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徐平安、黃斯以及老馬三人交替看護著馬車四周,直至篝火熄滅之際,眾人方才躍上車馬,繼續朝著那永安府前進。

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白,黎明的曙光逐漸驅散了黑暗。馬成功坐於車轅之上,緊握韁繩,犀利的目光掃描著周遭環境,車廂內的黃斯略感風寒,徐平安在一旁迅速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旅程並不安寧,天剛破曉,前方道路上便出現了眾多形容枯槁的逃荒者。他們衣衫襤褸,面容憔悴,眼中充滿了絕望與疲憊。有的拖家帶口,扶老攜幼;有的孑然一身,步履蹣跚。

“老馬,這些人真是可憐。”徐平安望著那些逃荒者,眼中流露出一絲同情。

“是啊。”老馬嘆息一聲,眼中充滿了憤怒與無奈。

徐平安點了點頭,心中也感到一陣沉重。他們繼續前行,馬車緩緩駛過那些逃荒者,許多人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似乎期待能從他們這裡獲得一些食物與飲水。徐平安從懷中取出一些乾糧,遞給了幾個看上去最為虛弱的老者與孩童。

老馬見狀,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將話咽回了肚子裡。

那些逃荒者接過乾糧,連連道謝,眼中閃爍著感激的光芒。有位年邁的老者,手顫抖著接過乾糧,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捧著乾糧,雙眼明亮如星。

然而,這一善舉卻引來了更多的逃荒者。他們紛紛圍上了馬車,伸手索要乾糧。人群愈發密集,馬車被迫停在了官道之上。徐平安望著這些人眼中的絕望與渴望,心中一陣酸楚。

就在此時,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擠到前面,一把抓住徐平安的袖子,粗聲粗氣地說道:“這位貴公子,看您身著華服,能否賜予一些乾糧,讓我們得以繼續前行?前面那些您都給了,為何到我這裡便停了呢?”

徐平安微微一愣,抬頭望去,發現男子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顯然並非普通的逃荒者。

徐平安鎮定自若地說道:“這位大哥,我也是盡力而為,乾糧有限,不能人人都有。”

男子聽後,面色一沉,冷笑道:“這位公子,您這話說的倒是好聽,既然能給他人,為何不給我?莫非是瞧不起我們這些貧苦之人?”

周圍的逃見狀,急忙上前一步,擋在徐平安身前,沉聲說道:“大家冷靜些,我家公子也是出於好意。”

然而,男子並不領情,反而更加囂張地說道:“少廢話!今日若不交出乾糧,休想離開!”

徐平安眉頭緊鎖,心中思索對策。突然,他靈機一動,從懷中掏出一塊銀子,遞給男子,說道:“大哥,這塊銀子你拿去,買些食物和水,大家都能受用。”

男子見到銀子,眼中閃過一絲絲貪婪,但他仍不甘心地說道:“就這點銀子,能幹啥?”

“不識好歹!”

此刻,只見車廂內伸出一柄長劍,寒芒四射,直指向那個彪悍男子,“我想就算我在這裡殺了了人,官府也不會把我怎麼樣!”

婉君的冷靜聲音自車內傳來,宛如嚴冬的寒風,令人不寒而慄。

那男子見狀,面色一變,明知再施壓亦是徒勞無益,於是便不再糾纏。他接過銀兩,冷嗤一聲,轉身離去,眼中卻流露出幾分不甘。其他逃荒者見狀,也紛紛散去,彷彿唯恐招惹是非。

馬車終於得以繼續前行,徐平安長舒一口氣,然而內心依舊沉重。儘管遭遇了無賴,但那些逃荒者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與無助,令他難以釋懷。

“多謝!”徐平安低聲說道,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以你的性子,若是獨自行走,恐怕連城門都無法走出。”婉君的聲音再次傳來。

