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
“這已然是第四天了。”徐平安屹立於客棧門口,張開雙手接住空中飄零的雪花,輕聲感嘆道。
徐平安的聲音在嚴寒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明晰,宛如一聲哀嘆凝固在了冰冷的雪花之中。他仰首望著陰霾的天空,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彷彿永無止境。
這已經是第四天了,雪勢並未有絲毫減弱的跡象,整個城鎮被厚重的積雪覆蓋,猶如一座沉寂的冰城。
在他身後的餐桌前,黃斯的手指依然在桌面上無意識地划動,動作機械而單調。他的眼神空洞,彷彿失去了焦點。老馬搓著手,口中低語著什麼,但聲音被寒風吹散,無人能聽得清楚他在說些什麼。方鈺則如同孩童般,全神貫注地凝視著窗外的雪景,眼中閃爍著一絲興奮與好奇。
“怕是會耽誤行程?”徐平安終於打破了沉默,轉身面向屋內的三人。
黃斯的手指停頓下來,他抬頭瞥了一眼徐平安,眼中流露出一絲迷茫與無奈。“外面的雪太厚了,根本無法行走。”
徐平安沉默片刻,眉頭緊皺。他深知黃斯所言非虛。
“再停留幾日吧,這場雪,尚未達到最大的時候。”
此時,老馬站起身,走出客棧,任憑白雪落在身上。
“何以見得?”徐平安急忙上前詢問。
“這是霰,不是雪了。”
徐平安聽到老馬的話,心中一緊。他曾在書籍中瞭解過老馬所說的“霰”,那是一種小而堅硬的冰粒,常在暴雪來臨之前出現。果然,天空中的雪花開始變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細小的冰粒,打在臉上略感刺痛。
“霰預示著氣溫將進一步降低,暴雪即將降臨。這幾日恐怕難以啟程,還是安心留在客棧為宜。”老馬解釋道。
徐平安頷首,繼續駐足於客棧門口,目光緊盯天空。
不一會,徐平安的視線由高空轉移至地面,積雪已然將道路覆蓋得無跡可尋,唯有零星暴露的屋簷與枝幹提醒著此地曾經是一處繁華的市鎮。他深深地吸入一口氣,感受到了寒氣正侵入他的肺腑,彷彿要將其整個人凍僵。
“老馬,依您之見,這場大雪將會持續多久?”徐平安的嗓音在廣闊的旅館內聽起來格外清晰。
老馬並未立即作答,他的目光仍舊落在雪地上,似乎在構思著某些事情。良久之後,他才緩緩啟齒:“按照往年的經驗,後續的暴雪可能會持續三至五日,甚至更長。做好長期停留的準備吧。”
黃斯聽罷,面露憂慮。他將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放置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幸好從家帶的銀兩夠多,要不然,這還沒出夜北城呢,就要先回家了。”
徐平安和老馬相視一笑,無奈的坐回桌前。
“在滯留數日亦無妨。”
此刻,從外頭走來幾位賓客,其中最前的那位中年人將披在身上的白袍交予身後的隨行者,接著朝著門口坐在餐桌邊的四人道。
徐平安抬首望去,只見一位年近三十八歲的男子靜默地站在眾人面前,他的身形勻稱,氣質高昂,身著一襲潔白長袍,質地考究,衣袂上繡著精美絕倫的雲紋圖案,袖口略微敞開,露出潔淨修長的手腕,舉手投足間洋溢著濃厚的儒雅風範。
儘管時光飛逝,已然過去三、四年之久,然而徐平安仍然能夠清晰地辨認出,他正是那日站在窗前的那個人,陸漢生。
“怎麼,數年未見就不認識我了?”男子嘴角微翹,微笑著向徐平安發問道。
“陸大人?”
接著,徐平安等人立刻起身,朝著陸漢生恭敬地施禮。
“坐下吧,這裡沒有什麼外人。”
緊接著,陸漢生隨從的人上前將眾人所坐的餐桌圍成一個圓形,並以兇狠的目光警示周圍的食客。
周圍原本幾桌食客見狀紛紛上樓回到各自房間,客棧掌櫃也非常明智地將大門暫時關閉,掛上了不迎客的牌匾,便帶著夥計們跑進後房內。
“大人,這……”
“圖個清靜!”
