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我們這一帶有名的陰媒婆。
可她去世前保下的最後一樁陰媒卻是給我的。
外婆年輕時曾救下過一條得了道的靈蛇。
靈蛇為了報恩送給我外婆一枚蛇靈玉戒指,並許諾待他日拿出戒指,可同他交換一個心願。
後來我陽壽將盡,外婆竟妄想用那枚戒指強迫靈蛇娶我。
十八歲那年,我成了靈蛇的新娘,卻也遭到了蛇仙最陰狠的報復——
我叫蘇弦月,是個天生的陰娘娘命。
也是個誰沾誰倒黴的鬼胎女。
我出生那年正逢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暴雨,我爸為了救人被淹死在家門口的水庫中。
我媽傷心過度,當晚就在我爸的靈堂前翻了我爸的棺材。
沒多久,我媽就懷上了我和弟弟。
我的親奶奶在得知我媽有了鬼胎的訊息後,為了不影響自家風水,把我媽套住脖子鎖在了祖宗祠堂裡。
一鎖就是整整八個月。
八個月後的某夜,祠堂外電閃雷鳴狂風驟雨,雷火劈中了家中祠堂轟毀了祖先牌位。
我奶奶偏信風水大師的話認為我媽壞了家中大運惹了天怒,當即拿起剪刀捅破了我媽的肚子,剖腹取子。
奶奶從我媽的肚子裡先掏出了我。
彼時我媽已經奄奄一息瀕臨斷氣了,奶奶捧著小小的我只嫌棄啐了句:“又是個不中用的女孩!”
隨後就把我丟在旁邊的草堆裡。
但當她打算用針逢上我媽的肚子時,才發現我媽的肚子裡還有一個。
我媽懷的是龍鳳胎!
我老家有一個傳聞,龍鳳胎同根同脈,互相吞噬對方的壽元氣運。
先出生的那個孩子會吞去後出生的孩子陽壽,讓他短命夭折。
於是奶奶為了給我爸留個根,果斷抄起剪刀往我心口紮了進去。
原本我和我媽都該死在那一夜,但僥倖的是我奶奶把我裝進盒子裡下葬後,我突然又一口氣緩了上來。
奶奶家的傭人給我燒紙時聽見了我的哭聲,就揹著奶奶把我從亂葬崗裡挖了出來,冒險把我送給了遠在隔壁縣一個偏僻小鎮上的外婆。
外婆是我們這一帶唯一的陰媒人。
陰媒,顧名思義就是給死去的人做媒的媒婆。
我自小就生活在外婆家的壽衣店裡,外婆主業賣壽衣副業當陰媒。
偶爾碰巧還會替人做嫁衣。
外婆做的嫁衣滿繡繁花,金銀纏繞,鮮紅似血,色澤黯沉。
像極了是用主人的鮮血渲染而成!
四歲那年,外婆的壽衣店裡來了個批八字的半仙。
半仙一見到我額頭上那顆胎生的硃砂痣,就頓時駭然失色,趕緊要了我的生辰八字,坐下掐指一算,戰慄開口:
“生於十月初一寒衣節的子時,這孩子出生的年頭不好時辰也不好!
初一的娘娘命,可惜是個陰娘娘,註定活不過十八歲!”
“她額頭上的這顆硃砂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是她的催命符!
十八歲一到她就要下去做娘娘了,要是能想法子把她的這顆硃砂痣給弄掉,或許她還能多活幾年。”
當晚,我外婆就把我按在了小木凳上,拿著一把燒紅的小刀,老眼含淚地朝我眉心刺了下來——
她說:“孩子啊,我們老秦家的姑娘命不好,你媽媽年紀輕輕就被人害死了,我不能讓你也重蹈你媽的覆轍,和你媽一樣小小年紀就沒了!乖,忍一會,把東西弄掉就不會死了。”
一刀刺下去,外婆活活剜掉了我額頭上的一塊肉。
我滿臉是血的在外婆懷裡發瘋掙扎,哭著求外婆別剜了,可外婆還是握緊了刀把狠心將我額頭那片肉全部削了去……
削完肉,我發起了高燒,外婆在家裡小房間中燒了整整三天的香蠟紙錢才把我保下來。
但誰也沒想到,我的額頭一個月後長出了新皮,同樣的位置那顆硃砂痣竟然還在!
我外婆嚇得當場就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往後幾年我外婆一直在四處尋找有道行的先生大師給我批命,可得到的答案都如出一轍,且根本沒有破解之法。
上學期間我外婆總是擔心我會突然死掉,但好在我命大,十八歲之前都過得順風順水,無病無災。
可到了十八歲那年,我就開始動不動吐血暈倒,失去意識。
而我眉心的那顆硃砂痣,也日益紅豔……
棺材鋪子的老闆偷偷和我外婆說,我的大限要到了,應該提早給我安排後事。
我外婆偏不認命,老淚縱橫地坐在我床前拉著我的手堅定說:“月兒別怕,外婆一定能找到救你的方法!”