老馬點了點頭,雖然心中不忍,但也期望徐平安能改變一下過於善良的性格。馬車繼續前行,路上的逃荒之人愈發增多,隊伍也逐漸壯大。

徐平安並沒有理會兩人,只是略顯呆滯的催促老馬加快馬車的速度,希望能儘早抵達目的地。

終於,當太陽西斜之際,遠方漸漸顯現出永安府的高大城牆。徐平安內心激動不已,然而視線掃過婉君那依舊沉靜如水的面龐,竟感到一絲落寞。

“到了永安府,我們就能暫時安頓下來。”徐平安低聲感慨,彷彿在自我慰藉。

老馬點了點頭,瞥了婉君一眼,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馬車隨即提速朝著城門駛去。

永安府城門處,守軍們目光如炬地審視著每一個進城之人,氣氛緊張而壓抑。

“通行文書!”見徐平安等人慾進城,守衛的將士上前要求。

老馬迅速從懷中取出文書,遞交給了守衛。

守衛仔細查驗了一番,微微頷首,示意他們可以進城。馬車緩緩駛入城門,眾人皆鬆了一口氣。

城內的景象與城外頗為相似,隨處可見排隊出城的百姓

“前方停車。”婉君淡然地說道。

老馬未作他想,駕駛馬車行駛至一處人跡罕至之處停下,隨後婉君手持長劍躍下馬車,頭也不回地走向角落。徐平安只是凝望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沉默不語。

“公子,或許……”

“不捨又能如何?她是大燕人。”徐平安望著婉君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

“與其挽留,不如就此告別,有些東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只求放過我自已罷了。”徐平安笑著對老馬說道,隨後便返回車內。

“老馬,尋一家客棧吧,累了。”

老馬坐在車轅上,掏出煙槍猛吸了一口,朝著天空吐出一口濃煙。

“純屬放屁。”

在城中轉了一圈,最終在老馬的建議下,來到了一家名為金寶樓的客棧。眾人在正門下車之後,便看著老馬駕馭馬車緩緩駛入金寶樓的後院。

“公子,這可真不便宜。”

黃斯踏入門內便發現,金寶樓的裝潢並非奢華,但每一處細節都流露出低調的豪氣。大廳正中央懸掛著一盞巨大的琉璃燈,燈光柔和,灑在四周的木質傢俱上,營造出一種溫馨的氛圍。牆壁上掛著幾幅水墨畫,筆觸細膩,彷彿能讓人感受到畫中山水的靈動。

“這兒的陳設果然與眾不同,”徐平安低聲說道,目光停留在一旁的雕破圖風上。那屏風采用的是上等的紫檀木,雕工精湛,花鳥魚蟲栩栩如生。

黃斯,你看那邊,”徐平安輕聲提醒道,指向角落裡的一張八仙桌。桌上擺放著幾件古玩,儘管看似平凡,但每一件都是名家之作。旁邊的茶具更是精美,顯然是用上等的瓷器燒製而成。

“這老馬是不是把我們當冤大頭了。”黃斯感嘆道。

就在他們感慨之際,一位穿著素雅的店小二走了過來,面帶微笑地說道:“幾位貴賓裡面請,不知幾位貴賓需要幾間客房呢。”

“兩間即可,一大一小。”

待眾人整理完畢後,便一同上街尋找美食,畢竟,金寶樓不僅住宿昂貴,飲食費用同樣不菲。

“老馬,你這選的地方也太貴了吧。”

“貴自然有貴的道理。”

徐平安聽聞也回頭看向老馬:“此話怎講?

“這金寶樓乃金寶商會的產業。”

“金寶商會?”

便是那個無人知曉其東家身份的金寶商會,大燕、大遼以及我大漢皆有其產業,據傳這金寶商會乃是三國共同投資的產業,進入這金寶樓,便是閻王親臨也無法將你帶走。”老馬悄聲說道。

“所以說,來到這永安府,即便明日大遼攻入城內也無需擔憂生命安全,最多不過是破財消災罷了。”

徐平安轉頭看了眼金寶樓的牌匾,便向著前方行去。

街頭巷尾,雖有燈光璀璨,然而凝重的氛圍卻滲透至每一個角落。百姓們行色匆匆,推著沉重的行李,臉上流露出明顯的焦慮與恐懼。商販們慌忙收拾攤位,恐怕黑夜降臨會帶來不可預知的風險。

