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慎見狀忙向那矮漢躬身賠笑道:“梁閣主來得好快,這兩招鑽山徹地的坤土化勁,當真讓屬下大開眼界。”

那矮漢冷冷道:“這等大事,誰敢耽擱?接了你的飛鴿傳書,老子自是馬不停蹄地趕來。”

莘仇雙眸一寒:“彌天教,成天閣閣主,徹地狼梁成大?”

“有些見識,竟知道老子的大名,待會賞你個全屍!”那矮漢捏了捏手指關節,悶聲道,“陳老五,你能耐不小,竟查出了這赤仄宮所在!那魔宗大煉魂術法又是怎麼回事?”

“全仗閣主指點得當。”陳慎忙躬身賠笑,“魔宗大煉魂術法最重要的,乃是天地人三才之地氣。屬下勘驗風水,正是看破了其中的地氣,才查到這赤仄宮所在。”

他此時勝券在握,興致頗高,侃侃說道:“三清山乃“龍脈”旺盛之地,與此處天祿湖水相對,乃是地氣;人氣便是趙德芳的人頭,他是真龍之子,被毒殺後更成了一條怨氣沖天的怒龍;天氣便是時間,此地偏僻荒涼,少為人知,以此奪盡萬物之造化的天地人三才之氣,日夜滋養那把魔刀。經得二百餘載春秋之後,魔刀出世,便會重振魔宗,乃至天翻地覆,動搖天下社稷。”

說到此處,陳慎頓了一下,拱手向梁成大拜去才又開囗道:“虧得閣主造化過人親率我等趕來此地,正可破去這邪法,以免這魔刀出世禍害世間!”

韓三良在旁聽著,不由將信將疑,暗道:真他大爺的稀奇,左右不過是一把破刀子,如何能重振魔宗,又如何能動搖天下的社稷?老子還是腳下抹油,及早逃走!

想到逃跑,不由偷偷望向莘幼菡,但見她小臉蒼白,一時心下不忍,只得頓住步子。梁成大連連點頭:“陳老五,當真取得魔刀,便記你頭功,只管等著教主重賞。”

陳慎忙道:“有閣主在此,小五子哪敢居頭功。”

“先說正事吧。”梁成大翻起眼睛,叫道“莘塢主,你家這赤仄宮,到底在何處?”

莘仇黯然搖頭:“我家世代在此守墓,也只是古老相傳在這祠堂下有座地宮,卻不知詳細所在!”

“你這老東西不說,難道咱們便尋不到麼?”梁成大向後面兩名壯漢一揮手,“王虎,錢六,都給我打起精神,速速搜尋那鬼宮所在,誰先找到,大功一件!”

四人立刻便忙碌起來。陳慎揮著那鐵刀四下裡敲敲打打,梁成大則慢吞吞地東踏一腳,西踩一下,頗有些閒庭信步。

相比之下,王虎和錢六這兩個壯漢倒是聲勢驚人,他們不住地揮掌拍向地面,巨掌轟擊下,地上磚碎土翻,如遭雷擊。

韓三良心內大急,又想趁亂溜走,但見莘幼菡正緊緊扶住她爹爹,又想:這會丟下莘幼菡這傻丫頭,頗有些不仗義,一時間猶豫不決。

“全停手吧。”梁成大忽地停住了步子,對兀自忙碌不停的兩個壯漢喝道,“老子早以坤土化勁探過了,這地下全是實土。莘仇,你老實說了,老子給你個痛快,不然,彌天教的四百八十五道酷刑,都要在你身上試上一試!”

莘仇依舊低眉垂目,只冷冷道:“老夫早說了,楚王到底埋骨何處,我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梁成大冷笑:“好,錢六,這小妞便賞你了。”那壯漢錢六面露喜色,舔了舔大嘴,似喘似笑地道:“多謝閣主賞賜!”大步向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向莘幼菡。

莘幼菡嚇得渾身都軟了,嬌呼聲中,強撐著揮劍向他刺去。錢六巨掌輕揮,一下子掃得長劍脫手。韓三良聽她叫聲惶急,心內猛然一熱,橫身撲上,擋在她身前,叫道:“你大爺的,你們一群大老爺們,怎麼就會欺負一個小女孩?”

