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師傅他居然會武功!”韓三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手之人竟是一直倒地昏迷的嬴如晦,此時暴起更將韓三良拉到了自己身邊。

這個往日裡只會罵人吹牛的老傢伙原來先前在假裝昏死,突發的一掌,將陳慎擊退。

原來這位長庚子嬴如晦,確是位貨真價實的高手,但不知為何,多年來遊走江湖,一直刻意隱藏武功。

今日黃昏,他原是隨鐵剛智來此給莘莊主看這祠堂的風水。不料鐵剛智被莘莊主看破身份,二人大打出手,嬴如晦也受到了波及。

他年老成精,不願惹麻煩上身,立馬倒地裝死。不料這麻煩卻越滾越大,彌天教眾高手相繼現身。嬴如晦知道這些人斬草除根的手段,自己無意中聽了許多機密,決計會被滅口。

他一直苦心尋找出手時機,直到此時密道突現,彌天教眾豪均是驚喜忘形,他才冒險出擊。不過他出手雖然驟出不意,梁成大卻不愧為彌天教的成天閣主,應變也是奇怪,立時龍形斜進,以坤土化勁的蒼山勁直擊嬴如晦的左肋。

嬴如晦受此牽制,終未將陳慎擊成重傷,只是在倉促間將韓三良拉到了身邊。

“好功夫。”梁成大適才和嬴如晦對了一掌,不由微微點頭,森然道,“咱們倒是走了眼,閣下是誰?”

陳慎憤憤喊叫:“閣主,這老頭叫嬴如晦,自稱是個雲遊天下的散人,咳...咳。”

嬴如晦手拈長髯,悠然笑道:“雕蟲小技,讓各位見笑了。”他身上被光焰映出了一層紅芒,更平添幾分飄然出塵之狀。

梁成大冷笑:“看閣下身手,是正宗的玄門吧!”

嬴如晦給他一口點破身份,心內暗驚,卻依舊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不以為然之色,手撫長髯道:“修道之人戒殺護生,各位不如就此罷......”

“老子沒工夫跟你廢話。”梁成大冷森森地截斷他的話,喝道,“遇上我彌天教,不管何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揮拳撲向嬴如晦。他招勢才發,便有無數的拳影如萬山連綿,千巖萬壑,層層疊疊向嬴如晦壓來。

嬴如晦臉上的輕鬆之色頓時一絲不剩,雙掌輕飄飄打出。這掌勢看似舒緩輕悠,卻是矯如龍蛇,頃刻間疾拍三掌,轉守為攻。

一直端坐不動的莘仇忽地低頭吐出一口血來。

“爹爹!”莘幼菡驚叫聲中,莘仇竟騰身而起,一把抓住女兒向門外推去,大喝道:“快走!千萬莫要回家,走得越遠越好!”

原來莘仇用內氣衝不開被封的穴道,情急之下,只得施展家傳的“玄水殘軀法”強行震開經脈。

這門邪功以血催氣,甚是剛烈,但一經施展,駕馭不好便會立時油盡燈枯。

“莘老賊要拼老命了!”王虎大吼一聲,自背後掣出一對鐵棍,雙棍猛揮,招如流星趕月,攔腰掃向莘仇。

莘仇橫劍疾封,內力一陣震盪,卻也咬牙苦戰,半步不退。

韓三良眼見四下裡拼殺兇險,悄悄拉住莘幼菡的手,往外跑去。

不料陳慎耳目靈光,一眼瞥見,強提真氣飛身躍來,一把抓起了莘幼菡的脖領。

莘幼菡嬌呼掙扎,卻無可奈何。

韓三良破口大罵:“千刀萬剮的瘦竹竿,欺負女孩子算什麼本事,有種的便來抓老子!”

見陳慎氣急敗壞地扭身追來,韓三良立時轉身飛逃,口中兀自大喊大叫:“臭竹竿,陳老賊,殺了同夥鐵剛智,還想吞功當閣主!”

陳慎肺都要氣炸,此時被嬴如晦所擊處的淤塞真氣更是悍然化開,腳下更快上幾分,瞬間掠到了韓三良身後。

“臭竹竿竟這麼快!”韓三良只覺脊背處寒風颯颯,猛一咬牙,斜身便鑽入了那孔道。

陳慎飛掠到孔道外,猛地嗅到那石門發出的潮冷氣息,心內一寒,只得停步不追。

韓三良一鑽入孔道內,激戰的幾人都是一凜。嬴如晦更叫道:“臭小子,那地方去不得,快滾出孔道。”

進洞之後目光所見皆是一片漆黑。韓三良一心逃命,摸著黑順著臺階向上疾奔了幾百步,忽覺自己踏入了一塊平坦之地,才發覺出這裡面似乎並無機關埋伏,生怕陳慎再去糾纏莘幼菡,挺胸叫道:“臭竹竿你有種便進來,不敢來的,便是我十八代重孫子。”他這一喊,倒點醒了門外猶豫的陳慎:“哈哈,看來裡面是個沒有機關的‘死墓’。”

