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多年前
張啟寒和黑瞎子的交情就在一次次的送飯中愈加深厚,她發現自己竟開始慢慢喜歡上這個滿身神秘又一臉痞氣的黑瞎子。但是少女的心思終究是敏感且謹慎的,越珍惜的越不想破壞,寧可一個人慢慢跌入深潭也不敢坦言相對。張啟寒在他的深潭中越陷越深,卻不知那愈發熾熱的迷戀的眼神早已暴露。她不知道的是,在那黑色墨鏡的遮擋下,那份寵溺她不曾見到。身在漩渦的兩個人,都未曾察覺。
長沙城最近迎來了一件大喜事——佛爺大婚。佛爺夫妻二人經歷一路磨難,終成正果。而張啟寒作為張大佛爺的妹妹,近來也是忙得不可開交。整天都跟著家裡人裡外張羅著,即使再忙,每天中午也要抽出時間準時給黑瞎子送個飯再匆匆返回。
最後黑瞎子實在看不下去了。“小丫頭,你還是忙過這陣子再給我送飯吧。我這天天等的肚子餓。”
張啟寒自動忽略掉他最後一句話。“那我不送,你還得自己忙著做呢。”
黑瞎子笑著拍了拍她的頭。“你傻嗎?你以為碼頭不管飯的嗎?”
對啊,他是在碼頭做工的,人家天天都是有管飯的。張啟寒這才反應過來。“那行吧,等我忙完這陣再來找你。”多少還是有些不捨的,但事情輕重緩急她心裡還是有數的。
婚禮如期而至,張啟寒換下校服,穿上一條華麗的裙子。在耀眼的燈光下,看著臺上的那一對伉儷,燈光恍惚間,張啟寒似乎在人影中看到了她和黑瞎子的未來。然而,她所期望的這未來,竟是在親人朋友都離開之後,才遲遲的到來。
在所有人都在祝福這對新人的時候,張啟寒悄悄地離開了席間。這一刻,她突然很想去見那個碼頭邊的黑瞎子。晚上喝了些酒,腦袋暈暈乎乎的,連禮服還沒換下來,就跑到黑瞎子的小屋前。看著已經沒了亮光的屋子,她輕輕嘆口氣,倚著門框坐了下來。
月光越來越亮,她就這樣吹著晚風睡著了。到了深夜的時候,她才被叫醒。
“丫頭?丫頭?你怎麼坐這睡了?”
張啟寒迷迷糊糊的站起來。“我……我,我想你了……”
睡著前想的藉口,現在一點也想不起來了,真正面對到他的時候,說的話就變成了這最純粹的想法。
黑瞎子愣了愣,笑著拍了拍她的頭。“傻丫頭。先進屋,別凍著了。”張啟寒看到他勾起的嘴角,微微臉紅。哥哥身邊那麼多的青年才俊全都入不了她的眼,反而被這個整天沒正形的男人迷得無法自拔。
“齊哥!”
聽到張啟寒喊他,他剛回頭,就被這個女孩拽住了衣領,向她的方向一扯,緊接著,兩唇相接。她感覺到黑瞎子的身體明顯的一僵,然後順勢摟住她的腰,挑起她的下巴。“小丫頭,你知道自己在幹嘛嗎?”
張啟寒閉起眼,用下巴蹭了蹭他的手。“齊哥……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知道。”
“那你,喜歡我嗎?”