隨著陸漢生的一聲輕語,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還不知陸大人此次前來,是為了何事?”
見徐平安緊皺眉頭,陸漢生微笑著搖了搖頭,食指指向徐平安道:“無需惶恐,今日本官來此,是為了你。”
“僅此而已?”
“那是自然,否則本官這一郡校尉豈會在此出現?”
見徐平安滿臉疑惑,繼而轉頭看向其他三人,只見黃斯、老馬低頭沉默,而方鈺則趴在桌上,一臉痴迷地看著自已。陸漢生尷尬地摸了摸自已那尚未長成的鬍鬚,“這位想必便是方家千金了。”
“嗯嗯,這位大人比我大哥還好看!”
“方錦公子之才遠勝於在下。”陸漢生嘴角也變得愈發僵硬。
“久聞方家小姐開朗活潑,果然名不虛傳,呵呵。”隨後連忙舉起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對著方鈺微微一笑。
“想必大人是為了藝閣的事而來?”
“不算是。”
見徐平安對自已的說辭並不是很滿意,陸漢生繼續道:“其實藝閣的事我一早就知曉。”
“大人早就知道藝閣是大燕的據點?”
“我們監視藝閣挺久了。”
“那為何不剷除此地。”
“為了方便吧,敵人在自已注視下行動總比在摸瞎強。”
陸漢生端起酒杯示意徐平安,兩人碰杯將酒飲入肚中。
“那為何不繼續……”
“因為這場雪!”
言畢,陸漢生緩緩起身,示意隨從開啟客棧的大門,獨自步出戶外,徐平安見狀立即緊隨其後。
“這場雪勢之猛烈,不僅我大漢遭受重創,大遼亦是如此。”
隨後陸漢生注視著徐平安道:“明白了嗎?”
見徐平安微微搖頭,陸漢生凝視遠方繼續道:“如今已是春季,此時突降大雪,恐怕來年糧食幼苗將盡數凍壞,不出數月,邊疆恐將陷入混亂。”
陸漢生面容肅穆,沉穩地闡述道:“據確切情報,大遼國國內已顯動盪之跡,若有居心叵測之人趁虛而入,伺機引發兩國紛爭,後果必將不堪設想。然而這藝閣,僅是大燕在荒洲的一處勢力,決不能任由大燕在此刻挑撥是非。”
“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遏制大遼的入侵嗎?”
“有,打過去或者送出去。”陸漢生意味深長的說道。
“大遼地域廣闊,然而作為遊牧民族,他們的天性是無法改變的,缺什麼就搶什麼,再加上大遼武風當道,遠非大漢和大燕所能匹敵。”
接著陸漢生似乎想起了什麼,自嘲地笑了笑,看著徐平安道:“與你談論這些尚早,等你步入朝廷為官之後再考慮這些吧。”
然後陸漢生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美的小包,遞給了徐平安。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徐平安開啟小包,裡面裝著十幾片金葉子,正欲拒絕卻聽陸漢生說:“這是你父親讓我轉交給你的。”
徐平安聞此言,只得默默地將小包放入懷中,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對著陸漢生問道:“大人,既然您早已知道藝閣,那麼王成的中毒?”
陸漢生的眼神微微一動,似乎早已料到徐平安會問這個問題。他淡淡一笑,輕聲說道:“我原以為你不會問。”
“有些事情不弄清楚會讓人很困擾。”徐平安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語氣也愈發堅定。
“是我給王成的藥,不過也並非毒藥,只需休息數日便可恢復如初。”
“王成可是您的人?”
陸漢生搖了搖頭。
“那便是他有什麼把柄在您手中?”
“也不盡然。只是他父親有些並非把柄的把柄罷了,當事人都不在意,但不代表自家親人不在意。”
徐平安聽後,隱隱感受到了一絲悲涼和無奈。他望著陸漢生,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陸漢生看著中心上的落雪,隨手一甩,雪花在空中飄散,彷彿在訴說著這個世界的無常和冷酷。
“這世道就是如此,如此可笑!”