錢六這時慾火燒身,給韓三良一攔,瞬間狂性大發,一把掐住了韓三良的脖子,將他凌空提起。

“韓三良!”莘幼菡驚呼,強撐著躍起,飛腿踢向錢六的軟肋。這一腿實實在在地踢中,卻覺如同踢到一塊鋼板上,莘幼菡痛哼一聲,跌倒在地。韓三良被巨漢提在半空,心知不妙,腦中靈光一現,大喊道:“我知道那地宮在哪裡。”

錢六一驚,登時鬆手,喝道:“在何處?”

韓三良一下子摔在地上,臉色通紅急急喘氣,指著那副血甲,“就,就在那鎧甲後面。”

眾人的目光全集在那鎧甲上。閃著金光的甲冑靜靜地掛在牆壁上,胸前的那道血色在燈焰上幽幽閃爍,恰似冰冷的目光。

梁成大沉吟道:“鎦金山文甲,這想必就是趙匡胤當年所穿吧,瞧那胸前血口子,莫非是被太宗皇帝砍的?”

“閣主高見!”陳慎一臉恍然大悟之狀,點頭道,“那雲夢子將這血甲懸掛在此,必有深意。只怕血口上所在的護心鏡,便是樞紐!”

梁成大轉頭望向韓三良:“小子,你是怎麼知道這機密的?”

韓三良的一顆心怦怦亂跳,暗道:我怎麼知道?小爺不過聽說那鎧甲有毒,這才信口開河,騙騙你們這些鳥人而已。

哎喲,這幾個狗賊可別害怕墓穴的機關,再讓老子去給他們做擋箭牌?情急之下,忽地雙手捂住脖頸,倒在地上,裝作被掐後氣息不足,難以說話,只在那呵呵喘息。

不想錢六卻是個十足莽漢,心急火燎地大步走去,叫道:“這鬼鎧甲後到底有沒有密道,老子一看便知!”他毛手毛腳地抓住了護心鏡,猛力一扭。

“咕咚”一聲怪響,鎧甲後的石壁上灰塵散落,錢六滿頭灰塵,嘶聲叫罵著,愈發用力地扭轉護心鏡。

忽聽得嘶嘶輕響,幾道暗芒已從鐵甲後激射而出。

“有暗箭!”陳慎的喝聲未落,十餘支短箭已射到了錢六的身上。噗噗怪響下,射到錢六身上的短箭竟全被他的護體真氣彈開。

錢六仰頭狂笑:“這什麼雲夢子還號稱魔宗第一妙手?做的全是泥塑紙糊的玩意。”

那笑聲忽然頓住,錢六的臉上現出不可置信的古怪神色,踉蹌退開,緩緩舉起雙手,嘶聲道:“...甲上有毒...”

飄搖的燈芒下,只見他十指均已腫脹發黑,形狀駭人。忽聽他一聲慘嚎,聲音淒厲,跟著如一座小山般砸倒在地,胸前赫然插著兩枚短箭。原來他指上染了鐵甲之毒後,橫練的護體真氣也隨之消散,最後射出的這兩枚短箭立時透胸而入。

另一個巨漢王虎又驚又怒,一把揪住韓三良的脖領,高高舉起,大叫道:“臭小子,你膽敢使詐撒謊,老子讓你給老錢償命!

韓三良給他掐得渾身骨架如欲散開,忙哭叫道:“你若殺了我,保管你死也找不到那赤仄宮。”王虎大怒,還待叫罵。

梁成大忽地探手,在他臂彎處一捋。

這一捋隨意至極,王虎卻渾身劇震,五指一鬆,韓三良已被梁成大拎了過去。

“小子,你知道什麼底細?”梁成大死盯著韓三良,森然道,“這鎧甲後有赤仄宮,你倒是聽誰說的?”

韓三良給他冷颼颼的目光盯得渾身發毛,索性擺出一副嚇破膽的孩童模樣,哭哭啼啼道:“都是這瘦竹竿陳慎說的。

陳慎猛地被點名,大奇道:“胡說八道,我何時跟你這小毛孩說這些事了!”