黑瞎子不語,半晌,他吻住了她的唇。這就算是他的回應。
不需要更多的言語,兩人就這樣確定了關係。
第二天回到家,她終於鼓起勇氣跟哥哥講了她和黑瞎子的事情。她很害怕哥哥會反對他們倆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是,哥哥聽到說那個人對她很好之後,笑著回應她:“那就夠了。“
在真正得到哥哥的認可之後,她才敢更加放心大膽地跟黑瞎子在一起。但是,她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黑瞎子,她覺得,這需要一個更好的契機。在此之後,他們除了多了些親密的動作之外,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他喜歡帶她去河堤下面玩水,她喜歡請他一起去梨園聽戲。
他喜歡灑她一頭的水,然後帶她回家,抱著她給她擦頭髮。她總是被一些戲劇感動到哭的稀里嘩啦,就靠在他的懷裡弄了他一身的眼淚。
黑瞎子為了防止之前那種危險的事情再次發生,就手把手得教她一些防身的武術。雖然在此期間不知道擦槍走火多少次,但張啟寒還是學了些功夫傍身,至少不會那麼容易就被人帶走了。
她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但可惜,她確實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戰火硝煙終究在一步步地瀕臨長沙城下,許多百姓已經開始收拾東西往南逃。佛爺也曾想把一家子送出長沙城,可不論是張啟寒還是尹新月都不願意在這種時候離開他身邊。
一個平常的下午,張啟寒拎著一些小點心去到黑瞎子家裡。敲了敲門,良久,屋裡並沒有人回應。她估摸著這會兒不在家那應該就在碼頭了,為了給他一個驚喜,她馬不停蹄地往碼頭跑。但是在這裡她沒有見到黑瞎子的人。一個和黑瞎子關係不錯的老者見到她來,告訴她黑瞎子出去辦事去了,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張啟寒悻悻地點點頭,轉告老者說,如果他回來了,讓他到河堤去找她。
張啟寒來到河堤,陽光像金子一樣灑在河面上。她到河堤對岸的草坪,找了棵樹坐下。看著太陽一點點西斜,她覺得有些睏意來襲。再醒來時,身上蓋了一件黑衣,一轉頭就看見黑瞎子正吃著那些點心。
她看著黑瞎子的側臉,他依舊戴著他的墨鏡,長長的睫毛,甚至有些遮住他的眼睛,讓她看不清他的眼睛。
“睡醒啦?睡得怎麼樣啊?”他笑著轉過頭,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張啟寒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捏捏自己有些痠痛的脖子。“太硬了,脖子疼。”
他語氣放緩,輕輕將她攬入懷中。“來,幫你按按。”
“我怎麼感覺你這幾天沒休息好啊,看著你都瘦了。”
“這不要打仗了,事兒就多起來了。真是身體精神雙重打壓啊……”
“誰給你精神壓力了?”張啟寒皺皺眉。“陳皮嗎?他那人就是那樣的,一副看不慣所有人的樣子,你別理他。”
黑瞎子笑著拿起一塊點心塞進她嘴裡。“傻丫頭,想哪去了。我啊,是想你想的。”
張啟寒擦了擦嘴角,她心想,還好自己背對著他,不然就要被他看到紅透的臉了。
臨近夜晚,兩人手牽著手從河堤走回家,現下長沙的夜晚比以往不知靜謐了多少。在幽幽黑夜幾家燈火,裡面的人或許正在為在外忙碌了一天的人準備著菜餚。不知是誰家的姑娘忙碌著的時候還哼唱著小曲兒,許是想把思念傳達給遠方的親人,輕輕的歌聲在城牆邊緣迴盪。張啟寒看著有些狼藉的街道,不禁把牽著的手攥得緊了緊。看著跳動的燈火,她一時有些恍惚。“齊哥,日本人要來了,長沙城的人好多都走了……”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你不走嗎?”
“是有這個打算的,畢竟已經兵臨城下了,總不能交代在這吧。”
聽到他的回答,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但是聽到他親口說出來,張啟寒心裡還是很難受。“那你……什麼時候走,要去哪?”
她扯住他,站在原地迫不及待地問。
“快了吧……”黑瞎子佯裝的抬頭想了想,但是看到面前的小丫頭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笑著颳了下她的鼻子。“但是啊,這長沙城還有個小丫頭,粗心的很,我放心不下。”
聽到他鬆口,張啟寒立馬高興得湊過去。“真的嗎!”
黑瞎子無奈地笑著聳聳肩,揉了揉她的發。“走,送你回家。”
走到快到張府的街角,黑瞎子就停了下來。“去吧,我看著你進去。”
“不再送一點嗎?”張啟寒晃了晃他的手。
“被你哥哥看到了還得了。”黑瞎子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就在這看著你。”
張啟寒嘻嘻笑道:“原來你怕我哥哥啊。”
“長沙城鼎鼎有名的張大佛爺啊,我這種無名小卒能不怕嗎。”
“不用怕他,我護著你。”張啟寒拍了拍胸脯,一臉自信的看著他。
黑瞎子將她向前推了推。“快回家吧。”看著張啟寒走進家門,他這才離開,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
張啟寒回到家,家裡燈火通明的。她一看到這個情形就知道,哥哥又在家忙軍務了。隨著戰事越來越緊迫,哥哥的睡眠時間也越來越少了。她來到書房門前,剛好碰到尹新月從裡面走出來。
看到啟寒,她笑指著房門搖了搖頭,讓她別擔心。
“你怎麼回來這麼晚?”
