在打發他走。

她太知道自己的脾性,怎可能腆著臉去一個不祥的女兒院中求看珍品?

哼,他倒要看看那兩盆破花她們能捂多久。

南山雲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而房中的王氏頹然地躺著,看著床幔,隱在陰影中的臉上不知道是什麼表情,她恨極了南山雲的試探,不管是試探她,還是經由她試探女兒。

當初,就是在這樣的試探中,她才會大著肚子被趕到莊子上去......

才會......

雙手抓緊床褥,淚水瞬間掛滿了眼角,想起那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孩子,王氏幾近瘋狂。

“夫人?”

見夫人沒吩咐自己,翠嬤嬤進門輕聲問。

“出去。”只聽得王氏壓抑著音量卻無比用力的聲音。

“是。”翠嬤嬤一怔,夫人很久沒有這樣了,哎。

吹滅蠟燭,出了主屋,回到耳房。

此時,黑暗的主屋裡,王氏的身體翻來覆去,嘴張得很大,無聲地嚎叫著。

天徹底黑下來時,南山已經將兩盆花放在內室滿意的地方了,這花她也沒打算一直放在府上,先這麼看著吧。

事實上堯山茉莉也沒有坊間傳聞的那麼神奇,對於平常人來說,堯山茉莉只是泡茶的佳品。

且現存的“堯山茉莉”並不產於堯山,而是長於西南邊陲峭壁之上,周圍必得是毒蛇毒蟲毒物圍繞,且離開生長之地極難養成,多半是離了故土便枯萎。

堯山神秘,世人多半不得見,而給西南茉莉起名“堯山茉莉”,也大概存了一些美好的嚮往吧。

若是世人知道堯山是苦難之地,大概也不會有這些幻想了。

——

“什麼?我送來的茉莉主子送人了?我千辛萬苦趕來,都不讓我嘗一嘗那茉莉茶嗎?哎喲喂,沒天理了啊。”

姚錦霆坐在青山閣後院,氣得七竅生煙。早知道,他來這青山閣幹啥?

還得編理由向主子回稟自己為何沒有第一時間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