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無憂,因雪白頭。

三天過去,正如老馬預料的那樣,自那天起,連續兩天的暴雪呼嘯而來,狂風夾雜著雪花無情地拍打在客棧的窗戶上,發出陣陣令人心悸的聲響。積雪迅速堆積,厚度甚至埋沒了人的雙腿,整個小鎮彷彿被一層厚厚的白色毯子覆蓋,顯得格外寂靜而孤寂。

在這段時間裡,徐平安四人只能留宿在客棧內。客棧的大廳裡,火爐燃燒著,溫暖的火光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驅散了些許寒冷。偶爾,他們會和客棧的其他住客一起喝酒聊天,分享各自的故事和經歷。老馬總是最活躍的一個,他那沙啞的嗓音和豐富的閱歷,總能引來一陣陣笑聲和掌聲。

然而,徐平安大多數時間都選擇待在自已的房間裡。他的房間雖然簡陋,但卻異常整潔。一張木質書桌上,攤開著幾本厚重的書籍,都是他為秋闈考試所準備的,平日裡翻翻書也是徐平安這段時間主要事情之一。

又兩天後,當徐平安醒來推開窗戶時,只見雪勢已然明顯緩和,儘管空中尚有零星雪花飄落,但已非昔日那般狂風驟雪。地上的積雪亦逐漸消融,有些地方已顯露出泥土與石塊的顏色。

徐平安深深吸入一口清冷的空氣,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清新。他明白,是時候該走了。

徐平安迅速整理行囊,隨後叩響了同伴們的房門。老馬、黃斯與方鈺迅速聚集在客棧大廳。老馬精神煥發,顯然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個客棧。

徐平安向客棧老闆道別。老闆是一位和善的中年人,他對四人這幾日的照料無微不至。

“路上小心,祝你們一路順風。”老闆微笑著說道。

走出客棧,四人發現街道上的積雪已經被清理了一部分,露出了石板路的輪廓。儘管道路依舊溼滑,但相較於前幾日的狀況,已經大為改善。他們沿著街道向城門處走去。

又天上飄得雪不大,落的也很輕柔,城門外的道路依稀可辨清潔的痕跡,腳步聲在這靜謐的早晨顯得尤為清晰。

徐平安四人將身上的斗篷裹緊,沿著已清掃過的道路朝著驛站的方向前進。驛站的建築在遠方若隱若現,屋頂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門前懸掛著一盞昏黃的燈籠,在寒風中微微搖曳,散發出溫馨的光芒。

靠近驛站,門口站著一位驛站的夥計,他正用力地搓著雙手以求取暖,看到四人的到來,他立刻迎了上去,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客官,有何吩咐?”他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期待。

“我之前在此處存放了一輛馬車。”老馬走上前去,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張存車的憑證遞給他。夥計接過憑證,仔細核對了一番,隨後恭敬地說道:“請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為您取車。”

四人在驛站門口等候,不時有幾位商人和旅客從我身邊經過,他們的臉上帶著各異的表情,有的充滿期待,有的則顯得有些疲憊。驛站內傳來陣陣馬蹄聲和人們的交談聲,顯得格外熱鬧。

不一會兒,夥計牽著馬車走了出來。馬車上的積雪已經被清理乾淨,車身閃爍著光澤,顯然是經過精心維護的。

“您檢查一下。”夥計微笑著說道。

老馬走上前去,仔細檢查了一番,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著徐平安三人登上馬車,老馬握緊韁繩,輕輕一抖,馬兒便邁開步伐,踏上了繼續北上的旅程。

雪依然在飄落,覆蓋著大地,彷彿為這段旅程增添了一層詩意的色彩。徐平安掀開車簾,看著城門漸漸遠去,驛站的燈籠也在視線中變得模糊,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感慨。

雪後的大地顯得格外寧靜,但這種寧靜中卻隱藏著一絲淒涼。

不久,馬車行駛過一片農田。田地裡積雪深厚,莊稼早已被壓垮,露出枯黃的莖葉。幾位農夫正在田間忙碌,他們的衣衫單薄,臉上佈滿了疲憊與焦慮。一個農夫蹲在地上,用手輕輕拂去積雪,試圖尋找還能收穫的作物,但顯然希望渺茫。

“這場雪災對他們的打擊太大了。”方鈺低聲說道,眼中充滿了同情。

“是啊,農田被毀,糧食短缺,他們的日子會更難過。”徐平安嘆了口氣。

馬車繼續前行,沿途的景象愈發悽慘。幾座破舊的農舍在風雪中顯得孤立無援,屋頂上的積雪厚重,彷彿隨時可能坍塌。幾個孩子在屋外玩耍,他們的臉頰凍得通紅,但依舊洋溢著天真的笑容。婦人們則在這座危房內進進出出的搬運著家底。

馬車漸行漸遠,婦人和孩子們的身影逐漸模糊在風雪中。徐平安心中不禁湧起一絲酸楚,這場雪災不僅摧毀了農田,更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無盡的困苦。

“咱們大漢都如此,那大遼豈不是更慘。”黃斯看著漸遠景色心酸道。

“可能開春便會有動靜了。”老馬不知何時掏出了一根菸槍,邊駕馬邊抽道。

徐平安思索片刻後對老馬說:“老馬,中間的其他城池能避開就避開,先抵達永安府,然後再回來時慢慢走。”

老馬衝著徐平安露出黃牙的笑著點了點頭。

“吁吁籲!”伴隨著老馬的聲音,車廂內的三人猛地向前栽去,車輪在沙石路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們一個個抱著額頭,眉頭緊鎖,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迅速擠出車廂。