不錯,料來當年趙德芳死後,太祖一派就此失勢,雲夢子等人也無力大張旗鼓地折騰。”他心思細密,雖是這麼想,還是自懷中摸出一根蠟燭,點燃了,緩步踏入。

莘幼菡聽了韓三良的呼喊,心中掛念,輕咬貝齒,遠遠貓在陳慎身後,也慢慢進了孔道。二人一先一後地進入了孔道後的那片平地。

陳慎舉高蠟燭照亮孔道,白慘慘的燈芒刺破了經年的沉暗,四周的石壁上皆鐫刻著一些奇特花紋,他在壁上敲了敲,聲音證明了那是堅實的厚壁。

孔道越走越窄,一種淡淡的油香氣息瀰漫四周,前面的光源是平地內的油燈,那燈下是盛著燈油的巨大瓷缸,不知燃燒了多少年,依舊靜靜地照亮著正中那口黑漆漆的槨棺。

韓三良微微一頓,而後便聽腳步聲響,莘仇也飛身躥了進來,接著王虎、梁成大和嬴如晦也先後閃入。

其實那孔道入口並不寬大,先入者能仗著地勢,伏擊身後之人。但這四人中莘仇掛念女兒安危,王虎和梁成大則怕那把神秘莫測的萬劫弒月,給陳慎搶先得了手,此時均是全力奔入,都忘了算計身後的勁敵。

傳說中神秘莫測的趙德芳埋屍之所:赤仄宮,其實只是一間寬敞無比的圓殿,只有粗大的楠木柱樑,環形的殿壁上刻滿了古怪的符號,整座大殿陰森,空蕩,當中只停著一具孤零零的黑色鐵棺。

“道家法陣!”

嬴如晦一眼瞄見圓壁上密密麻麻的符咒,不由警惕出聲。

眾人均是一凜,韓三良見嬴如晦臉色煞白,忙道:.“師傅,什麼是道家法陣?”

“天地間有一種先天元磁,是地氣中精華之所化,該氣無相無形,卻能生出絕大的偉力,修道的人管這個叫做地煞。”

“通曉陣法的人,能用許多古怪辦法將這些蘊含著先天元磁的地煞之力調出來,其中最高明的法子便是法陣,以佈陣者的元神罡氣貫注陣中,配以符咒之力,法天象地,讓人一入陣內,便受地煞怪力侵擾,疑神疑鬼,恍恍惚惚,那可就防不勝防了。”圓殿內霎時一靜,眾人全都驚恐萬狀地盯著四處。

沉默良久,陳慎搖頭道:“莫要杯弓蛇影,雲夢子造出這座赤仄宮,不是要以法陣攻人,而是要煉製魔刀,那些符咒應該都是那大煉魂術法所用。”

嬴如晦凜然望向四周片刻,才舒了口氣:“說得是,雲夢子用意不在於傷人。謝天謝地,這不是法陣,但只怕仍會有機關埋伏!”

二人先前還死命相搏,但這時為這圓殿的古怪氣勢所懾,竟一問一答,猶如老友。

眾人聞言,皆是鬆了口氣。

陳慎高舉火燭向前行去,燭光向前鋪開,卻見那巨大鐵棺前,豎立著一座黑色石碑。碑上刻著八個力道遒勁的大字:

大道似商圓融通達

韓三良一眼望見那八個行雲流水的隸書,不覺心神一顫。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雖然他完全不懂這八個字的涵義,卻隱隱地覺得,這八個字背後是一個神奇甚至博大的世界,商道如水,這是一片怎樣的天地啊!

“魔道的逍遙商宗!”嬴如晦卻盯著那八個字低語。

韓三良忍不住問:“什麼是逍遙商宗?”

嬴如晦道:“自在魔門的五門內都有著一些經商高手,這些人聚在一起,另外自稱為‘逍遙商宗’。造這地宮的雲夢子本就是魔門巨頭,這八個字料來是他們逍遙商宗內的規矩。

“不錯,我魔宗門內有個說法,相傳魔宗始祖自稱是殷商遺民,在西漢時建立了自在魔宗。”陳慎一身武功出自自在門下,因而自稱“魔宗”。

陳慎笑了,咧開嘴道:“殷商,殷商,殷人也就是商人的祖先,故而自在魔宗內多有能長袖善舞,行商天下之輩。可惜啊,真正能行商發財的,都是魔宗五脈的大人物,似我們這等人,連口湯都喝不上。”

“誰說喝不上湯喝,你瞧這滿地的銅錢!”