“公子,你看那邊。”黃斯指引著視線,那裡有一隊全副武裝計程車兵正在巡邏,神情嚴肅,目光銳利。他們的出現使得原本緊張的氣氛更為壓抑。

“看樣子,城內的局勢比我們預料的要更為嚴峻。”徐平安皺了皺眉頭,心中暗自揣度。

“是啊,公子,我們還是趕緊找些食物,儘早返回歇息吧。”老馬低聲提醒。

他們在一家小吃攤前駐足,攤主正忙碌地煮麵,汗水順著額頭滑落。徐平安點了幾碗面,攤主手腳麻利地將熱氣騰騰的麵條擺上桌。

“多謝。”徐平安接過麵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掃視著四周,似乎在尋找什麼。

就在此時,一個身著破舊衣衫的小女孩突然跑到他們桌前,怯生生地望著他們,眼中充滿了懇求,看似僅有十歲的年紀。

“大哥哥,能給我吃嗎?”小女孩用手指向那碗麵低聲懇求道。

徐平安點了點頭,將一碗麵遞給了小女孩。她感激地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跑向不遠處的一個角落,那裡還有幾個同樣衣衫襤褸的孩子。

“店家,給他們每人做一碗吧。”徐平安輕聲嘆道。

做面的老闆聞言立馬上前制止了徐平安。“這位公子,使不得啊。”

見四人都一臉驚訝地看著他,便湊到徐平安耳邊悄聲說道:“這些孩子都是當地地痞組織起來的,別看他們現在可憐兮兮的模樣,但多數都是小混混,專門欺騙外來者。”聽到老闆的話,徐平安的臉色微微一變。他從未想過在永安府內,竟然還會存在這樣的問題。

“多謝老闆提醒。”徐平安點了點頭,對老闆說道:“但我還是想給他們一些幫助。”

老闆無奈地搖了搖頭,退到了一旁。其他桌的客人也紛紛竊竊私語起來,小聲議論著這四位不聽勸的年輕人。

徐平安並未在意這些議論聲,而是低頭品嚐著麵食。不久後,小女孩帶著其他幾個孩子走了過來,他們手中都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

“謝謝大哥哥。”小女孩感激地說道。

徐平安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不用謝,你們快吃吧。”

幾個孩子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徐平安看著他們,心中不禁感慨萬分。

隨著麵條的咀嚼聲逐漸消失,幾位孩童從地上站起身,小女孩小步地走到徐平安跟前,無視店老闆警告的眼神。

“大哥哥,謝謝您。”

說完,小女孩走回孩童中間,在眾人的注視下帶領著幾個孩童朝著徐平安磕了一個響頭,隨後便消失在這夜色之中。

“公子,您心太善了。”黃斯在一旁感嘆。

徐平安笑了笑,沒有言語。他深知,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已的責任和使命。他只是希望,自已能夠儘自已的一份力量,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城中一隅的雅院內,婉君靜靜地跪拜於一位端坐於輪椅之上,身著黑色錦衣的老者之前,老者的目光如同利刃般犀利,彷彿能夠洞穿人心。在其身後,站立著一位頭戴惡鬼面具的黑袍使者,面具之下的雙眼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婉君的聲音微微顫抖,詳盡地闡述著她所掌握的情報。她深知,眼前這位老者,乃是大燕的諜首,被譽為“夜鬼”,他的冷酷與無情在整個大燕人盡皆知。

婉君的心跳如戰鼓,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黑袍老者聽罷,眉頭微皺,似乎略顯不耐。他揮了揮手,示意婉君可以離去。

“先行退下吧。”黑袍使者冷淡地說道,聲音彷彿來自地獄深處。

婉君如釋重負,急忙起身,腳步匆忙地退出了房間。她明白,自已在這間房間內多待一刻,都可能是對自身生命的巨大威脅。她疾步走向門口,甚至不敢回頭觀望,彷彿那股無形的壓迫感仍在緊隨其後。

房間內的氣氛依舊凝重,黑袍使者謹慎地注視著坐在輪椅上的老者,低聲詢問:“主上,是否需要將徐平安擒獲,以作為要挾方乾的籌碼?”

老者並未立即回應,他的目光越過窗戶,眺望遠方,彷彿在追憶往昔。那雙飽經風霜的眼中,蘊含著無盡的故事與苦痛。他的聲音嘶啞而低沉,彷彿自歲月深處傳來。

“一年復一年,不知何時方得解脫。”他輕嘆一聲,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推我回房吧。”老者終於開口。

黑袍使者默默頷首,推動輪椅緩緩離開房間,彷彿那無盡的夜色也在他們身後靜靜蔓延。

黑夜幽幽,唯有輪椅輕微的摩擦聲在夜幕下獨自演奏,詭異且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