眼前的景象令他們瞠目結舌。只見道路中央站立著一位身披黑衣的女子,她的身形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異常冷峻。她手中高擎著一把閃爍寒芒的長劍,劍尖直指眾人,目光如鷹隼般犀利。

徐平安眯起雙眼,仔細審視著這位女子,突然,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認出了她的身份。

“久違了,婉君姑娘此舉何意?”徐平安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驚訝與困惑。他認出此人正是藝閣內的紫衣女子,婉君。

婉君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

“徐公子,讓奴家等候多時。”她的聲音宛如清泉般流淌,卻又帶著一絲冰冷,令人不寒而慄。

平安眉頭微皺,心中疑惑更深。“整個藝閣已被查封,婉君姑娘不設法逃脫,卻現身阻攔我的馬車?難道不怕被捕嗎?”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試探與警惕。

婉君輕輕一笑,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怕,但我想公子不會介意載我一程。”

徐平安沉默片刻,最終,他點了點頭,問道:“何處?”

婉君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永安府!”

徐平安眼睛微眯,這個地方與他的目的地不謀而合。

我知曉你亦要前往永安府,但同路不同謀。”彷彿洞察徐平安的疑惑,婉君收劍對徐平安微笑道。

“公子,不可讓她上車,此女乃大燕的奸細。”黃斯將頭探入車內,低聲說道。

“只怕是有意為之!”徐平安平靜道,畢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官道上手持長劍攔路的黑衣女子,如此顯眼,陸漢生不可能不知情。

而方鈺卻並未理會二人,而是兩眼放光地注視著路中央的女子。這種她視為豪邁的作風,正是她最為欣賞且最為羨慕的。

徐平安深吸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隨後便回到馬車內。

婉君輕輕躍上馬車,對著駕車的老馬抱拳後,便鑽入車廂內,坐在徐平安的對面。

馬車再度啟動,車輪在落雪的沙石路上發出低沉的轟鳴聲。

一路上,婉君的眼神時不時地掃向徐平安,似乎有千言萬語卻難以啟齒。而徐平安則陷入了深思,他知道,這個女子的背後一定隱藏著許多秘密。

“想必婉君姑娘這一路出來顛簸不絕吧。”

黃斯察覺四周無人互動,因故向婉君說道。

婉君眼睛並沒有睜開,只是淡淡道:“恰恰相反,一路暢通無阻。”

徐平安原本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

“是不是很疑惑,哈哈。”婉君睜開雙眸,挑釁地望著徐平安。

“從我能毫髮無傷地逃離藝閣之時,我便深知,我絕不會有事!”

“為何?”

“就憑我自認為沒那個本事,但我卻逃出來,我不傻。”

徐平安聞言點了點頭,他也不信,這一個活生生的美女居然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他面前。

“那麼你前往永安府的目的究竟為何,是要前往大遼?亦或是永安府藏有你等的據點。”

婉君聞言,輕輕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她悠然地翹起一條腿,細長的腿在光線的照耀下顯得格外修長和優美,彷彿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帶著一種不經意的魅力,讓人不禁為之心動。

她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絲狡黠,彷彿在期待著什麼,又彷彿在回味著某個甜美的瞬間。她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椅子的扶手,節奏緩慢而有力。

“親我一下,我便告訴你。”

“哼,蕩婦!”這時,方鈺猛然的冷哼道。

婉君看著方鈺笑道:“小丫頭,男人都喜歡這樣的,不是嗎?”隨後伸出手點了下徐平安的額頭。

方鈺怒視著徐平安,彷彿他要有任何舉動就要出手揍人一番。

“五載時光,離開這裡竟有些不捨。”婉君望著車窗外逐漸遠去的雪景感慨道。

“不想家嗎?”

“我等異邦細作,不能有家,也不該有家。”

似是覺察到婉君情緒的沉悶,徐平安試探性地詢問:“既如此,在大燕做一個普通百姓豈不更為安逸,何必……”

看著婉君悽美的笑容,徐平安陷入了沉默。

“你們大漢也是如此,都是如此罷了。身為女子,若出身不佳,選擇便寥寥無幾;倘若容貌出眾,則更是無從選擇。”

隨著婉君的敘述,車內眾人皆陷入了沉默,就連駕車的老馬也從旁拿起酒壺,小酌了幾口。

此刻於此,位於距徐平安馬車不遠處的山巔,一行人默默凝視著馬車的行進路徑,凜冽的寒風呼嘯,雪花在空中舞動。

“大人,接下來?”一位女子柔聲發問,聲音猶如銀鈴般悅耳動聽,令周圍的隨從們一時失神,彷彿這聲音能穿透嚴寒,直入人心。

陸漢生微微一笑,目光深邃,“白盈,跟著他們就行,咱們永安府見。”

“是,大人。”白盈低頭應答,若徐平安在場,必定能認出她便是藝閣大廳中的主事,白盈。而站立在她面前的這位男子,正是安寧郡校尉陸漢生。

“希望不要再生事端為好。”陸漢生沉聲說道,語氣中流露出一絲無奈與深思。

隨後,陸漢生僅留下白盈一人,帶領著眾多隨從們消失在茫茫雪山之中。

白盈目送他們離去的身影,心中默默祈願,期望這一切能夠順利進行。她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境,悄然跟隨馬車的方向,腳步輕盈如雪,彷彿與這片冰天雪地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