隨著王虎的大叫,眾人才發覺在那石碑下方,竟密密密麻麻地鋪了一層銅錢。

王虎走過去抓了兩把銅錢,叫道:“這赤仄宮果然名不虛傳,哎喲,他孃的好古怪,這都是鬼錢麼,老子怎麼全不識得?”接著隨手將銅錢扔回在地上。

嬴如晦嘲笑道:“這是古錢,你拿走了也沒地去花。”

陳慎俯身撥弄著地上的銅錢,點頭笑道:“嗯,新朝王莽的‘白水真人’錢、北魏元子攸的‘永安五銖’錢、南朝劉駿的‘孝建四銖’錢,大唐李旦的‘文明通寶’錢,有趣有趣,雲夢子果然是個妙人。”

韓三良自一進這赤仄宮起,滿腦子仍是“逃命要緊”,見他兩人說得入神,便悄然回頭找尋出路,卻見梁成大正目光灼灼地站在窄門前,料想自己一逃,說不得反會惹來他們下殺手,只得悄悄挪回師傅的身邊。

一隻柔軟的小手拉住了自己,他回過頭來,正瞧見莘幼菡梨花帶雨的臉孔。

“韓三良,你沒事吧?適才可嚇死我了!”

莘幼菡兩次遇險,都是韓三良挺身而出,拼了命將自己救下,此時她看韓三良時,珠淚輕掩的星眸盈盈閃動,芳心內感激、慶幸、依戀,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暖情愫,交織在一起,春水悄湧,生根發芽。

韓三良也攥住了她的小手,用力一握,嘻嘻笑道:“自然沒事,陳慎臭竹竿那副德性,老子撒泡尿也淹死他了,怕他作甚?”

莘幼菡被他緊緊握住了小手,忽覺芳心一跳。她原本是極大方潑辣的女孩,這時心底沒來由地一陣害羞,急忙抽回手來。

“狗崽子!”陳慎聽韓三良笑罵自己,登時大怒,正待撲上前去,忽聽梁成大叫道:“陳老五,這鬼宮內放這多舊錢做什麼?”

陳慎只得定住身形,賠笑道:“啟稟閣主,從風水上說,所謂‘錢能通神’,這銅錢外圓內方,圓如那天道,方就似那地道,錢上的朝代年號則為人道,天地人三才具備,最能化煞驅邪......”

說到這裡,他忽然大叫古怪:“新帝、宋孝武帝、北魏孝莊帝,唐睿宗......這些人不是短命皇帝便是傀儡皇帝!”

“還不明白?這是‘古錢厭勝’!”嬴如晦冷冷開口“陰宅墓地的風水學中,頗重視古錢的擋煞除邪之效。可雲夢子尋來的這些古怪舊錢,怪里怪氣,那必是為了作厭勝巫術,以此詛咒趙德芳的仇人趙光義,盼著他短命,盼著他的後代如鑄造這些銅錢的皇帝一般丟了江山。

“他做到了!”莘仇雙眸閃亮,又驚又喜,森然冷笑,“趙光義死後,一代不如一代,趙構還沒了子嗣,大宋的江山重新又回到了太祖一脈!呵呵,錢能通神,錢能通神……”

飄搖的燭火中,他陰森森的冷笑滿殿迴盪,眾人都覺得脊背陣陣發涼。

韓三良眼前閃過趙德芳頭像上那嘲諷的笑意,更覺一陣恍惚:“當真是這些怪錢的力量麼,錢能通神,竟能改朝換代?”

“別在這鬼哭狼嚎了!”陳慎給莘仇的怪笑攪得心底生寒,想到終於尋得這赤仄宮所在,當下獰笑道,“莘莊主、嬴先生,多謝二位幫了這大忙,之後便請留在此處,陪著這楚王吧!”

冷笑聲中,陳慎便要出手,但他手擎蠟燭,甚覺麻煩,扭頭看到牆壁上探出一截燭臺,便順手將蠟燭插上。

燭焰簌簌一抖,不知舔到了什麼,陡然聽到呼呼怪響,那牆壁上竟燃起了耀眼的火光。

火焰如一道發狂的怒龍,沿著牆壁當中那道凹槽迅速奔躥,霎那間地宮四壁都騰起了烈焰。

這一下突如其來,讓雙方都是大吃一驚。原來這地宮的牆壁上還塗滿著許多古怪之物,遇火便燃,四周牆壁上都爬滿了烈焰,爆出噼噼啪啪的怪響,火焰刺目,煙霧升騰。

“煉獄火!”嬴如晦的吼聲嘶啞倉惶,“貧道早說了這裡必有機關埋伏。雲夢子這機關難道是要將咱們都活活燒死?”

原本冷寂空曠的圓殿忽然間被熊熊烈火環繞,四面牆壁都圍成了“火牆”,牆上再沒有一處無火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