從那天起,外婆就開始不眠不休地繡一件暗紅嫁衣。
我自小就在外婆跟前長大,也知道活人婚的嫁衣是大紅色,只有陰婚的嫁衣才是暗紅黑邊,廣袖束腰長裙的樣式,連蓋頭都是用純黑的布塊繡制而成。
外婆對那身嫁衣一百二十分的上心,特意絞了純金絲線去繡,繡了一百多個日夜才繡成了一件鳳凰彼岸花的婚服。
彼時我只當外婆是又接了新生意,那身婚服是繡給鎮上哪戶有錢人家姑娘的。
某個星期天,我的幾名高中同學來我家的壽衣鋪子玩。
玩著玩著就發現了我外婆壓在箱底的那身婚服。
女同學們對鬼神之事比較好奇,覺得新鮮,就拿出了那身婚服輪流試穿。
我阻止不了,只能眼睜睜的任由她們將婚服套在身上。
可試了一圈,也沒一個女孩能穿上那身華麗的衣裳。
後來她們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嬉鬧著扒去我的衣服強行給我穿上了那件大紅嫁衣。
這一穿才發現,那身暗紅色繡滿彼岸花的古代婚服簡直就像是按著我的尺寸量身定製一般,穿在身上完全合適!
女同學們見狀都紛紛起鬨調侃我以後要去做鬼新娘。
而外婆回來後見到這一幕也並沒有生氣。
只是呆呆地看了我很久,最後意味深長的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看來,都是天意。”
送走那些女同學,我心虛地把嫁衣脫下來還給外婆。
我向外婆道歉,外婆卻摸著我的腦袋慈祥一笑,說:“傻孩子,這本來就是屬於你的東西。”
那時候我還不曉得外婆這句話的意思,只知道外婆後來又把那身嫁衣寶貝的疊好,放進了一隻紅漆木箱子裡,壓在了衣櫃最深處。
直到那年七月半。
清晨我剛從床上爬起來,外婆就給我的無名指上套了一枚蛇形的白玉戒指。
那白玉戒指色澤剔透,晶瑩水亮,是水頭最好的冰種雪玉。
戒面上的玉蛇栩栩如生,盤尾而臥,彷彿隨時都能從戒指上活過來。
外婆告訴我,她年輕的時候救過一條蛇。
那是個得道的蛇仙,靈蛇中的蛇王。
蛇王當年感念她的救命之恩留給她一枚蛇靈玉戒指,並承諾以後有什麼難處或者心願可以拿這枚戒指去找他交換。
而外婆把這枚戒指交給我,是想以戒指為媒,逼迫蛇王娶我。
外婆說,只有蛇王娶了我我才能蹭蛇王的運活下去。
於是當晚,外婆就給我穿上了那件重工刺繡彼岸花絢麗的暗紅嫁衣,蓋上了一張黑色繡紅色雙喜的蓋頭,把我推進了她提前佈置好的婚房裡。
婚房中龍鳳高燭燃的火亮,桌子上擺著配靈婚的老四樣——紅棗、花生、桂圓、蓮子……
大紅的綢緞掛滿整個臥房,窗戶上貼滿了紅色喜字,以及藏著成百上千張黃符!
外婆還特意送進來一爐香,據說蛇類最喜此香,一旦吸食,就會控制不住的動情,獸性大發……
外婆是想將蛇王困在我的房裡,用迷藥引誘蛇王和我洞房!
可我那會子也還年紀小,十八歲的年華哪裡想過嫁人這回事,更何況外婆讓我嫁的還是條蛇。
我害怕地坐在喜床上擰著袖子,頂著蓋頭渾身都在發抖。
等了兩個多小時還沒等到蛇王,身上的嫁衣倒先被汗水浸透了……
終於,午夜十二點鐘聲響起的那一剎,一股強勁的陰風猛地破開窗子,撞進了房中。
我嚇得倉皇往後退,但下一秒我的下頜就被一雙強有力的手狠狠鉗住——
男人沉重的喘息從頭頂傳來,沙啞嗓音裡透著冷冽的憎惡:
“本座是看在她救過本座一回的份上,才給了她這枚戒指,沒想到你們人類如此貪心不足,竟敢妄想逼迫本座娶親!”
尾音加重,他指尖的力量也隨之收緊,拇指與食指用力掐進我的雙腮,恨不得捏碎我的牙關。
我疼到頭皮緊繃頭腦發昏,腮上火燎般的劇痛發酸,壓迫感強到我掉眼淚……
我想出聲求饒,可他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咔嚓一聲,生生掐掉了我的下巴!
我頓時飆出了兩行眼淚,蒙著蓋頭只能虛弱地倒在床上發出短促的嗚嗚痛哭聲……
我害怕,可我不敢跑,我怕他殺了我。
外婆在屋內掛黃符點迷香的舉動徹底激怒了他,他打翻了香爐,暴戾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從床上拎起來。
像個剛從地府爬上來的修羅惡鬼般,一字一句在我耳邊道:
“既然這麼想做蛇的女人,本座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