“約會嘛。”
“小丫頭片子不學好。以後再這麼回來,我就告訴你哥,不讓你出去了。”
聽到尹新月如此一說,啟寒趕忙上去挽住她的胳膊。“好嫂子,別這樣。我以後不會了,這是最後一次。”說完,衝尹新月眨了眨眼睛。
“最近長沙是個什麼局面你也清楚,外面不太平,你最好少出門。”尹新月正色對啟寒說著。“趕緊去洗漱睡覺吧,別玩太晚。”
“知道了,嫂子。這就去了。”告別尹新月,啟寒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洗漱完畢,她沒有去睡覺。雜亂的思緒讓她難以入眠。長沙城外的日本兵越來越多,戰爭可以說是一觸即發,誰也不知道會在哪一天打響。她坐在書桌前,想著黑瞎子今天跟她說的話。她問他會不會離開長沙,他給了她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她原以為黑瞎子的意思是不會離開,可是現在細細想來,他並沒有給她一個準確的回答。“或許,我應該再跟他談談……如果他要離開長沙,我得讓他到地方給我寫封信才好。還有哥哥那,是時候說一說齊哥的身份了……”想及此,啟寒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時鐘。“哥哥應該還沒休息……”
啟寒起身下樓,敲了敲書房的門然後走進去。
佛爺抬頭看到自己妹妹來了有些詫異。“你怎麼下來了,還不睡覺?”
“哥,我有點事想跟你談談。”
第二天中午,啟寒一如既往地拎著青椒肉絲炒飯向碼頭走去。她很高興,哥哥即使是在知道黑瞎子的身份之後,依舊尊重她的選擇。這樣一來,對她來說一切阻礙都不復存在了,她要告訴黑瞎子這個好訊息,如果他願意,她可以直接帶他去見哥哥了。
“我真是搞不懂,別人都在倉皇逃出長沙,你非要賴在我這幹什麼?你真打算泡那個張家的丫頭?”陳皮看著眼前這個一身黑衣的男子。在他忙著處理師孃的事情的時候,整個碼頭就交在這人手裡,這人能把碼頭管理的井井有條,還讓他的那些手下都服從管教,說明這個人不簡單。
“陳老闆,我這個人呢就是太講誠信。你給了我想要的情報,我幫你盤活整個碼頭。這樣你就有大把的時間去處理你想處理的事。其他的,您也別問太多,我有權保持沉默。”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是想透過那個丫頭挖點張家的情報,我勸你儘早收手,張啟山已經在派人調查你了。”說完,他就揚長而去。如果當時不是盤口缺人手,他看此人有幾分能耐,他才不想招惹來這個麻煩。
“調查我……”黑瞎子喃喃道,不經意地勾起了嘴角。
站在黑暗處的啟寒緊緊地抓著飯盒,甚至手指都有些泛白。“原來,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嗎……”
她深深呼吸幾下,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就送這最後一次飯吧……
“今天怎麼了?不開心啊,眉頭都皺成小山了。”黑瞎子輕輕吃著飯,突然伸手過來在啟寒的眉間輕輕點了一下。
“啊……是,是哥哥的事情。他最近越來越忙了,我很擔心。”她低眸,不再看他。
“你哥哥身居高位,這些事是他必須要處理的,哪輪得到你來操心啊,別給你哥添亂就行了。”說著,又捏了捏她的臉。
“是啊……不能再給他添亂了……”啟寒盯著地上的小石子有些發楞,隨後抬起頭,紅著眼眶輕聲問他:“齊哥……我問你個事,你一定要實話告訴我。”
黑瞎子吞了口飯,舔舔嘴唇,放下碗筷。“什麼事啊,這麼嚴肅。”
“你接近我,是因為……我姓張嗎?”
黑瞎子靜靜地看著她,收斂了笑容。“是,我是很好奇張家……”
他不願對她說謊,也確實沒這個必要,畢竟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
黑瞎子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啟寒一把推開,在眼淚決堤前,轉身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