“你自然不會跟我說,嗚嗚,可我全都聽到...那天我陪著小姐在院外玩耍,一隻蹴鞠被踢得飛入後院,我跳過去取,恰在窗根外聽得你陳慎與鐵剛智在屋內低聲吵嚷。

那時你似是喝多了,吵嚷什麼祠堂,說那地方是什麼天祿取水,偏在對面,有座潛龍崗,土色金黃,有十足的龍氣,但又恰好被天祿中和...這才使得望氣之人多年來也未發覺這地界...我還記得你說了句話,‘最緊要處,便是祠堂內的鎧甲,甲後必有密道。’

他跟隨嬴如晦多年,粗通風水之學,什麼天祿壓制龍氣等話,本是信口胡謅,但梁成大卻信了七八分,只道這等話絕非一個十五六的少年所知,臉色登時陰沉下來。

陳慎驚怒欲狂,喝道:“你這小賊血口噴人!”揮掌就要抓向韓三良腦袋。

啪的一聲,梁成大左掌飄然迎上,陳慎跟他掌力一交,登時渾身巨震,踉蹌退開。

“陳老三,”梁成大嘿嘿冷笑,“你急什麼,便當是聽故事,讓他再說!”話雖如此,卻將韓三良放下了地來。

韓三良察言觀色,料想謊話生效,想到梁成大進門時曾說了一句“飛鴿傳書”,便愈發信口開河地編起故事來。

“後來陳慎便和那鐵剛智吵了起來,亂亂糟糟的,我也聽不明白。只知那鐵剛智說什麼要立時‘飛鴿傳書’,陳慎卻不允,說這頭功最好咱們獨霸了,你們越吵越兇,你還叫嚷要殺了那鐵和尚。”

他年紀雖不大,但多年來跟著嬴如晦用嘴巴吃飯,已頗能察言辨色,早發覺彌天教這幾人極好溜鬚拍馬,動不動就叫嚷“頭功”,便隨口編造出陳慎要獨攬功勞的故事來,只盼著挑得他們火起,最好立時狗咬狗。

不料這故事卻正切中彌天教的軟肋。要知道彌天教內高手眾多,為了爭功,相互間暗戰私鬥極多。而梁成大對心思詭詐的陳慎也頗多防備,特意派了與他不睦的鐵剛智同來,而偏偏鐵剛智先被陳慎當了馬前卒,任由莘仇斬殺。

“陳老五。”梁成大目光已變得陰冷如刀,“鐵剛智之死,委實有些蹊蹺啊!”

陳慎幾乎要被韓三良氣瘋,嘶聲叫道:“閣主,這小賊信口誣人,居心叵測!他說得天花亂墜,但這鎧甲後哪有什麼赤仄宮,哪有什麼密道?”話音未落,忽然間咔咔聲響,大殿內似有怪牛哞叫,那鎧甲之後的牆壁上緩緩現出一道巨大石縫。

眾人全屏住了呼吸,便連莘仇都駭然睜大了雙眸。

原來這鎧甲雖是虛掛在牆上,但那護心鏡後卻有一處暗軸與那牆壁相連。

先前錢六大力扭轉下,發動了第一道暗箭機關,過了這麼久,冷箭放盡,樞紐後面的絞盤轉動,悄然發動了第二道機關。

難道老子真的是金口玉言,竟能一說便中?韓三良心內又驚又喜,隨即哈哈大笑:“瞧見了麼,我說得不錯吧,陳竹竿當真知道這機關所在!”

陳慎的瘦臉卻擰成了苦瓜樣,張口結舌道:“這、這、閣主...這純...”

“純是這小子誤打誤撞罷了!”梁成大倒立時定下了心來,嘿嘿一笑,“老陳,咱們多年的交情,我怎會聽這頑童的幾句屁話!”

陳慎連連點頭,如釋重負道:“是,是,閣主法眼如炬,神機妙算,豈能受這小賊矇蔽!”

梁成大哼了一聲,掃了眼目瞪口呆的王虎,喝道:“赤仄宮的密道已現,想升官發財的,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王陳二人齊聲領命。

隆隆怪響聲後,牆壁上現出一道向上傾斜的孔道。這孔道高不過六尺,寬僅三尺,黑漆漆的,卻猶如一隻怪獸霍然張開了巨口。

陳慎恍然道:“哈,這祠堂依崗而建,掛甲的這面牆壁之後就是潛龍崗,原來這地宮不是建在地下,而是嵌入了山岩之內。”

一股沉悶腐敗的氣息正從那孔道中散出。眾人均知這等封閉了幾百年的墓穴,其中必有大量腐氣,盡皆都掩住口鼻,四散退開。

眾人心神慌亂之際,忽然間有人影疾閃,陳慎驀地嘶聲慘呼,向外遠遠逃開。

燭影飄搖間,一道人影斜刺裡閃出,一把將韓三良扯到了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